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含桃》甜椰两两

2、清晨

　　02
　　清晨，细小的云片在夏日湛蓝的天空泛起了小小的白浪。
　　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片片流泻进来，平整的斜铺在床面。
　　姜桃被这暖意包裹地暖烘烘的。

　　意识回笼，伸了个拦腰，眯了眯眼，身下的小床随着动作嘎吱嘎吱轻响，好似有些摇摇欲坠。
　　她这才意识到，周边环境有些陌生。

　　旁边床铺侧仰着身躺着个男生，枕着一只胳膊，短袖下肢体线条纹理清晰，右腿微曲，脸朝着她的方向，被子被挤在一边。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好像是昨天在台上唱歌的男生。
　　瞬间慌张，却在往下瞥眼后，见到身上搭着条小薄被，衣服端端正正穿在身上，包还在手边时略宽了下心。

　　姜桃四下打量了眼，捋顺现状，这还是昨天那个酒吧。
　　只是自己和旁边人都躺在简易小床上，看起来是个临时用的。

　　她慢腾腾坐起来，旁边那人像是被细响吵醒，边起来收拾边随口问她：“醒了？”
　　“嗯，昨天我是在酒吧睡着了吗？”姜桃抬头小心打量着男生，轻轻问道。
　　“嗯”，俞礼语调淡淡的哼出个应答，听不出情绪，“小屁孩，胆挺大啊，未成年来酒吧都敢喝醉。”

　　“我没……”她回想了下，小声反驳，“我明明就、喝了一杯一杯咖啡冰淇淋。”
　　俞礼顿了顿，似是觉得好笑。
　　“这店就没这玩意，下次注意点，别傻不啦叽的。”
　　他语气漫不经心，但又透着一股庄重，“昨天你手机锁了，没跟你家人联系，醒了就赶紧打电话报个平安。”

　　攥着包的手略微收紧了些。
　　白腻的手背上似乎青筋凸显。

　　姜桃温温吞吞的没个动作，似是不着急拿出手机。
　　犹豫片刻后，她小声开口：“谢谢你昨天晚上收留我，我……我，能不能留在这？”
　　听起来好似很荒唐，只不过的确是姜桃想也没想的选择。

　　“这不收未成年”，俞礼停下手中的动作，将视线聚在姜桃脸上，冷不防换了话题，“你家住哪？”
　　“不在清塘……”，姜桃声音闷闷的，细听还透着一丝忐忑。

　　男人沉涩的声线里带着点漫不经心，“这也没亲戚？”
　　姜桃微怔，没立刻吭声。

　　俞礼轻叹了声，了然，“哦，离家出走啊。”
　　小姑娘目光茫然地聚集到宽敞房间里的某一点，轻轻呢喃：“我没家了。”
　　又垂下小小的脑袋，像只从温室走失的温软家猫。

　　这一刻，俞礼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看到了中学时代的自己。
　　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他正色道：“行了，我去楼上员工宿舍给你拿洗漱用品，先去卫生间洗漱下，吃完饭再说。”

　　他转身先一步上了楼，没几分钟便回来，递给她干净湿巾和牙具。
　　姜桃心里其实清楚，对他来说自己可能就是一个比较常见的醉酒顾客，提供床位而不是赶走已经很良心，留在酒吧根本没可能。
　　但是真的听到拒绝的说辞还是难免难过，可自己也确实没有留下的用处。

　　以往每年校庆学校都会举办庆祝晚会让文艺生上台献唱，每每台下掌声热烈，欢呼雷动。
　　姜桃以为，那校园红人呈现的已经是很受追捧的表演了。

　　可台上的俞礼，身影清瘦挺拔，嗓音爆裂又温柔。
　　如同能给予穿越黑暗，迎接黎明的穿透力量。
　　似是生来就要站上舞台，放肆又耀眼。

　　昨晚的歌，确实还蛮好听的。
　　姜桃默默勾了勾嘴角。
　　相比之下，自己才是什么都做不好的那个。

　　她低着眼，机械地往卫生间走，本着不想多添麻烦的原则，只简单的拾掇了下。
　　没敢让人家等太久，姜桃快步往回走。

　　上午的酒吧没开灯，阳光从玻璃窗照射进来，静谧又温暖的气氛和昨晚繁闹辉煌对比鲜明。
　　十点的大堂还没开始营业，只有桌台旁的那人。

　　姜桃移到昨晚躺过的小床边，想要把场地整理好，俞礼却在里面喊她过来。
　　放下手里的东西，她赶紧应对面的男生，问他：“床要收到哪里啊？”

　　俞礼伸手递过来一个三明治，回他：“等会我弄，先吃饭。”
　　视线里，一双手手骨微凸，指节修长，手背上浅青的血管，更衬托出肤色的净白。
　　手中三明治切片里夹着鸡蛋、火腿和生菜，是她以前没试过的早餐。
　　低下头咬了一口，口感意外的清爽。

　　姜桃这会儿才有空细细打量坐在对面的男生，他仍旧穿着昨晚那件简单的印花黑t，黑色工装裤塞进一双纯黑马丁靴。
　　极简的黑使得整个人的气场显得酷酷的，看起来也就是个大男孩。

　　*
　　门口一阵响动。
　　一个棕毛小哥急溜溜冲过来，眼珠咕噜乱转，在看到两人手里整整齐齐的三明治时立马冲俞礼幸灾乐祸。
　　“早啊，给我也来个爱心早餐呗。”

　　“今天不炫耀女朋友准备的早餐了？”
　　俞礼正好吃完最后一口，给他准备的同时嗤着回他。
　　小哥嘿嘿一笑，“这还早呢吗，我不是着急来看看你跟妹妹啥情况了。”
　　“怎么样，贴心吧。”

　　“你想有什么情况”，俞礼不耐，又带着些许嫌弃补充，“别瞎喊，人家没名？”
　　小哥一拍脑袋，“对了妹妹，还没介绍，我叫周默，沉默的默，这儿的服务员，昨晚你在这睡的时候就是我值班，叫我默哥就行，你叫啥名啊？”
　　姜桃弯起眉眼，客气又礼貌地顺从道，“我叫姜桃，生姜的姜，桃花的桃。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啧，”俞礼语气淡而痞，“只给他添麻烦了？”
　　姜桃赶紧好脾气地跟他道谢，还带着些微囧，“还有你。”

　　俞礼偏头看她，淡淡的嗓音充满颗粒感，懒洋洋道：“俞礼。”
　　姜桃连忙补充，“谢谢俞礼……哥哥。”
　　“嚯，合着你刚还不知道他名啊”，周默像发现了新大陆，“他刚让我喊你名，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认识过了。”
　　姜桃客气又礼貌地向他解释道，“是刚刚才知道的。”

　　她又抬起头望向俞礼。
　　眸子黑亮亮的满是乖巧，“是哪两个字啊？”
　　他介绍起来倒是简洁，“人则俞，礼貌的礼。”

　　“啧，礼貌跟他是真沾不上边，不理人的理还差不多”，周默嘀嘀咕咕。
　　姜桃在心理默念两遍，甜甜笑道，“我记住啦。”

　　*
　　姜桃老家在雅连，一个偏远地区的的四线城市。
　　爸爸家除了爷爷奶奶，就只有比爸爸小三岁的叔叔。
　　前年一场车祸让父母双双丧生，叔叔家主动承担起了养她的这件事。

　　叔叔一家对她一直很好。
　　叔叔会在去爷爷家吃饭时，因为她想吃冰糖葫芦，独自去几公里远的地方给她买回来。
　　大人都坐在一起搓麻将时，婶婶会注意到她的无聊，带她去公园的摊子上买圈套娃娃。
　　大雪天她嚷嚷要堆雪人时，哥哥也曾一面叮嘱她别贪玩冰到手，一面承担堆好雪人成品的重任。

　　对于叔叔接走她这件事，姜桃一直是心怀感激的。
　　当初年龄太小，只感觉崩溃绝望，精神恍惚，六神无主。
　　是叔叔耐心安抚她，前后忙碌操持，为父母体面地办了葬礼。

　　起初，叔叔把她接回了老小区的房子。
　　巷口老铁门转轴上部的螺丝钉早已锈迹斑斑，左扇门上边因转轴失效摇摇欲坠，一根铁丝歪歪扭扭缠绕了好几圈，勉强稍吊住。

　　里面路面坑坑洼洼，两边堆着散发腐臭和黑油的垃圾桶也冒了尖，剩下放不进去的袋子杂乱地堆在周围。
　　碎蛋壳扎破了塑料袋，冒出汩汩泔水磨灭掉了之前的印记，引来阵阵蝇群。
　　附近的人行色匆匆，纷纷皱着眉头加快脚步。

　　楼栋里光线昏暗，墙面斑驳覆盖着几层花花绿绿的小广告。
　　收废品的、通下水管道的、换灯泡的，恍若有漫无止境的旺盛生命力。
　　凌乱的碎纸箱和零星几个废旧矿泉水瓶子堆在家家户户门口，略微欠身才堪堪能够通过。

　　在叔叔家的那段日子，狭小拥挤的房屋没有空余房间。
　　年少的姜桃只能每天窝在沙发一角，尽力缩减自身的存在感，不劳烦别人。

　　以至于之后普通的一天，婶婶笑眯眯地夹起一筷子菜放在她的碗里，跟她说道想搬到她从前的家住时，姜桃有过迟疑，可仍是点头了。
　　到头来，她才得知，经年累月来她以为的好，实则只是叔叔一家想靠着爸爸吸血的伪装面孔。

　　撕破了脸往后。
　　叔叔周身的血都升上脸来，怒目眦睚：“凭什么你爸那会就能上学，到我这家里落魄的揭不开锅了，供着我是他该的啊。”
　　婶婶朝她冷笑，轻蔑又鄙夷：“嫁到你家我吃了多少苦，老头他们从没正眼瞧过我们，哪怕我生的才是他家的种！”
　　更有恶魔冷眼注视着她犹如巨人掌控蝼蚁，“你敢告诉我爸妈吗，我的公主，你不会还以为，会有人给你撑腰吧。”

　　她任人宰割，却对那地狱中最卑劣的恶鬼无可奈何。

　　*
　　身旁的两人久久没说话。
　　俞礼白皙的食指指骨磨搓，大拇指轻点着下颌，如琥珀般的黑色瞳仁隐没了焦点，恍若微微走神。

　　“真的不可以吗，我保证一找到工作马上就走。”
　　姜桃垂下眼，小心翼翼掩饰自己的慌张。
　　周默欲言又止，“小桃妹妹，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实在是——老板确实不招，嗯，像你这种，年纪有那么一些小小的。”
　　他咽了咽嗓子又念叨：“就他不是正式的，还是老板特批的。”

　　姜桃咽下梗在喉咙口的紧张，“那我能先住楼上吗，就待几天。”
　　“这里人杂，你一小姑娘在这不安全。”
　　俞礼没停顿的补充，却是淡而慢的语气，仿佛根本没有思考，却又像是深思熟虑后才开的口。

　　姜桃不死心，“你不是在上面吗？”
　　“哦，是想跟我一起住啊”，俞礼挑了挑眉，“我只有周末两天晚场后在，平时在家。”

　　姜桃垂下眼，像个刚刚被领养，以为有了温暖新家的流浪猫。
　　却因为年纪太小不好养，除了乖巧可爱不能创造任何价值，又被抛弃之后流离失所。
　　黑亮的眸子泛起一丝水润的光泽，心里满是无措。

　　俞礼头颈低垂，指骨嗒嗒扣了两下桌面。
　　“我还以你这执着劲儿，下句就要接着说跟我回家呢。”

　　姜桃倏然抬眸，稳了稳心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面不改色，“可以吗？”
　　又赶紧自卖自夸，“我可以给你做饭，打扫卫生，我很有价值的。”

　　俞礼语气懒散，还不忘调侃，“得，就知道是赖上我了。”
　　叹了口气，语气冷硬向她妥协，“到了别给我添乱。”

　　瞬间错愕，姜桃没想到他会真的答应，小小地瞥了眼，发觉对方没注意她。
　　恨不得原地转两个圈，轻轻抿着唇角，不敢让开心暴露无遗。

　　在小姑娘没留意到的晃眼间，俞礼盯了盯她弯下的眼角。
　　被她感染语调也轻快起来，冲她勾了勾嘴角，又一脸的澄明。
　　“走吧，小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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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礼子：得，就知道是赖上我了。
桃桃：得，就知道是想拐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