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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   午间散了值,沈清和告退后便出了含章殿,正好晋昌要去膳房看飱食。二人同行了一段,青衣少年连忙拉住身边大监衣袖。
      “公公留步!”

      晋昌回头,笑容满面:“给事郎有什么事儿呀?”
      沈清和凑近了道:“这些日子我总是百思不得解,陛下厚德载物是不假,可我瞧着旁人似乎也不像我这般……还请公公为我解惑。”他拱手行了一礼。

      别说他,晋昌也纳了闷,面上不显:“许是陛下看给事郎年纪小,人又聪慧,便多照拂一二,既是沛雨甘霖,其他人是求也求不来盼也盼不到,您便高高兴兴纳了,总不是坏事儿。”

      磨盘两圆的腔调,沈清和最终还是没得个准话,他揣着满肚子不明不白走了。

      晋昌回了含章殿,即刻有内侍进来通报,说是太后请昭桓帝去用膳。
      萧元政闻言笔墨不停,等案上这篇批复写完才搁了笔,拂过镇纸将折页压实,才出了含章殿。

      凤阳台处内宫正东面,楼阁池水相绕,台内以椒涂壁,气息芬芳,冬来也如春一般。

      新鲜的炙菜足有几十碟,摆满一桌子,煮、炖、燕、羹、烹、炮无所不有。
      太后梳着高鬓坐在桌前,金凰玉凤盘踞其上,山眉黛黑,妆容精致,保养得宜,和昭桓帝坐在一起不像母女,倒像一对姊弟。

      “陛下许久不来凤阳台,都要以为你忘记我这个母亲了。”常太后染甲鲜红,微微掩着嘴角。

      “外朝事务繁忙,是朕疏忽了。”萧元政在太后对侧坐下,“太后召唤,是有什么事吗?”
      常氏接过女侍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我是内眷,成天待在宫里,哪里能有什么事,皇儿近日倒是和我愈发生份。”她掀起眼皮:“就算朝里事务繁忙,你是一国之君,也不能累坏自己,世上多是能人异士,都能为大雍分忧。”
      萧元政颔首:“母亲说的是。”

      太后:“哥哥近日从边疆回京述职,到宫中看我时还特地带了些驼蹄羹,大雍少有这样的珍馐,特叫皇帝也尝尝。”

      女侍奉了盏乳白汤盅来,色泽鲜亮,炖得微微发稠。

      萧元政用汤匙尝了两口,“确实是佳品,国舅有心了。”

      “哥哥回来还念你,说想起曾经与你联袂大败逆王时的自在日子,还说你远在京都不曾去塞外看看,这回定要你也尝个鲜。”太后挟了两口便不再动筷,“只是近日似有麻烦,我们兄妹能见面的日子都少了,我一个内宫妇人也说不上话,只能让皇儿多看顾着。”

      萧元政放勺,“哦?国舅能遇上什么麻烦。”
      太后:“无非是脾气冲,痞气重了些,常年在外领兵也粗糙惯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你说是不是?”
      “太保平叛有功,勋劳高重,这当然算不了什么。”
      太后闻言展眉笑起来,“是,总归不是大事,伤不了一家厚谊。”

      “午后还要与内阁议事,就不打扰母后歇乏。”年轻帝王微微拱手,离开凤阳台。

      太后扶了扶鬓发,召来内侍,“出去向哥哥传话,皇帝向来是随和性子,这点小事犯不上计较,叫他且放宽心吧。”
      搭着仆从的肩膀,转身回了内室。

      后有数个宫侍轻手轻脚拥上,把满桌子未动几口的菜肴收拾干净。

      -
      沈清和刚回府中小院,绿松便兴高采烈迎上来。

      沈清和:“什么喜事,乐得跟朵太阳花似的。”
      “公子,确有喜事,大喜事。”绿松笑出口白牙,掏出一张帖子来,“沈大人说了,今日清谈集,要公子去呢!”

      沈清和上下翻看:“清谈集?怎么突然想到我了。”
      清谈集便是自诩门第高贵的名士社交会。清谈之风盛行大雍,这样的集会几月便有一次,数十人或数百人静坐口谈,共赏野趣。能得到一张帖子,说是进入上流社会的敲门砖也不为过。
      沈兆不算五姓七望出身,凭着四处交结与政绩坐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才算有了入局的资格。不过参加请谈集的机会从前绝轮不到自己这个纨绔,这就是传说中的‘浪子回头金不换,衣锦还乡做贤人’,他在昭桓帝跟前得了脸,有好事儿也能给他分杯羹了?

      “平日便是只有嫡支的公子能去清谈集,大公子和三公子总是掠过我们院子。我瞧公子胜他们百倍,怎么就去不得!”绿松怨怪,随即美滋滋说:“今日总算慧眼识了珠,知晓我们公子的好!公子到了清谈集,必定是大杀四方,一举扬名!”
      沈清和笑他:“我瞧你胆子是越发抖擞了,拿你公子逞凶斗狠。”
      手上摩挲着名帖,照这么说来,这清谈集便是对家院校优秀学生校友会,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很有必要去会上一会,啊不,交流一下。

      侍郎府侧门外,两匹高头白马打着响鼻,共同牵拉一架马车。
      近看马匹上下一体雪白无杂色,叫人惊叹,何人阔绰到用名贵的雪骓拉车。

      沈鸢儿也是一眼相中了,这车架比她平日里出行用的枣马车大了一倍,气派不知多少,一个劲儿要求坐这雪骓马车。
      沈清淳也眼神发亮,围着这雪骓打转,“爹爹真是靡费,雪骓拉车实在暴殄天物,待回来后我便好好求求他,若是能划拨我一匹,日后围猎会定然神气得很!”

      沈清峰也奇怪,家里什么时候置备过这样的车驾?但牵马的又是自家小厮,想来应是父亲为了他们去清谈集专程添置的。于是开口:“这马车大得很,足够我们三人坐了,至于清和,想来也是不愿与我们同乘,便委屈他单独坐另一架吧。”

      沈鸢儿轻哼一声,“他最好是识相,父亲竟让他也去清谈集,我想不明白,那个样子货去不是丢我们家的脸吗……这便罢了,现在还没个人影,叫我们坐这儿空等,都要误时辰了!”
      少女梳着俏丽的双髻,稍一动作发间的银钗环便发出悦耳脆响。
      “不等了,我们先走罢!”
      随即唤身边婢女扶她上车,没想到被车前的小厮挡了一挡。

      沈鸢儿杏眸圆睁,“你敢拦我?”
      灰衣小厮汗流浃背:“小姐,不、不是……”
      沈鸢儿:“爹爹最宠我,府里什么马车我坐不得?”

      “吵死了,这里是菜市场吗。”沈清和的声音遥遥插进几人中,大步跨上了那雪骓马车,见被几人盯着看,摆摆手道:“不好意思,搅扰了你们兴致,接着吵接着吵。”

      沈鸢儿娇叱:“沈清和,你给我下来!”
      沈清和从车帘里弹出一个脑袋:“干嘛,你还想找我吵架不成?我可不陪吵,这是另外的价钱。”

      她身后,绿松说道:“三小姐,请您让让,我要上车了。”

      沈鸢儿气红了脸:“你,你快下来,我才不想和你同乘!”
      沈清淳也帮腔:“我们都打算好了要坐这马车,你怎么还强取豪夺。”
      沈清峰看向他,似乎有所顾虑,但还是开口:“二弟,你要乘车也便罢了,你屋里的人也太不懂规矩,竟要攀到主人头上。我知道你近日弃邪归正不易,若是放任无度,外人知道你为贱籍而弃弟妹不顾,颠倒尊卑,反倒污了你的名声,功亏一篑。”

      沈清和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绿松又是委屈又是惭怍,公子在外必定是要和自家嫡亲兄弟就伴,是他没了规矩。平日和公子同行惯了,从不讲这些,可不能害了公子。

      沈清和眼见绿松被pua住了,冷冷一笑,扣了扣车板。
      “大哥这你就说错了,你是假斯文我可是真纨绔,向来是随心所欲惯的,讲不来骨肉之谊。麻烦你睁大眼看看清楚,这么豪华的马车,咱们侍郎府除了我,还有谁买的起?我的私人座驾拉不得蠢蛋!”
      “绿松南红,你们还在下面干什么,等公子请你们上来不成?”
      留下三人面色各异,沈清和两腿一伸躺回车厢里。

      小厮这才讷讷道:“这的确是二公子的车,先前交代过的,只能他能坐。”
      沈清淳羞恼:“难道他的马不吃我们府里的草料,不睡我们府里的马厩,怎么就他这样霸道!”
      小厮耿直解释:“二公子说,他的马儿吃不得干草豆子,都自掏腰包买的精草喂养,平日也是养在庄子里,闲来都在跑马场上驰逐,不睡咱们府……”

      沈鸢儿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跺了跺脚,提起衣裙上了另一辆车。

      清谈雅集,幽篁密林,行坐山水间。
      沈清和原先以为像春游一样,谈谈人生聊聊理想,最多再听人打打嘴炮,没想到旁有伶人吹竹弹丝,骑奴侍僮,一器一物精巧非常,林间另起楼阁台榭,士族公子无不前呼后拥,帷帐车服,穷极绮丽。
      这排场,原主的雪骓马车都略有逊色。

      沈清和悟了,是他太小瞧大雍的士族公子们了。
      大概就是能蹭吃蹭喝的学术交流会,实际上是验资千万名流宴会的差距。

      他想了想自己的小破书院,要做大做强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来的路上把人着恼了,同行的兄妹三人都不愿意搭理自己,时而愤愤瞪他一眼。
      被瞪一眼也不会少块肉,沈清和也无所谓被他们看。

      席地幕天而坐,三两而聚,向上是风挟松涛滚滚而来,像是海潮一下下被拍打在沙岸上,向下是弱管轻丝靡靡乐响,杯盏相接麈尾飐飐,叫人沉沦在这愉乐中。
      有侍集的奴仆见这边只有一位公子独坐,便端了一只银瓯来,缓声说着公子请用。
      沈清和接过银杯一闻,酒色澄净,是醪米酎,即用精白糯米、麦麴和泉湖头年十月至次年二月之水酿成,醇香陈美,久藏不坏。算上损耗,十斤精粮一斤酎,这里足有几大缸,供人随意瓢饮。
      沈清和喝了两口,大雍的顶级酿酒技术,与在他的时代里尝到的仍有差距,倒不如金鳞宴上的竹酒令他新奇难忘。

      而竹林间的公子小姐们也谈天说地,时而辩争‘有无’‘本末’,时而闲话风土,说些京都的新鲜事与时新玩意,语笑喧哗。沈清和对他们打嘴炮和上流社交不感兴趣,于是起身拍了拍草屑,四处走走看看。

      女眷多是坐在溪边嬉水采兰,沈鸢儿被人轻拍肩膀,是与她平日交好的罗衫少女。
      “与你同来的那公子是谁,以前从未见过。”

      沈鸢儿往她指的方向看去,不是沈清和还有谁!没好气道:“他啊,全京都有名的纨绔泼才!”她将这个哥哥的丑恶行径挑挑拣拣添油加醋说了,少女却用巾帕掩着嘴角说:“我瞧着、觉得他也不像个坏人。”
      沈鸢儿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可别被他这空架子欺瞒了去,他有哪里能拿出来称道了,属实是不该!你看看,又是要惹是生非了。”

      沈清和本是喝喝小酒听听曲,没想到还碰上了老熟人,昔日有两面之缘的状元郎,此刻赫然也在这清谈集上。
      金鳞宴上他是众星捧月之势,如今再看依旧翠围珠绕,意气轩昂。越芥转头,见到是谁在盯着他瞧,厌恶地皱起眉。

      沈清和却完全体察不到别人好恶似的,喜气洋洋道:“越兄,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啊!”
      越芥反唇相讥:“谁与你别来无恙,你都能到清谈集上来了,也不知下帖人是怎么想的,我倒想好好问问他。”
      “诶,越兄要问我些什么呀?”柳汜摇着扇子走近。

      柳汜执鹤翼以为扇,被沈清和盯了一会儿。
      “哦?沈兄喜欢我这羽扇?”柳汜扬了扬手里的扇子。
      沈清和:“挺好看的,看上去很刑的样子。”

      柳汜完全没懂沈清和的谐音梗,却哈哈大笑起来,“我早听说过你名号,没想到你竟和越兄成了一届的三甲,知道这消息我可惊了好几日呢!今日得见,倒是我狭隘了,该向你好好赔罪。”

      越芥不满:“柳向麟,你和他废什么口舌。”
      柳汜摇摇扇子,“越兄,你就是这么个脾气,大家来往了那就是朋友,既是朋友自然要和和气气。清和,你说是不是?”

      柳汜态度亲昵,支会仆从拿上了一盘子的小玉瓶,周围人立时都围拢过来。

      柳汜:“此物名为春水煎,饮了便如梦似幻,仿若被温软春水煎熬一般,那滋味妙不可言!另可防百病,使神明开朗,上品良药,千金难求!”

      沈清和也领到一瓶‘春水煎’,取下瓶塞嗅了嗅,是一股子药材清香,闻起来倒没什么特别。
      “系统,你看看这是什么?”

      已经沉迷种田乐不思蜀的系统好一会儿才响应,“具体成分有赤石脂、硅酸盐、茯苓、白术……”

      二人问答之际,已经有人一口饮下春水煎,片刻后红润面色都从粉敷间透出来,深秋季节仍热得松了衣带,神情确实飘飘乎如坠云巅。

      系统惊呼一声:“哎呀!这些东西融合到一起对神经有刺激,用量少是药,用量多便是毒!我才多久没盯着,你就遇到危险啦!”
      沈清和捏着瓷瓶,“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有成瘾性?”
      系统:“是的,但威力不大,比宿主你知道的精神麻醉类毒/品差得远了,危害也比较小,但长期食用还是会叫人神智萎靡,性情大变。”

      沈清和神情一肃,什么学术会,什么名流会,通通都不是,分明就是聚众嗑/药!
      手中瓷瓶隐进袖里,和犯罪分子没什么好聊的,他当下欲走,却见他那便宜兄弟妹妹站在一处,手里美滋滋捏着瓷瓶,瓶塞已经半开。

      真是的,净爱整些事情!

      众人眼睛一花,就见一俊美少年三步并做两步,疾行至沈清峰三人面前。
      沈鸢儿惊呼:“你你、你要做什么!”话还没说完,三人便被沈清和一把推搡掀翻,沈清峰和沈清淳面前稳住身形,沈鸢儿直接翻倒在地,三只小瓶咕噜噜滚落在地,里头的药液也洒了大半。
      总归是不能再喝了。

      整个清谈集的人都看了过来,柳汜蹙起眉。

      沈清淳把人推开,将惊魂未定的沈鸢儿搀扶而起:“沈清和!你在这儿发什么疯啊!”
      “发疯?哈哈没错,我是要发疯了!”原本丰神俊朗的少年眼神一转,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春水煎真好喝呀,我好喜欢喝春水煎!哎呀这是什么,春水煎?喝一口!”

      众人还没搞懂他在胡言乱语什么,沈清峰就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腕,当下也顾不及已经翻倒的瓷瓶,低声怒道:“沈清和,你在干什么!”
      少年突然顺着他的力道,弯腰呜呜啜泣:“那只是匹可爱的小雪骓,他还是一个宝宝,你们为什么都想要骑他!你可以骂我,但不能骂我的宝宝!你为什么要骂我,在你们心里我就是一个纨绔对吗?没有人懂我,没有人懂我面具下的脆弱!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要找兄弟倾诉我的心事,越兄,越芥,你在哪儿啊!”

      越芥后退几步,嘴角压得平直,口中说道:“疯子。”
      站在他身边的人也向后退走,担心被殃及池鱼。

      柳汜目瞪口呆,连连催着仆从:“沈公子醉酒了,你们快将人扶下去。”

      “我哪里醉了,我现在清醒的很!你们的冷漠深深伤害了我,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的心已经一片漆黑,越兄你看到了吗越兄……”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俩,连柳汜也迷惑,平日越芥对沈清和的态度可是刺人,原来私下里关系这么亲密啊……

      越芥两眼一抹黑,手背上青筋浮起。
      “快把他!带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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