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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变态 ...

  •   1

      徐行知是个变态。

      他自己从来都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就比如现在。

      双筒望远镜镜筒处被摩挲得掉了漆,阳台的铁质栏杆因为长久的倚靠而被衣服布料磨得发光发亮,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偏执而贪婪地透过望远镜,注视着被光束聚拢来的某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蔚蓝的天空就像是从windows桌面预设壁纸扣下来原样复制粘贴,连白云都透着股网页贴图的感觉,粗制滥造得简直不像是真实世界。

      镜筒里的身影似乎注意到什么,转过身朝着徐行知的方向微微笑了下。

      殷红的唇瓣像盛放的玫瑰。

      徐行知手心沁出黏腻湿热的汗水,他心脏跳的飞快,喉结上下滚动,他毫无所察的咽了下口水。

      沈辞……

      他在心中咀嚼这个名字,眼神近乎迷恋。

      徐行知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与沈辞见面时的场景。

      新入职的幼儿园老师站在一边,有些生疏地同幼儿园特地雇来的临时摄影师打招呼。

      ——"你好。我叫沈辞。"

      似乎是有些认生内向,青年只是介绍了自己,没抛出其他可供回答的问题,场面差点快要尴尬住。

      "我叫徐行知,是个摄影师。"

      徐行知拿起脖子中挂着的摄像机向沈辞示意。

      沈辞没搭话,徐行知也全然不在乎。

      没关系,他是个摄影师,到处走,到处拍,总是能轻松结识很多新朋友,也总是拥有不让场面尴尬的能力。

      因而,徐行知随便捡了话题同沈辞交谈。

      "你是新来的老师吗?从前没见过你。"事实上他也只来过这个幼儿园两次。

      沈辞好脾气地笑,头发天生细软加一点自来卷的他软和得像一头刚出生的小羊羔。

      "是,我是刚来这里,还不太适应。"

      "哦,这样。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总是有点烦人,教他们可不比教中学生容易。"

      "不,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很乖。"沈辞还是柔柔软软地笑,好像没有脾气。琥珀色的眼睛里沁着温和包容的笑意。

      舌尖顶住上颚,徐行知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天知道,他真的很爱这种羊羔一样的眼神,也真的很爱这种羊羔般的气质。

      也许,沈辞能当他下一个藏品?

      徐行知斟酌想道。

      "沈老师,"他故作苦恼地挠头,顿了顿,问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的,"沈辞看上去有些惶恐和不好意思。也是,羊羔总是容易受惊的。"徐先生按照自己的意愿称呼我就好。"

      "好,"他嘴角咧得很大,毫不吝啬地奉上自己最灿烂最爽朗的微笑。

      "沈老师要不要幼儿园的孩子们合一张照?"

      "可以啊。"沈辞一把同意。

      孩子们聚集起来,或站或蹲,有的甚至踩着小板凳,沈辞就在最前面,最中央,笑得温柔。

      徐行知按下快门

      ——"茄子"

      所有的人一同大喊道。

      笑意渐深。

      .

      徐行知拍完照片后凑近沈辞。

      而沈辞正和小朋友们一起把为了拍照的凳子收起来。

      "沈老师,"徐行知叫住沈辞。

      沈辞:"怎么了?"

      "我们可以合照一张吗?这是我的个人习惯,这样留个纪念,不方便也没事的。"徐行知腼腆抿唇笑。

      明明是工作很多年人了,徐行知笑起来的时候,身上却仍然透露出一种难言的少年感,清爽又明朗。

      沈辞对这个幼儿园临时雇来的摄影师印象不错,说话也没有最开始那么拘谨。

      于是他只是回答道。

      "好呀。"

      两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头都微微向对方的方向倾斜,不约而同笑起来,看向镜头。

      画面定格。

      晚上。

      徐行知工作完回到家后也不急着放下包,而是脚步一转直接冲着一间常年锁着的屋子里去。

      这间屋子窗帘总是拉着,不透光,钥匙也只有徐行知有,藏得很隐秘,不给别人知道,更不要说给别人进了。

      这是只有徐行知自己才能进入的小天地。

      房间不大,大概只有10平米,全遮光窗帘垂在墙边,拦住了任何一丝光线进来的可能性。一盏西式台灯被放在房间正中间的桌子上,台灯灯罩是彩色玻璃,昏黄的灯光像垂暮老人般勉强趴伏在桌子的一部分上。

      徐行知摸索到白炽灯开关开了灯。

      明亮的灯光倏然照亮这一片地方。

      只见与桌子相距不远的是一大片照片墙。

      长相身份不同的人的照片被粘贴在上面,而在这些照片的旁边的一同被附上的,是一片片被裁剪下来的报纸。

      桌子上还残留了剪刀以及一些报纸碎片。

      好像主人每天都会坐在桌子前面进行裁剪。

      除了照片墙过于密集有些令人生惧外,一切都正常极了。

      视线再拉近些。

      再仔细去看被贴在照片旁边的报纸。

      看的仔细些,

      再仔细些。

      报纸中间的图片因为各种限制而近乎于黑白色块,但是仔细些看

      ——是尸体!是鲜血淋漓的尸体!尸体本尊的样貌就贴在报纸旁边,就在旁边的照片里,正灿烂地笑着。

      徐行知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掏出今天与沈辞拍摄的照片。

      ——他下午就很着急地去洗了出来。

      他掏出照片。

      他郑重其事地将其贴在照片墙上。

      是目前照片墙唯一一张旁边没有另附报纸的照片。

      这张照片上笑得灿烂的人有两个。

      是沈辞和徐行知。

      2

      沈辞是星星幼儿园新来的老师。

      他是a大毕业生,学习数学专业。a大的数学专业在全国都是排得上号的,本科毕业后不管是继续考研还是出国深造,又或者直接出来工作。沈辞的选择多得很。在这之中,来幼儿园当老师决不是最优解。

      星星幼儿园在江城,江城地理位置不好,一直不怎么发达,幼儿园老师的薪资更是少得可怜。

      “怎么会想到来江城呢?江城地方太偏了,薪资待遇都不好,发展机会也不多。可巧还要住这里,这里房租可不便宜。”徐行知提溜着一袋子菜在楼梯口问沈辞。

      沈辞和他一个小区。他也是前不久才发现。这边是很多年前建的老小区,各种设施都很老旧。离市中心也远。不少原住户都搬出去等着房子拆迁拨款了。徐行知懒得搬,在这里住得也还可以——毕竟是自家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

      可沈辞怎么会来这里?不可能是他家在这个小区。徐行知在这住这么久,连花坛里几根草都清清楚楚,如果沈辞家就在这里,他不可能不认得沈辞。

      租房租到这里?

      更奇怪了,这边是老小区,租房价格却要莫名更贵些。同等价位,足够沈辞租到更好更合适的房子。

      “我更喜欢这边的环境。”沈辞抿唇笑笑,很腼腆的样子,“我大四的时候在一家私企实习了几个月,太累了。江城就很好,现在的工作我也挺喜欢的,挺好的。这边房子是我一个朋友租给我的,价格合适,我就租了。”

      徐行知:“那挺好。”徐行知摸摸后脑勺,垂下眼帘片刻,又毫无芥蒂地笑起来,哥俩好地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去搂沈辞的脖子,“要不是你来了江城,我还遇不见你呢。”

      徐行知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心思挺重的人,他觉得沈辞的出现处处是蹊跷,他揣度,他怀疑,他犹豫,却又没办法欺骗自己因见到沈辞而砰砰直跳的心脏。

      他是变态。

      他疯狂渴望来自一些人的温情与爱欲,他渴望被爱,他渴望占有,这种渴望就像是一只只附在骨血里蠕动的虫子,得不到时麻痒难耐,而每每得到便会通身舒畅。

      徐行知又想起自己房间里的照片墙,想起照片上的人,嘴角的笑大了一点。

      幸好,世界总是合他意愿。

      不对,也有些东西不随他心愿。

      不过没关系。就像现在这样,尽管他觉得沈辞有些奇怪,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要不然来我家吃饭吧。”

      徐行知说。

      沈辞好像有点意外,他下意识想拒绝,“不——”

      “来吧,来吧,反正我家就我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不是我跟你吹,我做饭真的很好吃。”他拉着沈辞向自己家里走。

      徐行知看见自己家的门牌号——B201。而沈辞家的门牌号是多少?

      他隐秘地舔了一下嘴唇,眼神里透出兴奋。

      是B202。

      就在他家隔壁。

      很奇怪,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3

      进了房间以后沈辞显得非常拘谨。

      毕竟他本来就不是多外向的性格,甚至可以说有些腼腆过了头。以至于进了房间以后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状态。

      他有些局促地看向徐行知手里拎着的菜,小小声说:\"我,我能帮到些什么吗?\"

      真可爱。

      徐行知心里想,他简直就像什么也不懂,一片空白的小羊羔。

      "不用,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帮忙呢?"他伸手把沈辞按坐在沙发上后,自己缓步往厨房走。

      "我家不大,你也别拘谨,就当自己家一样,随便走走看看也没关系嘛。只是有一点,别进最拐角那间屋子——那是我冲洗照片的地方,不太见得光,也没什么好看的。"徐行知忽然转过身冲沈辞笑,非常标准的八颗牙齿微笑。

      沈辞像是被吓到了,惊了一下,然后才答道:"好,好的。"

      徐行知家里还有冲洗照片的地方吗?

      沈辞迟钝地回想,徐行知是摄影师。是因为他给幼儿园拍照片他们两个才认识的。

      沈辞又抬眼看向徐行知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黑色的长袖衬衫被卷到胳膊肘关节处露出一截紧实有力的小臂。那截小臂白的过分,不像会天天扛着三脚架摄影机在外面奔波的摄影师。

      可是徐行知是摄影师。

      沈辞忽然扬声道:"徐行知,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帮我拍一组照片吗?"

      "好啊,我最近就很空。你什么时间方便?我都可以。"

      徐行知回答的很快。

      沈辞露出一个很柔软的笑。徐行知说不明白,那像什么呢?云一样柔软的笑,偏偏又勾人得很。

      沈辞:"明天下午可以吗?明天下午我不上班。"

      "成,都成。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两人的午饭用的相当安静。

      沈辞挂心着明天的拍照。

      徐行知不知道怎么了也一直不说话,就只是一个劲给沈辞添菜添饭。

      徐行知的厨艺,说实在的,不算太好。饭菜味道一板一眼,好像连盐都是用天平称量精确到每克放的,出来的味道标准挑不出错,但也就是这样了。让人一吃就想到了实验室里冷冰冰的仪器,按着程序机械行进的机器。

      徐行知是尝不出来自己菜的味道有什么问题的。在他的印象里,菜就该是这样的味道,做法方面也一点错都没有,这样就更不会有问题了。

      沈辞也尝不出来。

      他眉目平静地吃完徐行知给他添的饭菜。

      饭吃完了快要离开时忽然来了一句,"行知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下次来我家吃饭吧。我就住在你对面。"

      徐行知愣了一下,他以为这个时候沈辞还对他处于一种警戒的状态,请他拍照就很意外了,怎么还会忽然邀请他去吃饭?

      "可以啊。正好我也试试你的手艺。"他一口答应,笑得眉眼弯弯。

      不管怎么出乎意料,徐行知总是不会放过送到嘴边的机会。

      他对沈辞真的快要感兴趣的疯了。

      4

      两人用完饭后,徐行知接了一个电话。

      沈辞听不清电话内容,只能观察到徐行知的表情一下子忽然变得非常焦急,那双墨色的眼眸里沁出一种由衷的担忧。

      他在担忧什么?

      谁在让他担忧?

      沈辞微微垂下眼帘。

      "沈辞。"徐行知按断电话朝他看过来,"不好意思啊,我临时有事,能先离开一小会吗,很快就回来。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会。我还想给你看点东西。"

      沈辞还是那副腼腼腆腆的样子。

      "好的。"

      .

      这个世界诡异又疯狂。

      徐行知关于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全然是模糊的,成年后的经历也是从成为摄影师后才开始鲜明起来。

      在这之中最鲜明突出的就是他莫名其妙的病症,渴望得到来自别人的注视与爱,徐行知像变态一样窥视跟踪他人,但是内里的灵魂却被劈成两半。一半充斥着变态的欲望,一半冷静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更奇怪的是,不管他做的怎样过分,不管他对谁有这种渴望,世界总是顺遂他的意。做得再过分也不会被发现,对谁拥有渴望谁就会主动同自己亲近,然后骤然死亡,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

      这个世界疯了。

      徐行知最近开始深刻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脑子总是昏昏沉沉,但是迟钝的大脑神经在尽力不断发出警报。

      不对劲!不对劲!

      他就像是踩在轻飘飘的云朵上生活,经历的每一天都是虚虚的晃过。

      只有遇见沈辞时不一样,沈辞身边的每一帧画面都是正常且真实的。

      和沈辞在一起时徐行知才像是正常地生活在真实世界。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沈辞,到底是谁?

      而他自己又到底是不是"徐行知"?

      徐行知找了个借口离开。

      他在房间里安了摄像头,自己则在外面观察沈辞的行动。

      冲洗间里的那些照片,他的所有变态病症,他想要剖开来摊到沈辞面前。

      没来由的,他好像潜意识中早已笃定沈辞一定会按着自己的意愿去做。

      他会在他离开后打开冲洗间,看见满墙壁的尸体照片。

      可是从徐行知离开后半个小时沈辞都没动。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喝茶。

      大概每五分钟会抿一口茶,脚尖一下一下地轻点着地面。

      徐行知眼神有瞬间变得幽深又深邃。

      机械地,规律地重复。

      让人只是看见了就想起游戏中会被触发的npc。

      只能机械重复地进行某些固定的动作,说某些固定的话。

      一个小时后,沈辞好像终于坐不住了,他四处走动着观察徐行知的房子。

      眼神好几次对上徐行知藏在房间里的摄像头,目光仍如初见时那般纯良无害。

      小羊羔?

      沈辞蓦地对着摄像头挑起唇角,是一个过分标准的微笑了,露出八颗惨白的牙齿。

      太过于标准的东西某些时候是会让人看了就遍体生寒的。最起码现在就是这样,阴森森地透着股寒意。

      徐行知看见沈辞慢慢踱步到冲洗间门口,那双被他在心里暗自描摹过无数遍的修长手指就这么轻巧地搭在门把手上。

      5

      徐行知停在自己家门前。

      木质门左右各张贴着一张春联,年前他自己写的自己贴的。

      红色有点掉色了,拐角有点没粘好,垂了下来。

      谁说这个世界不真实?

      真实得要命好吗。

      徐行知叹了口气,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沈辞已经坐在冲洗间里了。

      他看到进门的徐行知下意识扬起一个微笑。

      "哥,"他喊道,"你来了。"

      "嗯。"

      徐行知神态自若,甚至给自己和沈辞都倒了杯水。

      "你看着这个房间的墙壁有什么想说的吗?"

      冲洗间的墙壁是徐行知裁下来的因为同自己亲密接触而意外身亡的所有人。

      淋漓血肉,碎裂尸体,让人看了就心底生寒。

      沈辞有些怯怯地说:"哥把我拍的很好看。哥也很帅!"

      果然。

      徐行知心中暗叹。

      "沈辞,你到底是谁?"

      今天他要把一切都摊开来说明白。

      徐行知也没等沈辞回复就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我每个晚上都会坐在这里看着这面墙,很偶尔的时候我能看见这面墙上,这些照片里流动这0101的绿色代码。或者说,我能看见我的周围全都是0101的绿色代码。我所处的是世界还是一个用代码编织的名为世界的囚牢?我是徐行知还是被你看管的犯人?沈辞,我很好奇,你是谁?只有你身上不会冒绿色代码,只有你,在这个世界里真实地过分。"

      "哥你在说什么?"沈辞一脸纯良,"我不懂。"

      徐行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那我问你,你的世界里,除了我和你以外是不是都是代码?看着那面墙壁你看不见尸体,看不见照片,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代码,对吗?而我,哪怕现在爬上天台跳楼也不会有任何事情。因为这里,只是我的意识世界啊。我被你用带吗困在了我的意识里,对吗?"

      "啊?"沈辞握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紧,"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缥缈不定。

      而世界就从徐行知的脚下开始一寸寸崩塌。

      徐行知意识也随之逐渐混沌,还保留意识的最后一秒,他看见了一个缩起来的绿色光团畏畏缩缩着想要靠近却又无法靠近。很奇异地,徐行知觉得,此刻它或者说他应当是在哭泣。

      意识在黑暗中漂泊了很久。

      徐行知耳边骤然响起一声喜悦的惊呼

      "博士!博士醒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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