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6、六十二章 ...

  •   六十二章

      相较另一组人而言,哈利和罗恩的圣诞购物进程没什么惊喜,又多了点迂回曲折。格林德沃带着他必备的伪装出门,在走进翠绿的炉火前他的五官悄无声息地变成格兰德的样子,幸好屋内其他人都没注意到这点。一路上他几乎都沉着那张脸,哈利怀疑他越来越讨厌自己必须顶着这副样貌(他这辈子还能用自己的面貌正大光明走在街上吗?),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不必穿得和那家伙一样,哈利也为此暗自庆幸,虽说人们总说多看绿色能保护视力,但要是戈德里克那件绿色长袍再出现在他眼前,哈利的眼睛恐怕会在假期过后变异成八眼巨蛛一类的东西。

      罗恩——好兄弟——不在乎提前知道哈利要送他什么圣诞礼物,还开玩笑般地建议哈利要送就送“一件英格兰魁地奇代表队球衣,他们穿进世界杯赛场的那版”,然后他俩一起尴尬地卡在了给赫敏的礼物上。

      “如果直接让大家挑自己想要什么多好,”罗恩说,“这样每个人都收到自己喜欢的。”

      “但比起礼物本身,不少人更喜欢拆包装盒时的激动。”哈利凑过去,刚好看到罗恩放下一本《小精灵的小生活》。他们在丽痕书店里,如果赫敏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东西,那百分之九十有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比起别的店,圣诞节前夕来书店购物的人显然少了很多,虽说童书区也聚集了不少客户,一位穿着深色长袍的店员正指挥着一架足有两层楼高的梯子,跑来跑去。

      “我真不想翻开每一本书去看一看它们里面写了什么,”罗恩说,“我以为学校图书馆的书已经够读几辈子的了。”

      “一个建议,”格林德沃冷冰冰地插嘴,“如果你没法比她更了解那本书里的内容,就不要送这种礼物。”

      “为什么?”

      “因为聪明才智是无可争辩的优点。人们可以不喜欢一个聪明人,却免不了心生佩服。而且既然她自己就是全年级最聪明的——”格林德沃像是想起什么,摸了摸唇角,“那在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时多半很惊喜。”

      “你是在说邓布利多校长。”哈利说。

      格林德沃没有回应,哈利抬头看去,发现他在无声地微笑。

      罗恩张了张嘴:“可我做不到,我不是那样的人。”

      “那就另辟蹊径吧。提醒一下,好学生可不全是循规蹈矩的乖孩子。你们都是一个学院的,需要我向你们解释当年校长先生的探索欲和行动力有多么强烈吗,即使是某些出格的?”格林德沃抬了抬下巴,“用她的求知欲引诱她。”

      罗恩浑身一抖。“你认为赫敏会喜欢《魁地奇规则大全》或者1850年以来最佳击球手百强名录吗?”他求助般望向哈利。

      哈利朝他摇摇头。

      “慢慢找。”格林德沃对他们丢下这一句,径直推开书店大门,看样子是往其他商店去了,丢下哈利和罗恩在几千种一叠又一叠的书海中茫然四顾。

      “你觉得这行吗?”他俩分头翻找一阵后,罗恩拎着《巫师习俗的诞生与演化》的一角回来了,就好像这本书内含剧毒。

      “这不会——”哈利小心看着书角的标价小心地问,“不会太贵了点吗?”

      “我的预算够了,”罗恩挠挠头,“现在爸爸的工资涨了点,但我的零花钱没涨,所以我答应帮妈妈清理三个月花园里的地精,明年暑假回去还得接着干呢。”

      “什么?”哈利问,忽然想逗逗罗恩,“为了给她买礼物?”

      罗恩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他瞪着哈利,似乎在请求他赶紧闭嘴。这时那位一直背对他们忙着包装的店员转了过来:“需要帮忙吗?”

      罗恩抬起头来,显然也认出了那道声音,哈利不得不发现他们面前站着蕾妮·罗齐尔。她看起来少了点大脑一片空白的诡异,却依然有股说不出的奇怪。

      “你们好?”罗齐尔说,低头看了看罗恩手上的书,“我记得魔法史没有假期作业啊?”

      “太好了!”罗恩说,像是看到了救星。他的脑海里肯定全是给赫敏挑礼物的事情,因此丝毫没有在意罗齐尔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知道女生都喜欢什么书吗?”

      “故事书!”罗齐尔快速回答,没有片刻犹豫,“没人能不喜欢故事书。”

      罗恩露出为难的表情:“是啊,但那是在他们只有六岁的时候……”

      “这可不一定,”罗齐尔自信地说,“我小时候读过不少麻瓜的故事书,他们写得可好了!”

      这年头你可不是每天都能从极端纯血统家族出身的斯莱特林学生嘴里听到这种话,哈利眼角直跳,他想要开口,但罗恩抢先一步。

      “那她肯定都已经看过了,”罗恩说,“她在麻瓜世界里完完整整住了十一年呢。”

      “那就试试巫师的故事书。”罗齐尔胸有成竹地领着他们往童书区走,那架两层楼高的长梯子从顶端一排《诗翁彼豆故事集》中钩下一本,一只挂在梯子旁边的伸缩手接过这本书,垂下来把书放进罗恩怀里。

      “你在开玩笑吗?”罗恩问,“这书里的故事我三岁就全听过十遍了。”

      “这说明它们都是值得反复品味的好故事,”罗齐尔说,“而且她三岁的时候肯定没听过,是不是?”

      “……有道理。”罗恩犹豫地看着书,把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似乎仍旧没打定主意。

      哈利忽然灵光一现:“这就是格林……格兰德的意思!你瞧,你肯定比赫敏要了解这本书里的东西!”

      “但赫敏不会因为我很了解一本故事书的内容就觉得我很聪明!”

      “她从一年级开始就认识你了,借给过你几乎每一门课的笔记,”哈利说,“她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怎么也不可能因为一本书就觉得你很聪明。”

      罗恩深吸一口气:“你真是太会鼓舞人心了,兄弟。”

      “重点在于她不在乎你是否聪明。格兰德也说了,你只要挑一样能让她觉得新奇,你又碰巧有所了解的东西——”

      “真的,”罗齐尔说,“没人会不喜欢听故事。”

      “好吧,”罗恩摸着那本《诗翁彼豆故事集》,终于被他们两个说服了,“反正这本也只要预算的五分之一……”

      而罗齐尔,就像世界上任何店铺里合格的销售一样,非常及时地抓住了重点。“如果你要作为礼物送出去的话,”她说,指着另一排金光闪闪的大部头,“我们还有豪华精装版的。”

      五分钟后,他们站在柜台前看着罗齐尔哼着歌曲给那本价格翻了倍的精装版包上深紫蜡纸和金色缎带,哈利终于找到机会询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工作。

      “哦,理论上我是该待在学校的,”罗齐尔快活地说,在缎带上又粘上一朵绸花,“不过我问了邓布利多校长,他同意我假期出来打点零工。他还说我的记忆缺损太多,影响到了灵魂,所以尽量让我待在自己喜欢的地方,我就喜欢和书在一起——”

      “确实有这么一种人,”罗恩忐忑不安地说,显然想着别的,“希望她也喜欢送书的人……”

      “——所以在这儿工作也挺好的,工资正好够买新校服和文具,这边的经理还承诺会免费给我明年学校书单上的课本。”

      “等一下,”哈利问,“你家里——”全家都被关进阿兹卡班了吗?

      “我不太记得了,”罗齐尔抱歉地微笑,把包好的书递给罗恩,“每次我问起关于父母的事,邓布利多校长看起来都有些难过。不过我还有个对我很好的姐姐,只是她好像很多年前就过世了。”

      他们身后传来短促的低声哽咽,哈利回头,一时无言地看到纳威正排在他们身后,抱着一本《轻柔童谣七十七首》。

      “坚强点!弗兰克和爱丽丝的儿子怎么能整天哭哭啼啼的,她又没有死!”纳威的奶奶用手杖敲了他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泛黄的绣花手绢塞进纳威手里,接着她向哈利和罗恩伸出手,“我们又见面了。”

      他们愣怔地和这位年长的女士握了握手,纳威垂着头去结账,罗齐尔为那本书检查了一下质量——每翻开一页它就会唱出相应的歌曲,还会轻轻摇摆——然后也帮纳威把书包了起来。

      “没出什么大事,”隆巴顿老夫人攥着她的狐皮手提包,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和十几年前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他们会挺过去的,他们非常优秀。”

      “你们好。”纳威走回来,他的眼圈还是红的。

      “我的妈妈情况忽然恶化了,”他低声告诉哈利和罗恩,“治疗师认为她一定是不巧看到了报纸上的食死徒照片,又受到了刺激……她突然就会大叫,下不了床,一直翻滚,就好像……我想试试给她听这些歌曲,或许会好一点……”

      说到这里,纳威忽然背过身去,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他似乎想要转回来,却又忽然捂住脸。

      “总会这样的,”隆巴顿老夫人对他们说,她很轻地叹了口气,“总有一天会这样的,我早就料到了,但是没有办法。永久性伤害病房里没有出过一例治愈的。我们今天去的时候,还撞见一个一直跪在门口擦地的女人,那块瓷砖都要磨掉色了,她就是不肯停,治疗师一拉她起来她就尖叫,说自己会被惩罚,手上会被刻字——听说她还曾是个魔法部的高官,这样的人也治不好。”

      哈利感到背后一凉:“她叫什么名字?”

      “乌姆里奇,我猜?”一个阴郁的声音在他背后说。

      哈利猛然回头,格林德沃面色阴沉地站在那儿,不知回来多久了。他手里提着一只小袋子,通过包装上标识能看出似乎来自一家珠宝店。

      “是这个名字。”隆巴顿夫人与他握了握手,“我想我听说过你,格兰德先生,新来的防御术教师。对于一位外国人来说,你的英语说得非常好。”

      格林德沃回赠她一个完美的假笑:“希望不只是以外国人的标准而言。不过谢谢您,我对许多国家的文化都很有兴趣。”

      然而哈利眼下只关注一件事情。“乌姆里奇疯了,”哈利问,“她没有死,她疯了?”

      “我早该想到的,”格林德沃说,他望着玻璃窗外的人群,看起来更阴沉了,“这就解释得通了。”

      “现在我想起来了,”隆巴顿夫人说,“乌姆里奇,半年前那个讨人厌的调查官。纳威说她把霍格沃茨弄得不得安宁,如今倒好,整天跪在圣芒戈大厅里,人来人往的都瞧着。”

      这时候纳威终于缓了过来,他叠着皱巴巴的手帕,被突然出现的格兰德教授吓了一跳,或许是因为格林德沃上课时给他扣分不怎么留情。

      “我先去把这本书带给爸爸妈妈,”纳威吸了吸鼻子,“有时我希望他们什么都不要记得了,不认得我也无所谓,至少能忘记那些最痛苦的事情……总之……节日快乐……”

      哈利目送着他们祖孙离开书店,看见隆巴顿老夫人轻轻拍了拍纳威的后背。他回头看到轻快穿梭在人群间的罗齐尔,或许纳威的愿望也有他的道理。

      “我就说她是活该!”罗恩热烈欢呼,从哈利的左边一个大步绕到右边,“想想她以前对你、对我们都做出的那些事儿吧!现在她睡梦里都是有人要在她那张老猪皮上刻字!”

      “显然,”格林德沃说,“具有创意的刑罚往往来自其创造者最深层的恐惧。”

      “她疯了,”哈利回想着自己在校长办公室听到乌姆里奇自杀消息的那个晚上,“她怎么会疯了?”

      “她连命都不要了,”罗恩说,“这种人早就疯了。”

      所以伏地魔总是在杀人、折磨人,哈利想,他自己最害怕的就是死亡,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到了不惜分裂灵魂的地步。

      “你觉得伏地魔在哪里?”哈利快走几步,追上前面的格林德沃——他正不顾人潮闷头超前,似乎急着回去,人群中不时传来“也不看看路”之类的抱怨。

      格林德沃原话奉还给他:“你又觉得伏地魔会在哪儿呢?”

      “他执着于收集那些珍贵的、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哈利说,格林德沃用的这副模样身量很高,与邓布利多校长不相上下,哈利几乎小跑着才能保持在他身侧位置,“而且他现在又有了躯体,行动更加方便。他可能在欧洲四处打探一些魔法珍宝的下落,也可能已经潜回英国境内……”

      “都有道理,”格林德沃漫不经心地说,“答案不久就能揭晓了。”

      “你认为他不久就会暴露行踪?”

      “他会自己跳出来的。”格林德沃心不在焉地回答,“这家伙又惜命又狂妄,一面要当个高不可攀的迷影,却受不了被人忽视。这两番惨败下来,他最初聚集的势力散得一干二净,偏偏其人又阴魂不散,人们对他的态度也逐渐从畏惧转为厌烦,这对信奉力量的伏地魔来说是奇耻大辱,他现在比你还急。而且别再用这家伙来烦我了——

      “我有别的事情要担心呢。”他咬牙切齿地说。

      他们回到凤凰社总部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苹果派的香气弥漫在屋内,厨房里传来餐具叮当作响的欢歌,波特和他的朋友跑去圣诞树底下藏礼物,那片地方已经是一空难求;狼人和他易容马格斯的未婚妻舒服地挤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别误会,一个坐在坐垫上,一个坐在扶手上——开心地说着热恋期必备的悄悄话;餐桌前也已经围坐了几个人——两个一模一样的红头发,一个黑头发,一个被他借了脸的白头发——凑在一起打扑克,桌面中间已经聚了一叠纸牌,几位玩家手中都不剩几张,看起来这局已接近尾声,他们玩得太投入了,根本没注意有人回来。

      “一张7。”西里斯·布莱克吊儿郎当地扔出一张牌,它准确地落在纸牌堆顶端。(注1)

      “撒谎!”韦斯莱双胞胎中的一个指着那张牌大叫,被抓住的对象很响亮地咬了下后槽牙,双胞胎中的另一个立刻翻开那张牌。

      “撒谎!”他确认道,指着那张实际上的黑桃3,两位青年默契十足地击掌欢呼。

      布莱克龇牙咧嘴地把那一大叠牌都拢到自己面前。“行吧,”他说,“这局我完蛋了——月亮脸,救命啊!”

      “你的牌运一向那么好。”卢平温和地向他微笑。

      布莱克对他做了个鬼脸。

      “两个A。”戈德里克往重新变得空无一物的桌面上扣下两张牌。

      “一个2。”韦斯莱接上,他的手里只剩下一张牌了。

      “两个3,”另一个韦斯莱弹出两张牌,自信地对他的兄弟挑起眉毛,“我赌你剩下那张不是6。”

      “我也知道你手里没有7。”他俩笑成一团。

      布莱克看起来已经完全放弃了这局,反正他手里什么牌都有了。“三个4。”他百无聊赖地扔出三张牌,费劲地整理着还在手里的三十多张扑克,理着理着,他忽然变了脸色,看向戈德里克,后者正好放下他手里的最后一张。

      “一个5。”

      “撒谎!”

      戈德里克无辜地看着他,翻开自己刚脱手的牌——那确实是一张方块5。

      “你刚才没有两个A,”布莱克说,“我这儿有三张A。”

      “太晚了,”戈德里克说,“我已经赢了。”

      “你个老滑头!”布莱克笑骂,站起来拍了一击对方的肩膀,“我不玩了,不能和你们三个再玩了,一个胡说不眨眼的,两个猜牌百发百中的,说真的,双生子之间是不是都有这种特殊感应?”

      戈德里克的笑容像是被砸了一榔头,他不动声色地将撑着下巴的手移上来掩住嘴角。

      “不打牌了,”布莱克说,拉开储藏室找棋盒,“下巫师棋吧!谁想下棋?”

      格林德沃感到笑容来到了自己脸上。“不错,”他说,“我来了。”

      戈德里克背影一僵,他甚至无暇回头确认格林德沃的位置,拉开椅子当场就跑,仿佛背后有恶灵索命。虽然不敢称自己为一名运动健将——十六岁时当然是的,但此刻一百一十六岁已经在向他招手了——格林德沃依设法拦截了这名慌乱的逃亡者。他在门口对院子里的树用了一个无声咒,一朵蓝色火花轻盈跃出,一大截盛满积雪的树枝应时断裂。雪块兜头砸中逃窜中的戈德里克,他扑倒在地,上半身被雪堆埋了起来。

      格林德沃缓步向他走出,雪堆迅速松动,里面那人就要破雪而出。

      “嘿,你俩怎么了?”布莱克家仅剩的继承人扒着门框好奇地问,韦斯莱家那对双胞胎也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观摩这一场闹剧。

      “滚蛋!”格林德沃用魔杖点了点他们,“不然我给你们每人变出个红鼻子。”

      双胞胎笑得更开心了,甚至互相捏起鼻子模仿驯鹿,格林德沃不明白年轻人怎么能在任何事态下都保持傻乐,幸好西里斯·布莱克察觉到他似乎是认真的,把身后两个男孩塞回了屋子里。

      门关上的时候,戈德里克正好从雪里钻出来,头发和胡须上挂满了雪花,像个不情不愿的圣诞老人。“对,我是知道了,”他长出一口气,有点崩溃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没资格对你的感情生活评头论足,但你花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霍格沃茨只给格兰德发一份工资而教学工作有一大半都是我做的?”

      “我原以为你会在精神和道德层面上提点意见,”格林德沃慢悠悠地转着魔杖,“但是,钱?你的思想境界低得令人发指。”

      戈德里克抬起眉毛(不巧,上面也挂着雪花),耸了耸肩,以表达自己对两人金钱观上的“思想境界”差异之无可奈何。“所以至少看在钱的分上,”他从雪地上爬起来,“你那对戒指最好不是白买的,衷心祝愿。”

      “很好,但这并不是我来找你的目的,”格林德沃说,“我今天凑巧听到了一些前高级调查官的消息。”

      “她怎么样?”

      “过着一种颜面扫地的生活,好在她已经意识不到了。”

      “真遗憾。”戈德里克无所谓地挠挠下巴,把残雪拍掉,好像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她没有打着滚摔进死神的斗篷里,”格林德沃转过脸,即使到现在他也无法完全不动声色地谈论这件事,五十年,这个数字在他脑海中幽灵般游荡,五十年,“后来考虑到我自己的情况——以自裁退场对一名政客来说太体面了。”

      体面到不够粉碎人们对她的敬畏——这个世界畏惧强者,他们说不定还能从她的斑斑劣迹里揪出点“功绩”,为她编一出高瞻远瞩却遭小人算计的戏码,然后去美化她,纪念她,怀念她——死亡将为她罩上一层滤镜。因此还不如让她活着,继续接受人群的注视,叫他们都看见她谄媚又愚昧的滑稽形象,而此刻她手里已没有半点权力了,他们就能毫无顾忌地嘲弄她,只将她当作一名丑角,最后连史书(如果她还能上那玩意儿的话)也免不了记一笔她荒诞的晚年。

      这是格林德沃没有说出来的话。如果你足够聪明,就会清楚知道很多话不必说出口。

      “没必要让每件事都以死亡结尾,”戈德里克说,“活着能更难,尤其当你必须按照别人定下的方式运转时。”

      “所以你认可这个裁决结果?”

      “如果把它称作裁决,那我看不出哪个答案能让我免于道德谴责,”戈德里克说,“这是场不幸的意外,只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甚至无法撼动大局……不过什么叫作‘你一直在奇怪’?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知道。”格林德沃说,陈述句。果不其然。

      戈德里克皱眉看向他,情况的诡异之处开始浮出水面:“不,我以为就是你让牠做的。”

      一阵难堪的沉默。他们震惊地看着彼此,格林德沃至少高兴地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比自己多。

      “牠准确地说出了她未来所有时间安排和行动路线,在我们中任何人告诉牠这件事之前,”格林德沃说,语速很快,好像时针就要转来绞杀剩下的词语,“还贴心地建议了几点可以动手,精度到秒。如果你觉得这还不够可疑——我原本一直没把你和这件事联系起来,我的疏忽,而今天听闻某位粉色爱好者现状终于提醒了我这件事——牠甚至提前安排好了一个称你心意的结果,就因为你说过一句——”

      “‘别弄出人命来’(注2)。”戈德里克喃喃,令人庆幸他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但我当时还没能和牠说上半个字!”

      “尽管如此,这是你想要的结果,”格林德沃低声说,眼底有血丝,他蓝色的虹彩比冰雪更冷,“也有可能是牠想要的结果。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我的天哪。”戈德里克摁着额角。

      “你给牠买了什么礼物?”

      “你怎么知道——算了,一对绿色的宝石,我看到的时候就觉得牠肯定——”戈德里克头痛般捂着额头,忽然愣住,转头厉声申明,“我没有被下夺魂咒!”

      “因为牠根本不需要夺魂咒,”格林德沃简直想把他的头从脖子上拔下来(太暴力而且毫不优雅,本不该是他的风格),反正那里也断过一半了,“牠要夺魂咒做什么?经你的手给自己挑个合意的礼物吗?牠握着整条河流的走向——你只是其中一滴水珠,一颗气泡,一粒浮土——牠手指都不用动你就会跟着流向走,梅林在上——”

      格林德沃深深喘了口气,看着呼出的白气缓缓消散在黑夜里,在这间隙中谁都没有说话,屋内细碎的说笑声隔着窗户传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声音或许太响了,会有人听到。但谁管呢,河流已经脱轨了,或者说,它被强行拉到了某条轨道上,所有人都在水流里,包括他自己,每一个举动都是被安排的,而这群人都看不出来,都看不出来。

      戈德里克看着他,没有说话。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格林德沃说,虽然他能料到问了也是白问,“牠的目的是什么?也只有一个办法——你的那把剑放哪儿去了?”

      戈德里克注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雪花逐渐开始堆积,他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的反应,格林德沃甚至懒得给出评价。他看着戈德里克一言不发地走下邓布利多家宅前的草坡,夏天茂盛的野草如今全被压在雪下,创校人身前身后只有浓厚的黑暗,遥远的地方,以他命名的那座山谷中,从小镇中心的教堂传来轻柔的圣歌。

      他要去哪儿都无所谓,事实上,什么都无所谓了。格林德沃转身往回走,走向四壁包裹的光亮和欢声笑语之处。如果世界就要毁灭,明天、下一刻、下一秒,无论什么时候,格林德沃只有一件事要去做——找到邓布利多,然后向他求婚。

      注1:这里四人玩的是最容易入门的bullshit,大致规则就是玩家轮流按大小顺序扔出手中的牌,例如A、2、3、4、5……以此类推,牌面朝下,对手无法看到真实数字,先跑完算赢。但是过程中肯定会遇到手中没有牌能接上一位玩家,这时候就需要一定技巧的“撒谎”,扔出一张其他数字的牌但喊作所须数字,这时候对手可以猜你是否撒谎,如果他猜中了,你就得拿走桌面上所有已扔出的牌,反之他得拿走这些牌。

      注2:来自第52章

      “就算我的请求吧,别弄出人命来,”戈德里克说,“摧毁一个人并意味着要杀了她,毕竟——”

      他看向窗外在寒冷中陷入凝滞的山谷:“毕竟就像邓布利多说过的,死亡往往并不是最坏的事。”

      同时根据56章末尾的剧情,戈德里克送给乌姆里奇的瓷盘最后逼疯了她,当然,戈德里克会辩解说是她的恐惧和心虚让自己疯掉的。

      话说回来邓布利多说死亡不是最恐怖时指的是“那些活着却感受不到爱的人更可怜”,现在给曲解成这样子,恐怕校长本人也很失望。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六十二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