《何不食肉糜》林右可

8、一起下地狱

　　一小时后，张洛颜乘上电梯。刚来到二楼，她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正中央的梁承宇，他微扬着下巴，整个人不辨喜怒。
　　月光透过落地窗映照入室，为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银霜，让他的五官愈发立体，完美得如同雕塑。
　　将这一幕用水彩晕染到画纸上一定很美，这是张洛颜的第一想法。

　　“你终于来了。”梁承宇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她走上前，心不在焉地问：“这么黑，怎么不开灯呢？”

　　她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崭新的护腕，包装还没有拆，这是他专门给她买的？她在画室集训，他是知道的。
　　所以......

　　她正要开口询问，梁承宇突然从沙发另一侧拿起一沓照片，毫不客气地撂到了她身上。

　　张洛颜生气了，她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神经，直至看到照片中的内容，她愣住了，随即恼羞成怒，不可思议地质问他：“你调查我？”

　　梁承宇倏地站起，向她走近：“我明明是在关心你，我知道你要集训到很晚，所以专门劳烦司机加班，司机接到临时通知，开着自己家的车去接你，没想到啊，接你的另有其人。”

　　“和你有关系吗？我说了，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她很不耐烦。

　　梁承宇继续走近，很快，两人近在咫尺。黑暗中，他们都在死死地盯住对方，如同两头要拼个你死我活的野兽。

　　张洛颜这样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他心里极不平衡，这感觉就像是遭到了背叛，可他又没有任何立场去责备她。

　　他伸手捏起她的下巴，然后抬起，压迫性十足地问她：“你说通过兼职来还我钱，你嘴里的兼职，就是干这个？”
　　言语间的轻蔑与嘲讽，张洛颜听得出来。

　　她毫不畏惧地回怼：“不然呢？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干嘛还要来问我？这种‘兼职’来钱快，怎么了！”

　　她讨厌他高高在上审判的姿态，讨厌他这种不食人间疾苦的自以为是，讨厌他对她的操控。
　　讨厌他的一切。

　　她看着他的眼睛由震惊转为愤怒，“你能不能别这么贱。”

　　“轰”的一声，张洛颜心底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裂。

　　他凭什么这么说她？

　　这句话无疑触碰到了她的逆鳞，她有一种被戳脊梁骨的感觉，委屈难受。

　　她猛地将他推开，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你算什么东西？你敢这么教训我！不就是仗着你是梁泽的儿子！仗着你有几个臭钱！你凭什么这么定义我！”

　　她本来就手腕疼，这一巴掌甩得极重，给梁承宇白皙的脸上留下了鲜明的红痕，颇有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感觉，她的手腕猛地抽疼。

　　梁承宇愣住了，他几乎是本能地、下意识地反击，猛地将她推至墙角。

　　张洛颜闷哼一声，头碰上墙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就这么爱跟我动手？”他质问她。
　　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从他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起，他就在拼命压抑着情绪。方才那狠厉的一巴掌无疑是导火索，让他的愤怒昭然若揭。

　　被砸砖头和被扇耳光的概念完全不一样，梁承宇可以勉强忍受前者，但断然不会接受后者。

　　被摁到墙上，张洛颜的眼中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惶恐，但随后就笑了。

　　他那么高，自带十足的压迫感，此刻她与他对视时，甚至还要仰着头。

　　可在视线交错的刹那，她用挑衅的目光看向他，气势上丝毫不输。
　　对视如同对峙。
　　“知道我贱你还喜欢我，梁承宇我告诉你，你比我还要贱！”她的目光就这样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他凝视着她，突然上前，凑至她耳畔。
　　“如果你和那些人可以的话，为什么和我不行？”

　　温热的呼吸拂于耳畔，过于亲密的接触，惹得张洛颜浑身战栗。

　　不过她很快控制住情绪，嘲讽他：“我扇你一巴掌你都能气成这样，更严重的事，你根本承受不起。”

　　“什么意思？”

　　人不该去了解明知道不好的事。
　　她笑了，既然他这么好奇，那她索性就让他知道个彻底。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随意点开了收藏夹中的一段视频，将手机屏幕对准了梁承宇播放，同时声音外放，音量调至最大。

　　皮鞭声、铃铛声、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喘息声......
　　混杂在一起，瞬间充斥了整个客厅。

　　梁承宇的表情由疑惑到震惊，他双颊微红，他和她一样都十八岁，可他完全没有那方面的经历，画面的视觉冲击过强，他原本抓于她肩膀处的手逐渐松开。

　　张洛颜见好就收，将视频暂停，收回了手机。
　　她好整以暇地看向他：“看吧，我就知道，这样子，你根本接受不了。”
　　语气里，俨然是胜利者的姿态。

　　看他呆愣在原地，张洛颜心中暗爽，觉得自己完美地扳回了一局。

　　她绕过他，悠然自在地向他摆手告别：“我要走了，晚安，以后没什么事的话，没必要总叫我过来。”

　　梁承宇紧跟上前，拽住了她。

　　右手手腕被拉扯，张洛颜吃痛，“疼......”
　　她眉头紧皱，眼泪差点出来。
　　“你烦不烦啊......”语气带上了娇嗔。

　　梁承宇一下子慌了，他立刻道歉：“对不起。”

　　他拿起桌子上的护腕，将外包装拆开，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

　　他动作温柔，嘴上却丝毫不饶人：“你不是很佩服叶然老师么，你说你干‘兼职’的事要是被叶然老师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你呢？”

　　张洛颜满不在乎地笑了：“这件事，你不是最清楚吗？刚刚你知道我的‘兼职’是在干什么的时候，你怎么想我的？”

　　梁承宇一时哑口无言，张洛颜继续追问：“拿这种事威胁我，有意思吗？你也就这点本事？”
　　字字诛心。

　　沉默许久，他再度开口：“你以后不干这种事，和我在一起吧，我卡上的钱供你上到大学都可以啊，我又没有逼你还我钱。”

　　闻言，她踮起脚尖，好不容易与他勉强平视，她拽住他的衣领，冷嘲热讽：“不会吧梁承宇，你当救世主真当上瘾了？”
　　随即她两只手松开，重重地捏了捏他的脸颊，那一巴掌在他脸上留下的红痕，此刻依旧醒目。
　　“我从小到大，听了那么多故事，最讨厌的，就是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因为好假。”
　　“既然你想和我在一起，那不如......”
　　“你求我啊？”
　　她歪了歪头，眨了眨眼睛，看向他。

　　有一种恶劣的孩子气。

　　梁承宇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刺激，因为他永远看不透她，所以会对她一直好奇，深深着迷。

　　他神差鬼使地握住她放于他脸颊上的一只手，移至唇边，落下轻轻一吻。
　　彼时月光皎洁，这一吻无比虔诚，他闭上眼睛，睫毛微颤。
　　这么近的距离，梁承宇的这张脸在张洛颜眼前无限放大，她不得不承认，真是好看到要命，完美到让她用及其挑剔的眼光都找不出一丝瑕疵。
　　摄人心魄......
　　她从未料想过一个人的美貌能带给她这么大的震撼，心不禁微微一颤。

　　她享受梁承宇这幅为她痴迷的样子。

　　“乖，你想怎么办？”他突然睁开眼睛，耐下心来去哄她。

　　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让她极不自在。

　　梁承宇问她想要怎么办，她想要他和她一起下地狱。

　　这样才公平。

　　他不能太顺风顺水了。

　　尽管偌大的客厅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可她还是凑至他耳畔，低声耳语。
　　天机不可泄露。

　　只要他肯帮她这个忙，她就答应和他在一起。

　　很多年后梁承宇会无数次回忆起这个晚上，当时的他太喜欢张洛颜，所以才会被冲昏头脑，丧志理智，最终覆水难收。

　　命运的齿轮总在悄无声息间发生转动，地狱的大门在不知不觉中向他敞开。
　　欢迎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