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踏雪》Scalpel

2、苦命鸳鸯一怒刺仙人，四缕残魂无端招天雷

　　霍淑贞跟着胖仙人进了上仙府门，原以为外面的破败景象是仙人洞天掩人耳目的障眼法，进了门来才发觉，里面也是同等的破败，碎砖烂瓦被归置在墙沿，滋生着黑绿色的青苔，地砖裂痕无数，缝里长养些尺余高的野草，随风招摇，些许坛罐不论好坏，都放在地上蓄水。观察的功夫，二人已走到殿前。
　　“天理循环”的木质牌匾左高右低，尘网粘连，外殿的柱子，红漆剥落，内里的木头腐坏，殿内的蒲团、贡桌、画像无不是灰尘遍布。霍淑贞从开始的惊疑中缓和过来，疑问随着观察越来越深，不解上仙府为何如此破落，每年北岭上贡的金银不是小数目，再怎样也不至于到这般田地。
　　“你在奇怪上仙府为何如此破落？”胖仙人先发问了，随话而出的还有右手，一摆袖，劲风穿堂，霍淑贞身体蜷起来，抵御背后的风力，再睁眼时，她的头顶住一个灰色的肉胸脯，又惊又羞，忙往后退去，胖仙人笑着看她，殿内的灰尘已尽数吹去。
　　“以后你表现得好，也可以教你。”胖仙人笑着，看着干净的大殿“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心里没有尘埃，世界也就没有尘埃。”随手一招，揭来一块卷轴。“在门外看了那么久，还不现身？”
　　一点寒芒穿来，胖仙人笑笑，“一介武夫。”随身便闪过，没有立时出手。这一点片刻，让霍淑贞看清楚，来人正是林风，“风哥！”霍淑贞刚来得及喊一声，那边劲风已至，只一息，林风连人带剑被吹飞，跌落在大殿角落里，嘴角涌着鲜血，死咬嘴角，怕伤势蔓延露怯，也怕就此晕了过去。“风哥！！”霍淑贞哭喊出来。
　　胖仙人两袖一甩往身后背，“我原想，显露了仙家妙法，你该知趣了，没想到还是。人啊，总是这样，做些螳臂当车，杯水车薪的事情自我感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痴情了？”霍淑贞一面哭喊，一面疯跑过去，扶起林风的背，用盖头去擦他嘴角的血。
　　“师兄，师父十年前伤治不愈，气绝而亡后，你就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这样不好吧？”殿外不知何时站了位清瘦仙人，穿同样的灰棉衣，黑布鞋，头发挽得标致，不像胖仙人那样，瘦仙人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上天。
　　“怎么跟师兄说话呢？什么我肆无忌惮了？我修行遇到瓶颈，找道友仙侣来一起突破瓶颈有什么问题？”胖仙人理直气壮的模样，对上瘦仙人认真的眼神。
　　“你最好是真的为了修行，以我们现在的修为，如果狼妖王再来一次，我们如何抵御得住？”
　　“怎么抵御不住？且不说我在这炉鼎的帮助下。”胖仙人话到此处，瘦仙人斜眼看过去，“失言，失言。在这仙侣的帮助下，能达到什么境界，十年前狼妖王虽然伤了师父，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哪里能这么快就卷土重来？”
　　瘦仙人正眼看过来，“难道我们镇守北面还要存这样的侥幸？期待狼妖王再也不会来了？三百年前我们和师父领了太上法旨，护北境安宁，难道可以弃法旨，人命于不顾？”
　　“得得得，你别在这里上纲上线了，人的朝代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拨了，没有外力也会自相残杀的，他们自己都不顾还要我们来顾？至于狼妖王我也警惕啊，我这不是想办法提升修为，找来仙侣帮我助长修为吗？再说那法旨，这也不是我领的啊，我就是一个小小徒弟，芝麻绿豆那么点大，这世界灵气衰败，我再怎么修炼也修不出来了啊。”
　　胖仙人一通长篇大论把瘦仙人气得语塞，他看瘦仙人一时不说话了，往后瞥去，霍淑贞扶着林风已走出大殿了，“嘿！回来！你还敢抗仙命吗？”说话间，胖仙人缩地成寸，迈一步便已站在二人身后。“让他们走吧，师兄，不要再胡闹了。”身后师弟的声音低沉。
　　胖仙人一扭头，“这怎么行呢？她是北岭上贡给我的，我能不享用吗？你那些杞人忧天，我待会儿再跟你说。”再一回头，寒芒已到胸前，胖仙人不及闪，往后一退，剑的决心极强，仍刺进去寸余。胖仙人冷笑，“找死！那么便死一起吧！”右手一挥，朔风便至，将二人困在风眼，眼看就要将二人绞杀，“师兄。”身后的声音再次传来，风场从内部瓦解开来，力量散去，胖仙人闻声，回头想看，寒芒再递，洞穿胖仙人的胸口。
　　胖仙人看着眼前的持刃女子是那么美，想起三日前一时兴起来取北岭贡品，看见她在摆放，是那么规矩，微风牵动她的发丝，让风也带过她的温柔，她的笑，师父教的天罡诀正是引风的，好巧不巧。如今她憔悴了，眼睛还红肿着，头发散乱，也有风经过，这风让她美，也给她引来了祸，想杀死她，最后在风中劫后余生的她持刃杀掉了最该死的人。这或许就是因果报应吧，不该为风动而心动。此刻她在他面前，脸色凌厉，血气衰弱，也美。胖仙人倒地，合眼，微笑着。
　　见胖仙人咽气，霍淑贞弗一卸下劲来，瘫软在地上，便听到身后的林风痛苦的低吼，她立刻扭头看去，林风捂着胸口想翻身，嘴里不住地涌着鲜血，她起身过去捂他的口，捂他的胸，抱着他的头，不知所措，林风似死兽般，发出低沉喑哑的声音，随即死在了霍淑贞怀里。瘦仙人眼见如此，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施主，福祸相依，人生无常……”
　　“什么人生无常？还不是怨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霍淑贞的眼神怨毒狠厉，死盯着胖仙人微笑的尸体，却摸身前的剑来，一抹脖子，鲜血四溅。
　　此时又有微风吹过，吹过胖仙人的微笑，吹过林风的痛苦，吹过霍淑贞的狠毒，瘦仙人又叹一口气，预备到后院找个位置把三人安葬，忽地风动云涌，天地灵压激增，瘦仙人想动弹，已迈不得步，只能在原地稳住身形。
　　天色变化极快，从积云到云变只不过呼吸之间，山下的景物莫不变色，一切都幽暗起来，瘦仙人集中注意去观察天，是否是前辈高人破空而来，却不察觉，身边胖仙人、林风、霍淑贞三人的灵魂升腾起来，胖仙人的灵魂弗一升出，便招来林、霍二人的扭斗，三人斗作一团，引来周围灵气的微小波动，初还不觉，待到瘦仙人观察天象无果，方才意识到身侧的灵力波动已汹涌起来，再仔细看，三人的灵魂已揉作一团，仍互相打斗着，但已瞧不出动作。
　　天空积云依旧，一道雷鸣，又引走瘦仙人的注意，他再往上看，第二道雷已落下，磅礴的灵压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即便在师父醉酒后的传说闲谈里也没有听到过，那灵压只在雷闪一瞬爆发，然后瞬间消失，之后伴随着绵绵雷鸣，一点点向他展示自己的力量。再看身侧，三人的魂团光怪陆离，透着妖异的光，不时的活动意味着他们还斗着，并向瘦仙人靠来，想借瘦仙人身上的微薄灵力。
　　瘦仙人自然不想被这奇怪东西沾染上，立刻催动法术，却被外界灵压将灵力压在体内施展不得，只得眼看魂团越靠越近。天声频繁，瘦仙人身边的祸事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观察天空，绵绵雷声之后，又是一道天雷，瘦仙人只隐约觉得白光之中隐藏了无数密匝的符咒，不能意会分毫，随即便失去意识，倒地不起了。
　　瘦仙人被天雷击中，异象还未结束，瘦仙人的灵魂弗一升起，便被周围灵压卷入魂团的争斗当中，瘦仙人初还能粗略看得明白胖、林、霍三人的脸、手、脚后来愈来愈混乱，胖的眉眼安在林的脸上，林的拳头打在霍的腹腰，霍的飞脚踢在胖的脑勺，瘦仙人的灵魂加入乱战后，慢慢的自己的灵魂也被撕扯成了一团。
　　天雷有一阵没有再落了，朔风仍把四野的灵气吹来，天空中积云携风凝成一道云眼，眼中蓄着一道金光。四下幽暗到了极致，似乎已是深夜，金雷从云眼迸发，一道金光闪过，上仙府、四人的尸体、魂团、积云山顶，全部轰散。金雷落后，灵压慢慢释放开，风徐徐吹来，把云吹散开去，天光重现，除了积云山的袅袅青烟外，这个世界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北岭县内县外的村民高了兴，上仙府没了，自然不用上贡了，赋税便轻了许多，至于狼妖王进犯的问题，不是庶民们需要考虑的，多出来的闲暇时间都在谈论这天的天象，和在这天象下发生的趣事。从做买卖的多收了几文，少找了几文，再到务农帮工的，怎样吃了女东家的豆腐，之后便愈讲愈神了，天象越说越玄乎，捡的便宜也越来越夸大，要把自己听到的想到的便宜再乘上十倍，于是说到天象时，总得配上一壶茶，几颗瓜子花生，才讲得下去。茶馆的生意愈发好了起来。
　　此时谁也不知道，旧有的积云山上仙府遗址废墟中，有一个人抖落身上的粉尘，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