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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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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头顶的灯闪烁了两下,然后一瞬间熄灭,给这个本就不那么宽阔的空间带来了黑暗,视线看不见的地方,自然也无法落下笔锋。
袁海的笔便停顿了,他索性闭上眼睛,一直等着。
时间在自己耳边一分一秒地过去,夹杂着舱外凌冽的风声显得让人有些无从适应,但相比满屋子的黑暗,以及手里头握着的笔,还有手掌边缘抵着纸张某种粗略的感觉,那种熟悉的味道,又恍如拉蓝天下随着波浪摇摆的船舷。
思绪逐渐散开来,被动地跟着其余的感觉开始触碰四周,袁海的大脑里一刻也不停地回想自己之前的种种经历,以及此刻里即将写下去的所见所闻。
“早上六点半,关闭锚灯型号灯,同时升起锚球。
七点”
七点什么都没写,甚至还没落下自己的签名,灯光便断了,按理说,这艘船也不老,但经历的海况一直都没好过,幸运的是终于熬到了目的地,从之前曾被损坏的配件也开始一件一件运到船上,通过摆渡的小渔船,再借助吊机将配件吊上来,那个过程并不轻松,刚刚驾驶台的甚高频上还一度为了这种事情响了好一会儿,只是袁海本打算等自己做完如今手头上的那些事情后再准备下去,没想到机舱间已经开始等换配件了。
现在是七点多,在冬天的北方,这个时间里不算太早,一些阳光都没照到袁海所在的锚地上,还是淡淡黑暗的时候,外面虽然朦朦胧胧的,可屋子里依旧什么都看不清,他等了一会儿,又想了一阵子,最后自己决定还是放下笔先出去帮忙吧。
袁海是二副,这个点也正好是他的班,到了下面后,已经能看到忙忙碌碌的场面了。
船的左舷侧停着一条看起来和这条船不成比例的小渔船,但也不能说是渔船太小,而是袁海所驾驶的船舶太大了,六个大舱的散货船,装着各种需要的金属矿物,数十几万吨,连带着这条船也一样成了庞然大物。
这条整整十二万吨的好望角型散货船,船长两百多米,船宽也有四十米,七八层楼的干舷高度,在满载的情况下,能吃水近二十米,如此庞大的身躯,连带着容纳它的港口和航道都必须精挑细选。
中国不缺港口,只不过大型港口和航道却不多,北方算是少之又少,所以袁海说不清自己第几次来大连了,每次都是一样的熟悉,几乎是看着大连码头以及海边新建的城市不断变化的人,三四年了,足够让一个人在海风里快速地成长。
其实袁海并不属于这个自己眺望的城市,家里在东海之畔,一个美丽又富饶的地方,他有的时候回想,看着一些和记忆里相差不了多大的景物开始回忆,然而现在不是这么个的时候。
人才刚下来,就遇到了忙着指挥吊机的水手长,袁海和水手长很熟,他们都在同一个地方,所以彼此间没多少的对话,直接将一切都切入主题,可是,边忙着边聊着,彼此间带出了一点各自都不知道的东西。
那还是袁海先提起来了,他先对着吊机做了一个手势,再走到水手长身边道,
“老叔,我来吧。”
水手长穿着橘黄色的连体工作服,带着一顶白色的安全帽,手里握着对讲机,眼睛直盯盯地看着吊机上的吊钩,以至于差点漏过了刚刚的那句话,
“没事,我自己来吧。”
对讲机在叫,声音滋啦滋啦的,好像海况不好时候的雷达屏幕,带着仅是反射波的杂点,水手长未免有些分心,袁海笑了笑,他伸手接过对讲机说了一句,
“吊上来吧,现在船横摇还行,等会涨潮了,那就再也做不了了。”
之后转头看了看身边人继续着道,
“晚上我替你值班,你先去看看你女儿吧,我知道她也在大连读书,等下趟要去日本了,没那么时间回来,好不容易有空,下去看看吧。”
说起女儿,水手长显得格外自豪,那是他的骄傲,
“嗯,我听你的。……,小袁,说起来,她还是你学妹呢。”
“是啊,一个大学里,我早她七年,比她大七岁,老叔,你怎么也让她读航海?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应该在岸上找个好工作吧,和我们这些人一样,海里来风里去的,那真的好么?”
最后解释起来颇有些无奈,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但她就是喜欢读这个专业,说是能和我一起去世界各地走走,你说,我总不能为了这种那个事情上去惹火她吧。”
“你难道没去说清楚么,什么世界各地走走,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算了,也懒得说了,到时候再让她去读个研吧,听说能换专业。”
老叔颇为无奈,可这也是另一种的溺爱,他的话又有些荡悠,和各自头顶上被风和波浪摇晃着的吊钩一样,都很快消失在周围的空气中。
东西下来了,一个熟练的水手速度比现在的还快,但大家仍然上去拍了拍那个轮机员的肩膀,这是他第一次开启吊机。
下面也轮到轮机员来忙碌,水手各自散开回到舱室去了,如今船舶停在锚地,不需要有人去加班值班,只不过一直呆在舱室里未免会有些心烦气躁,特别是靠近海岸边的时候,眺望着一片安静繁华的城市,也一样想到了自己的家里。
海员的苦,不仅仅在于工作上的劳累,更是对远离家乡的那种过分思念,袁海很想,却回不去,所以只能来找自己的老乡倾诉一下感情,
“有些时候,最好不要太顺着孩子,该强硬的时候就应该去强硬一点。”
“你啊,你是没结婚,也还没有孩子,若是现在我是你,你肯定是不会这么说的。”
“我会!”
“你不会!”
水手长靠在船舷的栏杆上,脚踏的地方刚刚还存放过配件,现在看起来有些油腻,都是些润滑油滴落过的地方。
这种很深切的颜色,有点像是自己之前曾装过的货物,以至于袁海想到了风吹起矿砂时的某种难受,也像后边另一些的话,
“我89年出海的,96年女儿出生了,当时我还是一个水手,在欧洲装货,我是孩子四个月大的时候才知道,那个时候是寄信,孩子快一岁了我才见到她,这感觉吧,自己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