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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山雨欲来(三) ...

  •   康慈买了枇杷膏,放在盛喻凌的房门口,一直到第二天都没有人拿走。

      她在盛喻凌的门口徘徊了一小会儿,刚要走,房门开了。

      盛喻凌穿着宽松的衣衫,下摆泛起几道褶皱,康慈站在原地,手里握着枇杷膏的半透明瓶子,一抬眼,正好和他四目相接。

      “我想你不需要这个,我拿回去了。”

      此时的盛喻凌面色泛着淡红,比之前在雨夜里见到的那一次多了一点人气,如果说那一次是虚幻的鬼魅丽影,这一次更像是被关禁闭的钟楼怪人,至少,现在的环境没那么像梦境。

      盛喻凌的目光从枇杷膏上淡淡掠过。

      “不是给我的吗?”

      康慈:“你应该不需要。”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需要?”

      盛喻凌态度古怪,像一个正在闹别扭的小孩。

      康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怪异的态度,结合着盛喻凌面部的红晕,她当即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发烧了吗?”

      说中了,盛喻凌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僵持,很快,他将自己调整好。

      “一点,只是有点低烧,很正常,很快就会好。”

      盛喻凌再一次关上了房门。

      康慈看着自己手里没有送出去的枇杷膏,深褐色的粘稠膏体盛在半透明的瓶子里,未被启封。也许在病中人会不自觉的流露出脆弱,和盛喻凌的第二次见面,他似乎没有之前表露的那么不近人情。

      “盛喻凌,你说他啊……”季良懒洋洋得躺在地毯上,嘴里咀嚼着口香糖,丝毫没有这只不过是他和康慈第二次见面的觉悟。

      他在篱笆墙里再一次拦住了正在骑车的康慈,脚边是被他揪了一地的紫色蔷薇。

      “喂,现在,算是‘下一次’了吗?”

      康慈对着他微笑点头,被邀请进入了这个漂亮的田园风格的房子里。

      “小时候我倒是和他玩,后来在一起玩得少了。他不是瘸了吗,”季良满不在乎,忽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不过说来很讽刺,那个家伙的梦想一直是做机长来着,听说去年也是为了赶去航模大赛,结果遇上了一个喝醉酒的司机……啧,就算家里有航空公司,他也没办法做机长了。”

      在季良用这种古怪轻慢的语气谈论着盛喻凌的时候,康慈在默默打量着他的房间。

      季良的房间算不上规整,但也绝不脏乱,是那种妈妈刚好能容忍的界限范围里的凌乱。地毯上躺着的,除了他,还有一个新开的桌游套盒,封面用大胆的配色画着扭曲的怪物,印着《灵魂禁锢之地》几个字。墙上有大尺寸的显示屏,桌面上放着几本几乎没怎么翻过的英文书和两三支零落的笔。

      “你用全英文的书学习吗?”

      “学习?”季良几乎要大笑起来:“我从来不学习。”

      “你不上学吗?”

      季良又露出他贯有的嘲弄别人的表情:“我上的是华英。”

      华英,南岛上一所高昂的国际学校,康慈略有耳闻,但也仅仅只是略有耳闻。这所学校和她的学校不在一个竞争体系里,她所在的重点高中班主任在做比较的时候也只会说“隔壁的三中市联考的时候如何如何”,却半分不会提到“华英”。没有人会傻到拿华英的学生和他们做比较,虽然在同一个地区,他们却是被完全隔绝开的两个世界的人。

      季良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华英的学生。

      “华英没有人真的在学习,”季良继续说:“我们就算不学习也能过得非常好,你以后就会明白的,康慈,进了这个圈子,你会知道人生的捷径有很多,既然不费力也能过得好,那么为什么要费那么多力气?”

      季良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像颓唐又目空一切的高傲,可他竟然还能表现出真诚友好。

      “要来玩吗?”季良打开桌游。

      康慈坐过去:“怎么玩?”

      “我看看……上次拆开之后我没怎么仔细看说明书就丢到一边了,我懂了,你扮演的角色是要困住我,只要把我的灵魂困在这几个格子出不去。你就赢了。”

      康慈耐住性子,陪季良玩这个并不算是有趣的桌游,季良玩得兴致勃勃,言语间时不时露出过分天真又厌世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比南岛的天气还要变幻莫测。

      康慈就快赢了,楼底下却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买那艘游艇?一千万,整整一千万。季尧,你应该知道你去年的工作情况,你已经整整一年没有接到工作了,咳,”女人冷笑一声:“不,准确来说是我们的大摄影师根本看不上那些平凡的工作,除了有国际影响力的工作,其他的根本不接。”

      “屠星,你是在挖苦我?就因为我买了一搜游艇?你每年的信托基金都不止这个数,一千万而已,值得你这样对我发火?”男人的声音明显愠怒。

      “我只是不明白!去年季良生日爸爸已经送了季良一搜游艇,你又要买一件我们根本不需要的、已经过剩了的东西,丝毫不考虑我们现在的经济状况还有你的工作情况……”

      “对,你说的都对!可是你不知道你的那些兄弟在背后是怎么挖苦我的,他们本来就觉得我配不上你,当年也是靠着你们屠家才混上了个青年艺术家的名头,屠星,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有尊严!”

      “就为了你那个可笑的尊严你就用掉了一千万?呵,你以为买了游艇他们就会高看你了?一千万的游艇甚至都没资格加入我哥的游艇会,更何况你会玩吗?了解南岛周围的航线吗?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所以你现在也和他们一样看不起我?”

      “是你变了,你和当初我认识你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你心底里从来就没有瞧得起我过!”

      “季良在家,我不想和你吵。”

      “屠星,你说清楚!”

      一阵拉扯的窸窣声响,双双夺门而出。

      季良的视线一直盯在桌游上,几多沉思,许久之后他才发现康慈一直在看他,他耸着肩:“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习惯就好。所以说啊,穷人和富人不应该结婚的……”季良眼睛一亮:“你是不是赢了?”

      康慈用指尖点了点自己人物所在的几个格子:“按照规则来说的话,我确实赢了。”

      “好吧好吧,”季良把手垫在脑袋后面,一副惬意模样:“想要什么奖品?”

      “还有奖品吗?”

      “有,”季良眨了眨眼睛:“我说有就有,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康慈从白色地毯上爬起来:“还没有想好,现在我得回去了,下次再说吧。”

      “又是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康慈想了想:“明天下午三点钟,怎么样?”

      季良的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满意到有一丝饕足。

      康慈花了整整一晚上的时间去思考怎么挑选这个奖品,第二天季良又换了一个桌游,在玩的过程中康慈平静地说出自己想要的奖品:“告诉我一些盛喻凌的事情吧,比如,他的喜恶。”

      话说出口,季良的面色变了变,多出了许多兴味。

      “真了不起啊,康慈,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是个非常、非常有趣的人。”

      康慈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就告诉我吧,当做我的奖品。”

      “其实……我对盛喻凌的记忆早就很模糊了,以前做过几年玩伴而已。我和他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起,那小子喜欢装深沉,我太肤浅了,我没你想得那么了解他。换一个吧,换一个容易一点的。”

      “除了这个,我没有想到其他想要的东西。”

      “你还真执着,但是盛喻凌可不是靠着执着就能拿下的。你又不漂亮,以前追盛喻凌的女孩儿一个比一个漂亮,反正都比你漂亮。没有人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平庸的外表,除非配上极特别的附加品,才有可能被人注意到。”

      “极特别的附加品?比如呢?”

      “比如、”季良笑了:“比如特别豁的出去,特别……心狠。”

      康慈撑着下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呢。”

      目光交汇间,不需要多余的语言,两人从彼此的眼神中读懂了未言明的话语,而后会心地注视着对方。

      “康慈,你的心和你的外表一点都不像,你果然最适合当我的玩伴。”季良说。

      “如果能够帮你的话我会非常乐意,但是实在可惜,关于他的信息我记得的很少,我爱莫能助。”

      季良抛起骰子,骰子落在桌面上,是1。他撇了撇嘴角,拿着手里的玩偶棋子,向前走了一步。

      夜雨又开始下,整宿整宿,连着白天和黑夜。花园里的大丽花被打得越发浓稠,像画布上不小心抹上的红色颜料,又像是蜡烛最中心的那一团火,风吹得它们要熄灭。

      在雨势最大时分,嘉园里迎来了许多客人。罗嘉宜那张面对康慈总是非常严肃的脸上露出久违的和善笑容,嘉园上下都忙了起来,康慈和盛喻凌成了最悠闲的两个人。

      盛喻凌对来者没有显出太大的热情,即便那是他的亲人。

      康慈骑着车从季良家到嘉园门口,看见一辆轿车上下来好几个人。穿的像洋娃娃的漂亮女孩一眼就看见了康慈,她抓住与她同行的贵妇人的手,倨傲地扬起下巴:“妈妈,那是我的车,我放在奶奶家的。”

      贵妇人看向康慈的方向,看见了康慈扶着的那辆鹅黄色自行车,她当然不会为了一辆脚踏车失了风度,可她的眼神同时也在说:被别人碰过,这辆车可以扔了。

      仿佛像是为了印证康慈的想法,贵妇人柔声说:“喻栀,那个不要了。”

      不要了,轻飘飘地三个字。让推着车的康慈利于一种尴尬的境地之中,这种尴尬无处隐藏,与她裙边被溅上的泥土一样,那么明显。

      “呀,你们来的真早,喻霄,喻栀都来了。”邢玉芳出来,打破了尴尬的场面:“绪瑶,康慈你见过没有?”

      贵妇人似笑非笑地目光掠过康慈的脸:“见过了,这不是在这里吗。”

      “都进来吃饭。”

      康慈推着车跟着一群人进房间。罗嘉宜没有一点要介绍她的意思,她像是一个众人都心知肚明但也都缄口不言的存在。

      “喻栀,那个试镜打算去吗?”罗嘉宜闲谈时问盛喻栀。

      “妈,”贺绪瑶的笑容里含着抹轻蔑:“娱乐圈那种地方,我不想让喻栀沾,又不是吃不起饭了,好好的女孩子,去试什么镜?”

      “樊导上一部戏拿了榕城国际奖,多少人挤破头往里钻,要不是看在我这个老校长的面子上,喻栀哪里能有这个机会。”

      “多少人挤破头……妈,你也不看看那些是什么人?”贺绪瑶往盛喻栀碗里夹了一尾剥好的虾:“我们喻栀什么时候要和那些人抢东西了?妈,你也真是,我早就和你说了,别把你年轻时候的习惯带给孩子们。”

      罗嘉宜被贺绪瑶噎了一下,让她心堵。贺绪瑶娘家很硬,她自然是比不上这个儿媳妇的出身,这么多年在也没能在这个儿媳妇面前硬气过。

      康慈把这些微妙的婆媳关系看在眼里,同时也看到了一言不发的盛喻霄。

      身为长男的盛喻霄已经读大学了,对于奶奶和妈妈之间的龃龉早已习惯,他和盛喻凌很像,很多时候都很沉默,吃完饭才说一句:“我上楼去看看喻凌。”

      他“看”的时间很短暂,不到十分钟,就从楼上下来了。

      贺绪瑶问:“喻凌怎么样?”

      盛喻霄沉默片刻:“还是老样子,不愿和我们回去。”

      罗嘉宜的脸上终于露出扳回一局的胜利感:“喻凌么,我从小带大的,我知道他的脾气。他心里有气,还得撒一阵。你们就让他在这里住着,不是住得好好的吗。”

      贺绪瑶没了话,沉默着给盛喻栀夹菜,再心高气傲的人做了母亲也会常有败下阵来的时候,贺绪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与她年龄相仿的普通母亲的神态,那是一种无奈和妥协。

      “好了,那我下次再来接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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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雨欲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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