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康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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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五年三月初六，诚亲王允祉府。
马佳·额林珠①躺在院子里的软垫上，望着悬挂在高空的太阳，抬起干枯了的手，遮了遮眼。
以后啊，这样晴朗无云的日子，终究是见不到了。
脚步声在由远及近地响起，她似有所感，想转头去看，可头上的发髻过于沉重了，她只能稍稍偏头。
来人似是康熙，却又不是，可他迎着光走来，英姿勃发的模样，像极了年少时的爱新觉罗·玄烨，她豆蔻年华的心上人。
可她的心上人，只活了十年。
之后的几十年，她见到的，只是有着心上人几分模样的康熙帝罢了。
马佳·额林珠嘴角牵起一抹笑，忽然想起她与康熙的初见。
那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早上——
康熙荣妃马佳氏，薨于雍正五年三月初六。
同年十二月初四，奉安于景陵妃园寝。
*
康熙四年三月初二，地龙翻身。
紫禁城宫道上的金砖裂出一条长长的缝隙，御花园几颗低矮的林木在震动中轰然倒塌，千鲤池的鱼儿成群、竞相跳出水面。
慈宁宫院子里的一株老树，拦腰处忽然折断开来，朝着太皇太后的寝殿的方向倒下。
霎时间，慈宁宫人心惶惶，乱成一团。
“太皇太后——”
“来人，快来人——”
一路从乾清宫跑来的玄烨闻此事，立即就要冲进去，却遭到了身旁小太监的阻拦：“万岁爷，此处危险，万万不能过去——”
玄烨一脚踢开太监，怒不可遏道：“皇玛嬷在里头，朕视而不见，岂非不孝？”
“万岁爷，不可——”太监还要阻拦，玄烨忽然停下了动作，定定地看着前方。
“皇帝，我没事。”
原来是太皇太后好端端地走出来了。
小太监摸了摸屁股，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朝那边看去。
哎呦，这可不得了。
太皇太后是好端端的，可她身边的马佳格格却被苏麻喇姑扶着，好似还昏睡了过去。
玄烨上前扶住太皇太后，目光却落到额林珠身上，带着几分疑惑和探究：“马佳格格这是怎么了？”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这孩子，替我挡住了那树枝，当下便昏了过去……”
玄烨愣了半晌，甚至没听清太皇太后后面说的话。
刹那间，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情意，是震撼，是感动，亦或是怜惜，他尚且不知，只是情绪复杂，无以言表。
*
马佳·额林珠一直昏睡到日暮十分才睁开眼。
守在身边的宫女惊喜地叫出声：“格格终于醒了。”
“奴才这就去禀告太皇太后和万岁爷。”
额林珠被宫女扶着坐起来，还不甚清醒，开口便问：“太皇太后可还好？”
刚踏进来的太皇太后正好听到这句话，心中万分感概，回应道：“老身一切都好。”
额林珠见到她，赶忙从床榻上起身，身上却传来阵阵痛意，疼得她直不起身，龇牙咧嘴的，毫无形象可言。
太皇太后忍俊不禁，这时候也不顾上什么规矩了，在苏茉儿的搀扶下直接坐到她身边，一脸慈祥：“好了好了，好孩子，不必多礼，现在你好好养着身子最为紧要。”
“谨遵太皇太后教诲。”额林珠也不推脱一番，反倒是顺从地躺回榻上。
太皇太后见怪不怪，亲自替她捏了捏被子，目光和煦，温和低语：“额林珠，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老身没看错你。这一次情况如此凶险，你这般年幼，却肯舍命救老身，真是老身的好福气。”
额林珠似懂非懂地听着，想起入宫前额涅一声声的叮嘱，脆生生地回应道：“奴才能伺候太皇太后，才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嘞。”
太皇太后失笑道：“小小年纪，嘴倒是甜。”
“太皇太后，奴才从不诓人。”额林珠小声地嘟囔，“太皇太后待奴才如亲孙女一般，奴才岂能不知恩图报？”
太皇太后听着，心一下子软的不像话。
跟着太皇太后进来的太医给额林珠把了脉，又开了一副药方。
喝完了汤药，眼见额林珠连着打了两个哈欠，一副倦怠的模样，太皇太后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好孩子，安心睡一会吧。”
等额林珠呼吸均匀地传出来，太皇太后才搭着苏茉儿的手缓步走出。
“主子。”
苏茉儿觑着她的神色，试探道：“主子不想让马佳格格入宫吗？”
太皇太后眺望着远处的宫殿，内心挣扎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让额林珠入宫来侍奉，本是为了拉拢马佳氏一族，哪知玄烨却一眼相中了她。眼瞧着玄烨对额林珠一日日亲厚起来，我竟想起了他阿玛福临，日日担心，生怕玄烨他走上福临的老路。可如今又想起，玄烨还未亲政，兴许是我想的过早了。”
苏茉儿笑着道：“主子，皇上尚且年幼，哪里懂得男女之情，现下待马佳格格上心，也不过是后宫里人少了些，不妨事的。待日后皇上大婚，有了皇后主子，又开始亲政，自然与马佳格格相处少了……”
她顿了顿，又细细道：“便是要册封马佳格格，依奴才看，也是一桩好事。主子，您想，马佳氏是满洲正黄旗，又是满洲八大姓之一。马佳格格的阿玛虽说是五品员外郎，可马佳格格确算的上是马佳氏一族这一代唯一的嫡女，再说，马佳·图海②还是她堂叔。马佳格格是正儿八经的满人，血统纯正，总比那些汉女……”
未尽之意，倒让太皇太后大悟：“苏茉儿，你说得对。”
苏茉儿由是一笑：“其实奴才私心想着，主子也甚是喜爱马佳格格，马佳格格若能一直留在宫中，日后也方便孝敬主子。”
太皇太后点点头：“额林珠虽年幼，却聪敏过人，知进退，守规矩，与淑哲③当年一般……”
提起太皇太后早逝的小女儿淑哲公主，苏茉儿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太皇太后想起淑哲公主，眼中闪过一抹痛意。
“罢了，玄烨与额林珠日后如何，自有他们的造化，我这个做皇玛嬷的，何必操心这些呢？”
看着太皇太后与苏茉儿远去的背影，玄烨这才若有所思地从圆红漆柱子后走出来，也不知他将太皇太后和苏茉儿方才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玄烨按照计划进屋去看望了睡过去的额林珠后，却没着急离开，只静静坐在她的床榻边，目光描摹着额林珠娇嫩如花的脸庞。
那些选入宫侍奉太皇太后的格格们，他全都见过，唯有她让他看着心中欢喜。
似乎是命中注定，只是那短短的一眼，他就认定了她。
之后与她的相处也格外的顺畅，令人愉悦，她仿佛为他而生，没一处不合心意。
“额林珠，你会是我的情劫吗？”玄烨喃喃自语。
如他的汗阿玛和孝献皇后那般，一人死，一人绝不独活于世。
可他誓要做一代明君，断断不会如他汗阿玛那般为了一女子而舍弃天下黎明与自身性命。
“额林珠，不论如何，我会护你周全的，你放心。”
他定然也不会像他汗阿玛那般，保护不住心爱的女子。
尚在睡梦中的额林珠并未听见他的誓言与决心，也不知玄烨已经将她放在了心上。
甚至不知他过来了一趟。
*
距离地龙翻身过去了十日，慈宁宫进行了修缮，完好如初，只有那棵折断的古树被砍掉，换成了一颗幼苗。
额林珠恢复了身子骨和精神气，便同往常一样陪在太皇太后身边，听太皇太后和太后用蒙语聊着天。
虽然她听不懂蒙语，但不妨碍她献殷勤。
也不知说到了什么，太皇太后忽然问她：“额林珠，你可知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额琳珠点点头，额涅告诉过她，她的名字意为她是马佳氏一族的珍宝女孩。
太皇太后听完，又与太后说了一句话。
太后满脸笑容，用着蒙语说：“是个好听的名。”
下了学的玄烨迎着晨光走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直接问：“皇额涅刚才说什么名好听？”
“孙儿给皇玛嬷请安，给皇额涅请安。”
额林珠立即起身，向他请安。
太皇太后叫玄烨坐下，将方才的事解释一通。
玄烨一下子来了兴致：“马佳格格，你可有小字？”
额林珠摇头回答：“回皇上，奴才没有小字。”
太皇太后见状，笑问：“皇帝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要为额林珠取一个小字？”
她本是随口一说，玄烨却上了心，沉吟良久：“皇玛嬷，孙儿可以吗？”
太皇太后一怔，见玄烨的样子，不忍心拒绝，将问题抛给了额林珠：“那要看额林珠可愿意了。”
额林珠似乎不知男子给女子取小字其中的深意，闻言，满脸只有欣喜：“能得万岁爷赐字，是奴才的福气。”
玄烨一笑，当即走到额林珠跟前，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十分老成地道：“朕今日看汉文书籍，见到一个词‘玉韫珠藏’，深以为这个‘韫’字极好，皇玛嬷从前说过马佳格格知书达礼，不若将二字结合？”
“就唤作——知韫，如何？”
马佳氏，知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康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