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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南行凶险初现,凌风喜收爱徒 ...

  •   愈往南来,春色就愈盎然了。山花紧着人间好时节烂漫,杏花、梨花、桃花争着芬芳,山被地皮绿得发油。赵渐鸿一行走走停停,一面欣赏大地的陡然春色,一面慢慢往洛城去。
      被日头照得暖熏熏的微风,抚过枝头早熟的白的粉的花,也抚过青的绿的草,在他们的肩头胸口流连后,又往山林徐徐地去。每有风过,赵渐鸿便住了脚,往四野看去,满是被春意翻新的大地。“看,往常总在石楠城里窝着,难得出来玩玩。”他一脸的神色是被环境感染过的欣喜。但刘敏、高路本来就是石楠城郊的人,四季里自然的颜色已经见惯了,对赵渐鸿这番感慨不能感同身受,心下还有点鄙夷。而张之政虽然是城里孩子但终究也是穷苦出身,时不时在城外帮农,所以这番景色对他也无甚感慨,更何况他心下更挂念的是去往洛城的旅途能否顺利。
      赵渐鸿看出了张之政的担心,心情大好的他走过来,一把搂住张之政的肩膀,“没事,别担心,我就是想到了这番我们可能不会很顺利,我才故意这样慢悠悠地走,等他们走在前面,把危险全撞了,我们就一路顺风,这叫后发先至。哈哈。”赵渐鸿又拍拍他的大臂,“没事的。”他又冲刘、高二人喊道,“我们继续走吧。”四人继续走在乡野小路上。
      极目远眺,偶尔能看见一两个农人不时侍弄农田起身的身影,在春耕时节如他们四人这样闲暇的不多了。一路上四人无话,赵渐鸿沐在春光里,脚下生风,另三人默默跟着他走。不知不觉,天也黄昏了,四人择了山壁旁的一块平坦地势坐着休息,预备在这里过夜。
      赵渐鸿盘坐在原地,身前是一堆干柴枯叶。从远处,另三人走了过来,“我们看了一下,再往那边走一点就有一条山涧,可以补充水。”三人走到露营地时,看见赵渐鸿身前有一个葫芦,半人高,里边丝丝缕缕地往外冒着白色的灵气,赵渐鸿坐着吐纳,灵气便从他的鼻孔进入身体循环。他听见说话声音没有睁开眼睛,三人也没有高声说话打断他。
      夜色来得很急,天已经是深蓝色了,只有点点浮云在天边等着月亮、星星的出现。刘敏一掐手诀,指尖只有火星点点,她手指捻动将火星熄灭,双手再错,仍只有一点火星。她的余光去瞧张、高二人,发觉他们的注意力仍在赵渐鸿身前的葫芦和他的吐纳上,于是又将火星捻灭,预备再掐法决。张、高二人其实发现了这个小小的失误,但他们不约而同地没有注视着刘敏,而把目光放在了赵渐鸿的无聊吐纳上,他们一左一右地站在刘敏一侧,微弱的火星在逐渐浓重的夜色里把刘敏的侧脸照得温暖红润。
      “我来吧。”赵渐鸿的声音难得沉稳地从他嗓子来发出来。他仍旧坐在那里,单手掐诀,食指便有一朵小指大小的火苗,屈指一弹,身前的引火干柴立即黑黄一片,不久便哔剥作响,而他没有睁开眼睛,仍兀自吐纳着。
      三人便将行李中的干粮取出,热过吃了,火上吊着一只小桶烧着水。或抱膝坐着,或盘腿,或瘫坐,三人只是看着当中的火,没有人说话,只有柴木燃烧和偶有的夜来风声。
      “你们是为什么要修行呢?”意外的是高路先发出了疑问,挑起话头,刘敏、张之政侧脸去看他时,因为长久地注视着火,视野中一片黑红,一时间看不清他,也就没有及时回答。
      “我反正是因为征仙令。”高路自顾自地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原因,悄悄地支开了他的心。“如果没有征仙令,我可能还在家里种地,其实种地没有什么不好,自给自足嘛。我可能会过两年就成个亲,然后自己去开垦自己的地,建个小房子,生一堆娃。”他说到这里,低头笑了。“可惜现在应该不可能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到那些从石楠北面因为狼患逃过来的人,征仙如果是为了抵御狼患我倒觉得的确应该,但是听说现在狼患已经往燕国去了,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我要走上这一遭。”他说完这话手里便一径玩着地上新生的草,新草韧,他久让手指绕着草转,草也不断。
      “我跟你差不多,但是我想明白了,如果我不来的话,在石楠我们也不会好过的。”刘敏的脸因为火而红润着,语气却透着严肃。“我们不可能不顺从征仙令,你知道第一天升仙大会之后就有些人去衙门闹事吗?你看怎么样?升仙大会还不是照样继续,我们留在那里,衙门、升仙堂不会让我们好过的,他们弄出这么大的阵势让我们去洛城,难道会因为我们的意愿就更改?”
      高路闻言只是点点头,忽然上身倒下去,双手枕在后脑勺上。夜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是黑紫色,残月如弓弦一般挂在一角,同倾泻漫天的星辉争光。“我知道,只不过回不去了的话,不免想一想。”
      火独自燃烧着,谈话冷在那里。“不如我们想想,我们这只小队怎么平安到达洛城吧,这才是眼前最重要的。刚刚上山我看了,估计明天晚上我们就要在泗水边过夜了,渡过泗水我们就在南省境内了。”刘敏慢慢地说出这句话时好像是对自己说的,声音很小,两侧的张之政和高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不用担心,只要你们跟着我的计划走,安全到洛城肯定还是没问题的。”说话的声音是赵渐鸿,他把葫芦收拾起来,靠着火坐。“白天还觉得这风吹得人暖洋洋的有点飘,再到晚上吹着,感觉还是有点惊。”他一面靠,一面抖了抖身体。“我让你们准备,可是我也知道,你们能准备什么呢?但是我可是好好准备了的。”他拍拍身侧的包袱。“里面的东西肯定够我们走到洛城地头。”
      “什么好东西?不跟我们分享分享?”一个柔媚的女人声音在重重夜幕中格外清晰。三两只树叶迅疾非常,直逼赵渐鸿。赵渐鸿不及掐诀,手入火堆,屈指快弹,十数朵火球迎过飞叶后,往树叶来处。另三人便把目光投了过去。
      只见一把一人高的绿叶折扇缓缓从夜色深处中走来,走到近处,折扇退下,一个女子的身影在火影跳动中显现,一身淡蓝粗布长裙,头顶只胡乱地挽了一个发髻,不少散发从额头,鬓角,脖颈泄出,五官却妖媚得紧,两条黛眉下一双杏眼在如此夜色里也流着春水一样的目光,小巧的鼻子,鼻尖略略上扬,嘴巴抿起来宣纸一样薄,再细看才能看到她左眼下一寸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痣,像被急雨匆匆点过一下,便算是缺陷了。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赵渐鸿,他冷笑了一声,“何嫣,你一个人应该不敢来挡赵爷的路吧?”
      “什么赵爷?您那场比赛我可是看了的,被谢元打得头都抬不起来,在我这儿装什么爷呢?我一个人收拾你足够了。”那女子手中的树叶折扇幻化成两掌大小,掩嘴轻笑。赵渐鸿脸色一沉,没有接话。“您几位呢,没有走到洛城的命,不如尽早把家底都交出来吧。还能活着回石楠,那位小哥不是刚刚还在回忆吗?尽早回去吧。”女子左手伸出来,示意他们交出东西来,伸出的那只手细如柳枝,柔若藤条,通过这手很难把她与她的强盗行径联系起来。
      女子说话时,赵渐鸿早暗自掐诀了,话音方落,一条火蛇从火堆里陡然跳出,直往女子身上去,女子招架不及,花颜变色,只得惊呼后退。一道水幕似自天落下,拦腰斩断火蛇,剩下的半条立即折返,蜷回火堆,兀自观望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水幕后传来。“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赵师弟的小队,咱们还是放过去了吧,你非不听,还一个人跑出来。”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女子一侧。
      “周国彰。”赵渐鸿牙缝里钻出一句话来。
      “赵师弟,酒馆吃瘪,大会挨揍,这么多人生重要时刻还能抽空记得愚兄,真是荣幸之至啊。”那人一抱拳,脸也映在火光中。不等他继续说话,赵渐鸿大口一张,那柄绿色短剑显现,火堆中的火蛇立时攀附,便要往男女这里来。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赵师弟,还托我给你送情书来着,也不照照自己什么模样,什么道行。”周国彰笑着扭脸冲女子说话,一摆手,水幕再降,冲断了绿剑攻势,“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让他占有地利呢?”再一摆手,水幕中飞射两条水流往火堆去,地面却兀地显出一道土壁,将水挡去。周国彰侧脸一看,张之政掐诀的双手还没有放下。“你们这三个杂鱼也敢参与?不想活了吗?”周国彰的声音冷冷传来。
      “我们是一个小队的,当然要一起战斗。”张之政说出这样稚气的话,倒与他的面容很相配。“小队,你们到了洛城不也是送死?为什么不走我给你们的生路呢?”周国彰恼了,两手快错,众人只觉得地底好像有什么在快速涌动。赵渐鸿脑子极快,立即想到了先前提到在近处的山泉,手往包袱里钻,摸到一张黄符,灵力一送,起身快跑。另外三人此时也反应过来,双手掐诀,土刺,火球,和手携利刃的高路向二人冲来。那女子手中的树叶折扇陡然变大,双手协住用力一扇,一道劲风即过,土刺崩坏,火球湮灭,高路则双手掩住头部,堪堪不被吹退。
      地面的涌动愈来愈猛烈,稍不留神便会被晃倒在地,再难起身。此时周国彰却分了神,手上动作稍慢了些。“嫣儿,我原以为你只是个花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心!”嫣儿惊呼一句,不等周国彰再注心神,赵渐鸿递符已至。那张黄符刚一触碰到周国彰的身体,符咒便隐入他的身体。赵渐鸿见此,索性站在他的身旁,看他继续掐诀,地面的晃动骤然止了。周国彰渐渐停下了手上的功夫,“锁灵符,谢元当众把你打成那个样子,你还好意思去找他帮忙。”周国彰抬头去看赵渐鸿,“真有你的。”
      赵渐鸿无所谓地笑笑,“这就是我广结良缘的好处,不像你。”赵渐鸿瞥了一眼他身旁的嫣儿。“你就只能在何嫣这种孽缘下慢慢烂掉。”
      “嫣儿,你现在该看清谁才能保护你了吧?”从何嫣身后又冒出三个身影。一阵夜风摇动,树叶随之沙沙作响,在本来的寂静里待得久了,连这也觉得喧嚣。
      燕王独自站在内城里疑惑,久久不能明白沈凌风是如何逃脱的,心里一直警惕着,“只要有血雨,他一定跑不掉的。”蓦地,他感受到了,狞笑着回头,却看见一六旬老者,衣衫褴褛,手脚并用向他狂奔而来。来人不是沈凌风,燕王的手中长枪却也递出,“蠢。”腐身骨枪轻易洞穿老者胸膛,便不再去看他。
      却不想,老者双手握住枪柄,竟褪下刺穿自己的长枪拿在手里,抬脸来看,花白胡须和散乱长发,脸上却没有皱纹斑点,一身衣衫脏污破烂依稀能看出曾经的铜绿颜色,身姿仍旧佝偻着。若有曾经的两城百姓可以认出,老者正是当日劫走霍青的怪人,北岭的药石商人林怀拙。
      燕王听见异响,扭头看来,看见老者面容,“原来是你啊,没想到第一次配出来的长生药如此霸道。”燕王见此不免感慨起来,“当初寡人刚领下太上法旨,其中残王道竟要泯灭性命,滋养修为,为此调配长生药尝试增加民众性命,没想到对修为增长完全没用。”燕王深吸一口气,收回感慨,“一干人等,就你跑掉了,现在回来也算有因有果吧。”
      地面血光浮动,只两个呼吸,林怀拙便被困在原地,“来吧,至此残王道应当就有小成了。”燕王单手一招,林怀拙七窍便涌出些血来,血红得鲜活。
      “这就是你的本领了。”隐在某处的沈凌风的话传到燕王耳畔,燕王往话音来处去看,沈凌风以食指为笔凭空作符,符文繁复,呈墨绿色。燕王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心神好像要被那符都吸了去,便急急别过脸。沈凌风注意到了燕王的动作,“你不是很会学吗?雷符能学,怎么不再用一次呢?恐怕只能用一次吧?”沈凌风轻笑着,“这一次,我就要你的命。”符文即止,沈凌风右手垂下,食指尖的鲜血滴在空中,还未落地,便化为丝丝白气随风而去,再等下一滴时,创口已完好如初。“能让我用仙人□□为媒介,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绿色符咒迅疾展开,隐入四周,随之天地变色,无数云、风、沙石、碎叶残枝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无穷的威压降临,燕王只能眯缝着眼强压身形。一侧的听风、金刚支撑不住,随力而起,起身后,便再没有着力处,眼看即将腾空,两道淡蓝细长符文射来,二狼又重重地摔落在地。
      “要不是现在在下界没有太好的办法,我真想把你们从我的灵魂里剥离,削弱仙法效用倒在其次,两夫妻干预我,胖瘦道人也干预我,要不这个仙人给你们来做?”沈凌风暗自嘀咕,“这吞灵符的威能让燕王能支撑片刻都是你胖瘦道人的问题。”当然,他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正暗自别扭着,燕王起身了。
      燕王的脚刚有离地趋势,便一跺脚,血肉莲花中的莲子一闪,无数幽冥鬼佬自地底爬出,死死拽住燕王的脚,将他牢牢扎在地上。燕王想笑,“黔驴技穷的仙人,寡人也是没有想到,这样看来,飞升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两道金光符文射入燕王双脚,幽冥鬼佬的手一沾便爆出刺眼金光。
      “这些符,教给你也无妨,镇邪符。”沈凌风朗声说道。燕王不答话,一揽身侧的血肉莲花,手指间便夹有数颗莲子,只一掷,莲子在空中化形,血雾之中密布着亡语诅咒,向沈凌风展开。
      “这句话我也回送给你,残王道这就黔驴技穷了?”沈凌风食中二指之间凭空一道淡绿色符文显现,轻轻一摇,便是劲风呼啸,血雾立时消弭。
      “废物!抓住寡人的脚!”燕王一震血肉莲花,花瓣掉落,刚一沾地,幽冥鬼佬像饿鱼扑食,一径围了上来,不畏镇邪符的金光,重又死死攥紧燕王的脚。“再来!”燕王再震,血肉莲花只剩花心,花瓣尽数掉落,四周变色的异象似乎为无尽幽冥苦海的亡魂招来。吞灵符将亡魂尽数吞去,仙人血留下的绿色符文渐渐淡了下去。
      正在沈凌风琢磨后招的时候,又一道人影,手脚并用向燕王扑来,与林怀拙别无二致的装束,不用说,来人正是霍青。沈凌风眼见此影,心神恍惚,吞灵符比想象中更早停下了。
      霍青奔至燕王一侧,手脚口并用,齐齐招呼在血肉莲花心上。一旁的燕王瞪大双眼,继而仰天大笑起来。血肉莲花心生出无数细小肉丝,坚韧非常,将霍青手脚缚住。霍青的动作不能对其产生任何损坏。肉丝越来越多,将霍青完全困住,往花心体内塞。
      “好,正是瞌睡了来枕头,吃了你,莲花的元气也能恢复些。”燕王又抬手一招,“你也到莲花里去吧。”地面无数经脉奔走,将困在血牢中的林怀拙抛起来,扔向莲花。
      远远观望的沈凌风没有被体内杂魂影响出手,正在奇怪,眼前情况突变。霍青、林怀拙二老爬在血肉莲花上,埋头下去,只见血肉莲花逐渐枯竭,花蕊干涸、莲座衰竭,莲子皱缩。沈凌风轻笑起来“你们到底还给我预留了多少惊喜?”
      “怪物。”燕王以指为剑,将血肉莲花一分为二,二老也被分在两侧,兀自吞噬着残缺莲花。直到这时,燕王才注意到,二老背心出散发着耀眼的青绿的光芒,赫然是一道仙符。
      “我就想,区区调配的长生药应该不至于霸道如此,果然还是被你动了手脚。这世界丹、符、器三道比灵气破败没落得更早,如今恐怕一千修行者里找不到一个能掌握这三道之一的人了,而你以符入道飞升,的确不一般。”燕王双目闭合,不等沈凌风说什么,双手一揽。
      渔夫父女从冥海边一路走到奉天,眼见一点生灵气息皆无,不知不觉走到内城边上,想着这边动静如此之大,总能摸到一点头绪。不曾想此时,渔夫身形轻飘飘被燕王拿在手中。不等渔夫高声呼喊,燕王双手发劲,渔夫的躯体扭曲肿胀起来,裸露在外的皮肤发青然后变成血红,眼珠暴突,猛地炸开,化作漫天血雾。霍青、林怀拙二老被困在血雾之中,面向空中,痴痴发狂。
      “爹!”丫丫只能看到父亲的身影在极遥远的地方,小小一点,猛地爆开,化作一团血雾散开,她狂奔过去。
      “不仅是怪物,还是个变态。”沈凌风幽幽说完这句,指尖清风符再现它的淡绿色灵光,轻轻摇动,符文散去,劲风至,那血雾却如凝在半空不能吹散。
      “这血雾若再能轻易吹散,我何苦抓个活人来祭?活人可珍贵得多啊。”燕王说话声音已很近了,还不等沈凌风开口,一柄骨枪尖已递到眼前。抬手去应已来不及,脚下七星连点,眉心仍被点破。骨枪丝丝点点,把仙人气血吸进体内,腐身骨枪枪体莹亮非常。“好,要是能把你吃了,就好,哈哈。”燕王狂笑,又隐入血雾中去。
      正在沈凌风注视着血雾中时,地上的经脉骨骼已缚住他的双脚,“你看看,你们啊,就是我的绊脚石,还绊个没完。”沈凌风暗自想着,八柄腐身骨枪四面八方,天地两端刺来。
      “天罡符。”沈凌风周身暴起球形罡风,腐身骨枪在风中再不能运动分毫。“好了,就到这里吧,我已经累了。”沈凌风袖中一抖,石剑便拿在手中,紫黑色封印符文的光在剑身亮起,随手一斩,却扑了空。罡风扩散,将笼罩此处的血雾散开,丫丫在渔夫爆体而亡的地方左右寻找着,一面喊着爹。霍青、林怀拙随血雾散去消失不见,不知去往哪里,沈凌风有一股想要去找二老的冲动,但被压下来了。听风、金刚二狼瑟缩在墙角,昏睡过去。沈凌风抬头看看天,已经正午,面对夷为平地的主殿,心下什么也没有。
      “燕王修的残王道,那么还是得想办法在三圣地那里找点玄天洞的线索,各王习得的神通多少能知道一些。如果每去一个国家,就要如此费周折,那这么蛮干实在太累了。而且到后面他们应该也会联合起来对付我,最后如果栽在这里……”沈凌风想到这里嘴角上扬,转身欲走,丫丫追了上来。“你能帮我报仇吗?”
      沈凌风不愿与下界产生过多牵连,却蹲下来,直到此刻丫丫的脸才被细致地刻在一个人的眼睛里:头发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枯黄,不知多久以前扎的羊角小辫早就四散开,碎发四处支着。圆脸两颊上的婴儿肥结着青红色的斑块,泥灰和汗水把小脸舞花,一对眼杏仁大小,乌黑眼珠里没有水光,眉毛、鼻子、嘴都被淹没在花猫脸里。
      沈凌风没有直接回答丫丫的问题,把丫丫的羊角小辫解开,头发却早已板结,凌乱的状态没有变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丫丫,你可以帮我报仇吗?”丫丫的神色不变,眼珠跳动了一下,好像才从远处看见眼前的沈凌风。
      沈凌风点点头,“你爹姓什么?”
      “元。”
      “那你叫元丫丫?”
      “不,我没有名字,丫丫是我的小名。”
      沈凌风点点头,“那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了,那么你的大名叫什么好呢?”
      “我还是要姓元的,我要给他们报仇,你教我,我给爹,给娘,给所有的家人报仇。”
      沈凌风的脑子已不在此处,他想起曾经在类似此间下界修行时,宗门之中有养鹤,那时的师父喜欢说: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仙人之姿以鹤类比。那时的宗主也觉得养了鹤有助于本门弟子飞升上界。这些记忆早就被无数年的上界记忆掩埋,这次下界遇到丫丫又翻了起来。
      “那么,你的大名就叫元鹤好吗?”
      “元鹤,谢师父赐名。”元鹤一劲儿往地上磕头。沈凌风忙去扶元鹤双臂,将她搀起。
      “徒儿,你恐怕现在还没有十岁吧。”
      “我今年十三岁。”
      沈凌风点点头,“我当年以符入道,而此间下界灵气稀薄,你恐怕很难复制我的道路了,不过没关系,凡事我们可以先试试,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动身。”
      “师父,那我们去哪儿呢?”
      “先走吧,韩国我刚刚从那边来,你似乎也从那个方向过来,不如我们横渡冥海,往西去,看看海上有没有合适的孤岛,实在不行,我们直接渡过冥海,进了赵国,再作谋划。”
      “弟子听师父的。”
      “那么我们就慢慢走吧。”沈凌风跟元鹤交代完毕,转身往听风、金刚二狼昏睡处走去,不用掐诀,两道嫩绿色细纹符咒屈指飞弹,没入二狼体内,二狼登时醒来。“我要去做我的事了,狼群既已覆没,应该也没有别的牵挂了。你们不如去找覆雪吧,看看在他左右你们能做些什么。”沈凌风讲完不等二狼回答,便牵着丫丫往西走了。
      奉天外城之中,无数残破街道中的某一间,燕王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施展血遁的损耗太大了,肉灵同走更是血魂双亏。便在此地将养一些时日吧。”
      燕王抬头看去,碎掉的窗户纸挂在窗框上,歪斜的灯笼倒挂在灯柱,街道上除了垃圾和风什么也没有。残破的桌上有一盏早已打翻的油灯,灯盏中不多的油倒在桌上,画成一滩乌黑的死水。无处不在的黄土盖在一应家具上。他闭上双眼,“此番如若不成,我便成了七国中唯一的亡国之君了,先祖依靠冥海天险阻隔大部中原势力,只与韩国接壤,也算修养多年生息,几辈耕耘意图一举南下统一中原。”燕王长叹了一口气,“眼下却被我残害干净,那我此番必得飞升,在仙界还燕国上下一个盛世太平。”燕王再闭眼时呼吸沉稳下来。
      众人早已经习惯了夜色中的月辉星光,何嫣身侧的三个身影刚一显现,高路手中的利刃就递到跟前,其中一人并不用任何法术,飞起一脚踢在高路腋下三寸的肋骨上。高路只觉听到体内一声脆响,右手一软,手上的短刀掉在地上。那人走出阴影,比何嫣高出两三个头来,一身墨绿棉袍,面色铁青,厚重五官在脸上粗粗地横竖撇捺。
      虽然周国彰的法术被打断,但是地底的构造已被更改,原本的低洼平地渗出寸余高的水“就是这几个货色给周仙人带来这么大的麻烦?”粗野如石头般的男人说道,紧接一跺脚,地面的草饮水暴长,根根数尺,将张之政、刘敏、高路三人缚在地上动弹不得。
      “行了,杂鱼我按住了,周仙人,不会连赵师弟都打不过吧?”石头男冷冷说道。周国彰原地站着,狞笑一下,忽地像肚腹被刀切开,无数清水从体内爆出,飞射半空,细细密密的小雨落下,“不过是一个水化身罢了,却把锁灵符逼了出来,以他跟谢元的关系,应该不至于还能得点什么别的宝贝吧。”
      石头男抱臂冷看着,没有搭话。另外两人左右搭着何嫣的肩,把她往夜幕深处的草丛拽,“师妹啊,愚兄这里还有一件法宝……”“嫣儿,我其实还有一些秘术想跟你一起参悟参悟。”两人左右驾着何嫣。何嫣刚开始一阵踉跄,后来两脚离地去了夜更深的地方。
      眼见何嫣走远了,周国彰心里的痒像藤曼荆条一样滋长出来,呲啦啦的,刮得心肺又痒又痛,眼色狠厉,看向赵渐鸿。“我想想啊,谢元,已经给了你一张锁灵符,以你的身份,他至多再给你一张眩惑符,让你逃跑用,但是方才的雨应该已经破坏了符纸上的咒纹脉络,所以不管他实际给了你多少符,都没用了。”
      周国彰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来回在石头男和赵渐鸿之间踱来踱去。“程大小姐是唯一的丹师,你这号角色恐怕在她跟前的人堆里,连个全脸都露不出来吧。”不知道刺激到周国彰哪根神经,他狂笑起来。
      “啊,然后是器师,吕石,吕大人,升仙堂堂主,你跪在他面前学两声狗叫或许他能赏你两件末等法器。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能短时间提升战力的可能吗?”他接着浪笑起来,山野夜幕中,他的笑声淹没了别的一切声音。他忽地正色起来,别的声音却没立即复苏过来。
      “听说令堂与吕大人年轻时有染,说不定你还是吕大人的亲生儿子呢,那这样的话,给儿子些保命法器也是合理的。”周国彰继续笑道,猛猛点了两下头,“对了,对了,一定是这样,否则的话,你不过一个区区衙役之子,凭什么和我们一样随意进入升仙堂呢?你的名分上的爹不过是一只批皮的狗罢了,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和地上这三位有什么区别吧?”周国彰侧脸扭过来,狂笑着,匀称的脸颊因为夸张表情线条倍增显得狰狞。
      张之政被缚在地上,却瞥见身前的刘敏不断地单手掐诀,细小的火星一点点把草烤干烤焦。“方才的雨……”草微黄了些,“唯一的丹师……”草枯黄发干了。“吕大人……”越来越多的草枯黄发干,“批皮的狗……”受火较多处已有些发黑。
      周国彰住嘴有了一阵,扭曲的表情让面部肌肉有点酸痛,他收拾了一下面孔,身后的灌木传来悉索声,何嫣走在前面,本来杂乱的头发里夹杂不少草根,胸襟没有拉紧,腰带拴得太高,结也很随意,衣服上下不少地方粘连着泥土,碎叶。身后一人拍拍她的肩膀,“师妹,你穿成我的裤子了。”何嫣好像如梦方醒,扭头往声音来处去。
      周国彰正在心神不定时,赵渐鸿说话了,“你说够了吗?”不知何时,他手里攥着一个小瓷瓶,白瓷中透着蓝光。张之政抬头看着,正好可以看见赵渐鸿手中那个瓷瓶,这是出发前他给赵渐鸿的。
      在升仙大会之后,在升仙堂修习法术时,偶然有遇到程宁夫的机会,尽管没有上前讲话,只是远远互相看到了彼此,在从升仙堂离开时,有县衙的家丁把这只小瓷瓶给了张之政。“小姐说,眼下马上要动身去洛城了,路途恐怕不太平,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丹药服下后,静坐吐纳,可以短暂获得额外的灵气。希望可以帮助你平安到达洛城。”
      等到出发前时,他将这只瓶子交给了赵渐鸿,“我想,我们之中实力最强的是你,危急关头,你服下丹药,或许还能保我们一条活路,不过可惜的是,钱槐生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赵渐鸿拍拍他的肩膀,明白了他的用意。
      赵渐鸿话音刚落,眼神一瞥,星星火势在他的眼里格外明显。周国彰还准备说话,只见赵渐鸿双手猛错,石头男已发觉不对,扭头就跑,灌木草丛一阵悉索。周国彰还在奇怪,赵渐鸿手印已结完备,轻咬舌尖,一点鲜血啐在印上。
      “焚天。”
      自刘敏背后引起的星星之火仿佛被音乐感召,跳动起来,在空中狂舞,所沾染之处无不燃烧。赵渐鸿右手一盖身侧的三位伙伴,左手一指,绿剑乘着火龙便往周国彰身前逼去。
      “接天水幕。”那细长水幕又似天来,堪堪隔住火势,但二者量级相差悬殊,周国彰只得猛然后退,赵渐鸿快步上前,捡起高路掉在地上的短刀捏在手里。
      山火突然,引起一阵狂风,把赵渐鸿的青白衣衫吹得翻飞,赵渐鸿却乘风势,风助火势,朝周国彰疾奔。
      “赵师弟,有话好说啊。”周国彰一拍腰间葫芦,仿佛泉涌一般从葫芦口里喷出,周国彰在法器的掩护下,迅速掐着手诀。
      赵渐鸿隔着火光水幕,已看见周国彰站在原地未动,利刃剌开左手掌心,血如散落珠帘注进火势,焚天火此时变得妖异起来,仿佛有了自我意识,大口一张将泉水尽数吞下,升起无数白色蒸汽。周国彰就在眼前,赵渐鸿右手持刀,快步一刀递到周国彰跟前。
      几乎刀尖离周国彰只一寸之距,他身周陡然出现金色圆帐,护住周全,他仍专心掐诀,不时抖动的双手腕间各佩了一串念珠。“悬空寺的法宝?”
      “师弟有眼光。”周国彰仍忙着自己手上的事,忽地停了下来,地面汹涌暴动,赵渐鸿刚稳住身形,地底一条三人合围的水龙破土而出。赵渐鸿被冲至半空,悬浮之中冷静下来,以绿剑为号旗,招揽焚天之火,从天而降冲将下来,水龙与焚天火在半空交会,无数白色蒸汽蒸腾,将四周空间完全遮蔽。
      周国彰还听得见半空中水龙与焚天火的对抗,心想:水克火,就算焚天火有丹药和血的加持,应该也能旗鼓相当,然后再趁着烟雾缭绕溜之大吉,后面等到了洛城再寻何嫣的踪迹。一想到何嫣就想起她身上那些草根泥土,格外扎眼,继而扎心。正觉得心里有点痛,他转念又想,她只是还不懂,以后会明白自己的好的。这个世界没有办法不去攀附别人,自己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那么有姿色的女人。想完仍觉得心痛,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高路的那把利刃已把自己的心脏洞穿。
      看到了自己的致命伤,周国彰站不住了,一下瘫软下来。“那个女人我早就不想了,你还提什么?”赵渐鸿幽幽地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更何况还是一颗歪脖子树。”
      周国彰嘴角挂血,缓缓上扬,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你懂个屁。”便咽了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南行凶险初现,凌风喜收爱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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