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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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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
桑青野知晓她惊魂甫定。
咫尺之遥,他黝黑的瞳仁里倒映出女人柔弱的脸庞。
“我,我杀人了。”乌篷小船上的种种,恍如隔世,她不愿追忆那些,可记忆偏又清晰无比,自己亲手将刀子插入那个面目狰狞的苗人体内,他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沉入水底!
一切感受都深刻又清晰,她难以忘却,难以忽略。
“我杀了······那个苗人。”
桑青野缓缓点头:“我知道。”
她晕倒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握着自己赠的短刀,银色的刀身几乎被血水浸透了。最初他以为是她受伤了,忧心不已,幸好,她身上除了腿部的划伤,其余都是擦伤,当时他便猜到了,这应是苗人的血,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手刃仇人了······
桑青野的声音又平又稳,带着一丝安慰与肯定:“你做的很好。”
她秀美的脸上满是错愕,显然没想到桑青野会这么说,水润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他,像个孩童般不知所措,还以为他会指责自己冲动行事······
对面的人神色肃正,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危急关头,你不仅能护自己周全,还能将消息传递回来,实在是英勇可赞。”
“英勇?”
她忍住颤抖的肩膀,讷讷地重复着他的话。
今日所历,实在令人心肝俱裂,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亲手杀人,恐怖的情绪始终蔓延在她心里,那苗人扭曲可怖的面孔始终浮现在她眼前。
可他却赞自己英勇!
四目相对,华婉宁只觉得眼眶发热,鼻头一酸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
“乱世之中,人人都要学会自保,与其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旁人身上,倒不如寄希望于自己。”桑青野的目光端端落在她光洁的脸颊上,心里迟疑片刻,随后抬起手轻轻拭去那颗晶莹的泪珠。
他忽而觉得有些惶恐,不知不觉又放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脉脉温情:“阿宁今日不仅做到了,还做的很好,不是么?”
在他一句句肯定声中,华婉宁那颗惶惶难安的心才渐渐平静了下来。狐疑过后是对自己无比的信心:是啊,有能力自保,诚然可贵······
她忽而想到掩护自己逃生的豆芽,慌忙抬起头追问:“豆芽呢?豆芽怎么那样了?”
桑青野收回自己的手:“已经脱离危险了,黄万中正守着呢。”
华婉宁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僵硬的身体直到此刻才正真放松下来。
□□取来止血散为她重新包扎了伤口,桑婆婆端着熬好的稻米粥照看她用饭。
狭小的卧房内瞬间变得拥挤,人高马大的桑青野只好默默起身退了出去。
*
安静的堂屋内,炉火上的药壶正咕嘟嘟地冒着热气,桑青野屈膝坐在矮凳上,手里不停地摆弄着那柄银色短刀。
如今种种,都与之前所料不同,他沉着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日头一点点升起来,短刀在刀鞘里进进出出,不时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
华婉宁扎扎实实睡了一觉,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
她缓缓支起上半身,侧耳静听,院子里头静悄悄的。
腿上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此时还不便下地,她只好静静坐在榻上,思绪完全清明后不禁有些沮丧,若非遇上苗人,此时的自己想必早已到达丹口官渡,说不定都已坐上回豫章郡的马车了。
“唉。”
她垂下头默默叹息,如今再次回到青城寨,又不知归期在何时?
想到此,她又有些不甘心。
院子里空无一人。
华婉宁撑着那根曾用来防身的烧火棍,一瘸一拐进了堂屋。
只见他靠着墙壁双手环抱在胸前,闭目仰头,一双长腿直挺挺的占据了堂屋里本就不大的空地。
华婉宁不禁抿唇轻笑,这个姿势睡觉她可试过,别扭得很,她一瘸一拐靠近,本想伸手戳戳他的肩膀叫醒他。
可指尖还未触及半分,原本酣睡的人猛然睁开眼睛,上半身顺势回正。
华婉宁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迅速,此时二人之间只隔着半臂的距离。
她后知后觉地眨眨眼:“你···去屋里睡吧。”
她已经吃饱睡足,细腻的脸蛋白里透粉,樱红的唇瓣水润饱满,盈盈发亮的美眸似星河闪耀令人无法移开目光。从睡梦中惊醒的桑青野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喉咙干涸发紧,他紧张地抿了抿唇:
“不,不必了。”他原本只打算小憩一下,没想到会睡这么久。
正在二人沉默之际。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平静:
“六哥,六哥,大事不好。”
丙安带着两个小兄弟出现在门外:“六哥,苗寨来人了!”
“噢?”桑青野挑眉,这群苗人果真是胆大妄为。
“苗人抬着一具男尸来,说咱们杀了他们的巫师,扬言要···要····血债血偿!”丙安透过六哥的肩膀朝院里看去,正好瞧见一瘸一拐的六嫂。
咚。
一声巨响。
桑青野循声望去,只见阿宁脸色大变,一个踉跄。
他立即扭身去扶她。
“他,他们偷袭在先,怎么还有脸找上门来?”
华婉宁难以置信地望着桑青野,明丽秀美的眸子里写满了愤怒:“我和豆苗在曲水河畔无辜遇袭,那个人更是穷凶极恶,他···”
一想到小船上的遭遇华婉宁的眼泪便潸然而下委屈至极:“若非我殊死抵抗,今日受辱赴死之人就是我了!”
她义愤填膺:“他们还敢恶人先告状!”
桑青野并不知她在小船上的具体遭遇,此刻听见了只觉愤怒难遏。
“丙安,你去清点人马,我马上到。”
丙安得令飞也似地离开。
华婉宁抹了抹脸颊的泪水,一双美眸执拗地望着他:“桑青野!我也要去!”她要去,要亲眼看看这些苗夷究竟是何种嘴脸?
“你身上还有伤,歇着吧。”桑青野垂眸见她粉面含怒亦知她心里愤恨,可眼下并非好时机,于是他低声宽慰道:“苗夷生性狡诈,只怕今日没那么简单。”
华婉宁心里又气又恨,方才擦掉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落下来,眼稍泛起丝丝血痕,实在令人心疼。
桑青野见她这样,无奈地挠了挠头:“阿宁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华婉宁闻言,轻轻吸了吸鼻子,虽然有些失态但好歹止住了眼泪,她轻轻嘟了嘟嘴嗫喏道:“我已经亲手报仇了。”她想到那个在自己手中丧命的苗人,心头忽然涌上几分快感,大仇得报,原来是这种感觉!
四目相对,桑青野噗嗤一笑,玩味的语气中亦带着几分赞许:“也对,阿宁女侠英勇无双,何须旁人代劳!”
见她的神色和缓了些,他才继续解释:“苗夷与我们向来不和,今日无非是想借由此事发难,背后定另有缘由。”
华婉宁恍然大悟,随后又担忧道:“那,那你可有应对之策?”
桑青野睨她一眼,硬朗的眸光中闪过一丝不屑:“嘁,区区苗夷何需对策?”
他挺了挺胸膛傲然而视:“打一顿就老实了。”
华婉宁哑然,心想还以为他有什么锦囊妙计呢,果然是个莽汉!
桑青野不再耽误,嘱咐她安生待在家里,自己便提起长剑往龙门去。
苗寨来了几十名手持棍棒的壮汉,他们将一具已经泡得发涨的尸体摆在汉人寨的龙门前头。
“快出来!杀人偿命!”
“桑青野!快出来!”
“你们这些无良汉人,杀我苗寨巫师,真是大逆不道!”
桑青野命人打开龙门。
他一马当先,矗立在苗人面前。
苗人大多体型消瘦,高颧骨,黑皮肤,无论男女都以乌帕包头。
“你就是桑青野?”带头的那个人仰着脸率先开口。
桑青野未语,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
对方只听过汉人寨的六郎身高九尺,威武雄壮。可今日毕竟是头一回见到真人,他默默打量着宽肩窄腰,夭矫不群的桑青野,相比之下,自己的气势陡然弱了几分。
“问你话呢!怎么?不敢答应?”苗人继续发难。
丙安举起手里的长棍直指对方鼻尖:“不容放肆!”
桑青野自顾自举起手中尚未脱鞘的长剑,饶有兴趣地挑起盖在那具男尸上的白布。
白布之下,男子狰狞浮肿的死相果然触目惊心。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桑青野却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此时玄陈寨的当家人桑奎也领着族人前来助阵,龙门内外,都是精壮武装的男子,几乎将苗人团团包围住。
黑瘦的苗人却丝毫不见惧色,反而气势更凶:“你们的人杀了我们的巫师!这笔账怎么算?”
桑青野挑眉:“死有余辜,有何可算?”
“你!”对面的人立即暴怒:“巫师通灵,衔接天地,你们这群无知的汉人,胆敢不敬天地?”
这群苗人提起巫师,皆双手合十仰头望着天,虔诚笃定的模样,令对面的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今日奉寨主之命前来索要凶手!”
“对,血债血偿!”
苗人群情激愤,纷纷举着手里的棍棒叫嚣起来:
“交出凶手!”
“一命抵一命!”
桑氏族人见状自然不甘示弱:
“你们恶人先告状!”
“你们无缘无故偷袭在先,我们还没算账呢!”
“分明是那人死有余辜。”
“人命关天,不容狡辩,拿命来抵!!”
“血债血偿!!!!”
两方争执不休,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桑青野站在前头高喊一句:“住口!”
混乱的场面才渐渐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人高马大的桑青野。
“我未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们倒先送上门来,哼。”他满脸不屑:“看样子,昨晚救火还是不够累?”
“你!”
苗人头目被被戳到痛处,瞬间张牙舞爪起来:“你们这群汉人果真是丧尽天良,先杀我巫师,又烧我粮仓!天神呐,您一定要惩罚这些无良之人!这些没有信仰的汉人!简直是天地难容······”
他一边说一边双手合十望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词。
众人都知苗人笃行巫蛊之术,眼前这人又是祷告又是转圈的,不知在搞什么鬼,桑氏族人渐渐有些担忧,莫非是在下什么咒?
众人面面相觑。
桑奎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热闹:“六弟,都是一个山里头讨生活的人,别伤了和气。”
他一副和事佬的模样悠悠开口:“是谁杀了苗人巫师呐?”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尚不知凶手是谁。
桑青野见他这样,眸光瞬间暗了几分:“一个巫师,死有余辜。怎么,三哥要主持公道?”
桑奎闻言立即讪笑着摆摆手:“哈哈,怎么会呢?六弟你气性大,如今才当家,切莫小事化大。”
“小事?”桑青野看了看桑奎又看了一眼对面念念有词的苗人,忽然觉得很有趣。
桑奎凑到他耳边:“你听我一句劝,苗人善巫蛊,不好惹,你莫犯浑!”桑奎充满警告地看了桑青野一眼:“咱们全族老少可经不起瞎折腾,赶紧把凶手喊出来,大事化小!
“三哥预备如何大事化小?”桑青野充满好奇地望着桑奎。
桑奎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说道:“毕竟死了人,此时再论对错又有何意?”
“这样吧。”他叫住对面的苗人,状似慷慨道:“以命相抵是不可能的;不如就让凶手当着众人的面向逝者磕个头赔罪,此事就算翻篇了,如何?”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