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吃错瓜了》蓝色星尾

3、车祸

　　陈燮真的没事吗？

　　简聆将亲眼所见之巨瓜转告给黎婉君后，双方会谈也没八卦出一个准确答案。

　　火锅吃到最后，咕噜噜的水面只剩下沫儿，先入为煮的肉丸也已被腌入了味。

　　说到底，除了能给“覃抒言就是渣男”加码，这件事好像也和她们无关，再多对陈燮的担忧，当事人也并不会知道。

　　于是剩余唏嘘，八卦搁浅。

　　早晨八点钟。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玻璃门上，头戴黑色贝雷帽的虚影不断被门后的上班族顶着雨伞匆忙地冲破。

　　简聆盯着微波炉里的牛奶瓶转了一圈又一圈。

　　离一月越来越近，今年又格外的冷，她才终于从柜底翻出那件大学时期买的过膝羊绒大衣穿。

　　不过有人进便利店，门一打开，冷空气捎带着雨水陡然钻入，还是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她冻得哆嗦。

　　“叮。”

　　牛奶逃出微波炉后，她也躲进了伞里。

　　雨实在太大，等她上了地铁坐定，已是二十分钟后。

　　简聆掏出耳机，准备像往常一样听听电台打发时间，却没想到下一秒在手机上弹出一条新闻。

　　“杉潭隧道十四车追尾，重大事故现场直击……”

　　她急忙点进去，事故发生在七点半至八点间，起因是一辆小汽车在临进隧道时因不明原因急刹，导致正常行驶的大客车追尾。

　　又由于下大雨、驾驶视野受限、路面湿滑等原因，最终造成十四车追尾。

　　简聆看着新闻倒吸一口气，继续往下划。

　　小汽车驾驶员已被控制，大客车或涉嫌超载，目前伤亡未知……

　　第三辆的大货车车头已损坏，据说大部分破坏是来自后面的车辆撞击形成，司机已及时下车……

　　她还想往下刷，但地铁信号实在耽误事，索性放弃，还是到了工作室再看吧。

　　覃抒言对家的设计要求不高，唯一特别的地方是，他需要一个录音室。
　　星空录音室。

　　简聆按照他的要求在草稿上几经修改，终于画出了目前最符合的图。

　　空间从地面到顶采用板材，色彩以浓蓝色为主调，通过板材分割实现从浓蓝渐变空色。

　　顶棚在不影响隔音收音的基础上，利用灯光折射的手法创造星空斑斓景象，加之切割工艺，利用氛围灯打造流星飞烁，整体设计静谧温柔。

　　再加上银鼠色、黑色和胡粉色等软装点缀……简聆咬着笔盖，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完美！

　　图稿上色完成，她再次检查有无细节问题，最终定下。

　　好累，眼睛都酸了……

　　简聆收拾完桌面，立马起身去卫生间洗手，边走边脖子左右扭扭，光听见咯吱响。

　　这时又想起囤在收藏夹里的什么懒人健身，等回到家谁还记得啊……

　　“靠，王施闻居然还买热搜……”

　　未走到茶水间就听见小汤的骂声。

　　明星又有瓜？

　　脑袋里瞬间“叮”地一声。

　　简聆脸上的松弛随意收起得自然，又化作落落大方的组长悄然而至。

　　“你才看见啊，”小莫嫌恶地缩了缩脖子，没发现后头偷听的组长大人，“我九点半就看见了，这热搜空降第一，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

　　“你们在说什么呢？”

　　“咦！”简聆这一声说得慢悠悠，却也把两个摸鱼爱好者吓得洒了几滴黑咖，小汤连忙收拾。

　　“你俩真是不经吓啊。”简聆“噗嗤”笑出声，眉眼柔和，她脚步一拐，便到两人旁边的咖啡机操作。

　　“聆姐，”小莫摇着尾巴凑到简聆手边，几个组员私下总当她是知心姐姐般亲近，尤其是小莫和小汤两个女孩子，“你有没有看见微博热搜？”

　　简聆忙着画图，当然不知道：“怎么了？”

　　“今天早上那个连环车祸你知道吧？”

　　“知道，早上看见新闻了。”她应着，忆起今早新闻里文字描述的惨烈车况，正压实咖啡粉的手略微停顿。

　　“唉，那你看见说大客车上面坐着的都是小学生吗？据说现在走了十一个，还有后面的车，总共都有二十几个受伤，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小莫摇头叹息。

　　“什么？”简聆讶异，手上动作也渐慢至落桌。

　　倒不是她漠不关心时事，回到办公室后小陈就递来了和材料商的协调材料，之后又扑在录音室作图上，一时就忘了再关注。

　　她想过影响可能会比较严重，但没料到……

　　小汤抿了口黑咖，杯子被放在桌面时，瓷发出轻微的叹息：“这次车祸太严重了，说是啥因素都碰上了。”

　　“大雨、超载……老师也没监督小孩子们系好安全带，不管怎么说，都怪那个小汽车司机嘛，怎么能在路上停下来啊！”

　　说到话末，小汤抑制不住地痛骂。

　　“就是……后面的人也太倒霉了。”小莫附和。

　　茶水间里一时寂静。

　　“啊对，姐，我们刚刚说的其实是这个。”小莫恍然记起主题，打断沉默。

　　她从口袋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在屏上划了几下，再将它递给简聆。

　　扫一眼，界面是热搜榜，前十除了第一都是车祸相关。

　　“‘王施闻杉北一阁’？”她轻读出声，对这个大早上蹦上第一的热搜有些费解。

　　杉北一阁，简聆倒是知道，这是杉市首屈一指的富豪小区，至于杉北一阁的前缀……

　　“王施闻买了杉北一阁的房？”

　　脑海里现出那个唇红齿白，说话颇斯文的男生。

　　这个王施闻是今年才出名的演员，与其说是演员，不如说是个半路转行的爱豆。

　　与他向公众展现的内敛相反，简聆和黎婉君平常吃瓜没少看见他黑料。

　　比如前不久才闹得沸沸扬扬的“王施闻让助理系鞋带”热搜，简聆一点进去就被黑粉大战紧急劝退。

　　“没错，”小莫收回手机，义愤填膺，“这人还是他公司真是有毛病，怎么搞个这种热搜挂第一？”

　　“你说是被买黑热搜吧，点进去看全是粉丝在铺广场，你就说这群人是不是奇葩集合？人命当前，抢这种风头良心不痛吗？”

　　“就是就是，我就没见过这么恶心的热搜……”小汤插话，正义感十足，“反正，我路转黑了。”

　　简聆听着她俩左一句右一句，倒也没跟着调动情绪。

　　根据自己混迹娱乐圈瓜田多年的经验，眼前这种舆论和排场显然来得有问题。

　　她心里默默记着，准备闲时和黎婉君大干一场，而手上做咖啡的功夫也没闲着：“你们啊，也别太沉迷批判，这舆论手段是谁拨弄的还说不准呢。”

　　咖啡落下最后一滴，她捧着陶瓷杯品一口，啧，不愧是我。

　　正得意于自己手艺，抬眼忽见旁边两个，六只眼睛视线在某一点相遇，她温柔提醒：“还聊呢？”

　　两人对视一眼，乐呵呵地抱着杯子跑远了。

　　等简聆归位，方才上色的稿纸已干，她左思右想，决定还是不等全部弄好，单就录音室先给覃抒言先看一眼。

　　岂料这信息一发就如同石沉大海。

　　简聆再瞄一眼微信，这对话框又不沉，都下午了还没被捞起来吗？

　　她没理，直到傍晚快下班，材料都整理好封袋，覃抒言依然没有回信。

　　正当她以为今天都没有回应时，五点整，久久不见的名字忽然跳跃在简聆的手机屏幕。

　　“覃先生你好。”

　　虽然很想对渣男没好脾气，但该有的工作态度还是要有。

　　那边似乎有些吵闹，他语气不算很稳，隐约还有些冲：“录音室怎么了？”

　　好单刀直入，果然是在记仇吗……

　　简聆清清嗓，嘴上客气：“是这样的覃先生，我们已经整理好了所有的材料，每个部分的手稿也完成了，需要您过目。”

　　“如果没问题，基本就可以签确认的合同。”

　　好似有人在朝他呼喊，语气有些凶：“快来帮忙！”覃抒言捂住收音，隐约听见安抚：“等等来。”

　　而后又是一阵嘈杂，对方才得空回：“我今天恐怕都要工作，嗯……这个时间也来不了了，你要下班，明天好吗？”

　　开头还带着冲，现在这几句倒是像在哄人。

　　简聆莫名，一瞬间又想到那时看见覃抒言和陈燮的“和解”状。

　　好吧……

　　对方一软她就失了那股气。

　　随手用笔戳戳发间痒痒处：“那、那也行。”

　　覃抒言好像很急，匆匆约了个时间便挂断。

　　简聆低头看着手机上和那人的通话记录有些纳闷，怎么感觉出了什么事？

　　大雨不停，延续到了第二天。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简聆在石子清对面入座，扫了一眼办公桌却是干干净净，“你方案和草稿呢？什么时候这么勤奋整理了？”

　　石子清左手撑着脸颊，一手搭在桌上转笔，百无聊赖：“别说了，昨晚突然接到通知，那个项目黄了。”

　　简聆这才知道，原来石子清设计的店是客户用妻子的钱给小三开店的，昨天正妻发现这家店，立马搞到石子清的联系方式，干脆利落豪掷双倍违约金，之后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眼前的女人一声哀怨倒在桌面：“你说我们怎么总是遇见这种烂事呢……做个项目，遇见的奇葩比去酒吧遇见的还多。”

　　被这形容逗笑，简聆刚想张嘴调侃，还未说出口，石子清的B组组员朱朱便敲门打断：“组长，简组长好……”

　　简聆回以微笑：“朱朱早上好，”她起身，留给他们交流的空间：“那我走了。”

　　趴低的人慢腾腾直起腰，朝她摆摆手示意快走。

　　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老板椅就收到了覃抒言信息：“不好意思，今天可能也没法过去。”

　　似是为她解答，几秒后又闪来一条：“工作突然有些多，一直在加班，没法离开。”

　　简聆翻看和预计合作施工队的聊天记录，嘶……

　　“覃先生，您……”指尖纠结地敲敲打打，末了光标又飞快倒退删除，半晌才回过去：“您介意我占用您中午一点休息的时间吗？因为这边施工队如果再不确定，恐怕排期会被别人先预约走。”

　　“我这边材料都准备好，只需要您过目后签字即可。”她补充。

　　“我不介意。”对方秒回，简聆放下心。

　　“但是我的工作场所是殡仪馆，你会介意吗？”

　　殡仪馆？

　　简聆疑惑，他家都装录音室了，难道不是歌手或者别的相关的什么职业？这跳跃得也太远了吧？

　　百思不得其解……她好奇回复：“我不介意，不过，方便透露您的职业吗？”

　　“入殓师。”

　　因为这场大雨，因为突如其来的连环车祸，这两天的杉市殡仪馆尤为忙碌。

　　刚熬了大夜，覃抒言从卫生间出来，一眼瞥见门口的镜子不知被哪个家长砸了，新鲜裂痕如同蜘蛛网，别扭地攀爬而上。

　　碎迹划过倒影眼尾，他不自觉凑近看。

　　眼底乌青，临时在馆里值夜班，也没有好用的剃须刀，胡茬冒出来了不少，和硬汉又靠上几分。

　　他低头伸手拧开水龙头，十二月的水透凉，触碰到脸颊还是冻得慌，几下处理，再洗净双手，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发什么呆呢？”背后有人呼喊。

　　覃抒言这才回神转头，来者是殡仪馆馆长崔诚秀。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纸擦干指节：“没想什么。”

　　崔诚秀几步走近，顺手拍拍覃抒言的上臂作安抚：“抒言，这两天辛苦你了，这部分钱会按你的价给。”

　　“没事，就按正常工资计算就好，给馆里帮忙也是应该的。”覃抒言将纸巾揉成团，精准抛入垃圾桶。

　　崔诚秀脸上显出感激，微笑时左眼皮总明显看出耷拉更多：“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来帮忙了。唉……”

　　他垂头，一声叹气：“没想到这场车祸会这么严重，也不知道那些家长以后怎么办……”

　　五十几岁的大叔谈起这世间无常还是无措，虽然在馆里任职已久，也无法不被这些悲痛触动。

　　昨日雨声中，这场连环车祸里，死伤人数最多的就是第二辆大客车里的孩子。

　　不仅仅是因为第一辆小汽车的突然停下，大客车超载9人，安全带不检查，学校也难辞其咎。

　　谁能想到家长们早上送孩子欢天喜地代表学校外出表演，几小时后迎来的不是表演成功，而是故去的消息呢？

　　停下的不只是那辆小汽车，还有这十二朵花的生命。

　　一具接一具的尸体被运来，黑色的裹尸袋遮不去孩子的轮廓，雨水浸湿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家长在馆里悲怮，偶有高声哭喊，又伴随着晕眩后众人的尖叫。

　　覃抒言每每想到昨夜为孩子们修饰的妆容与最后的落笔，叹息饱胀着惋惜，混杂着雨声落下。

　　“送好最后一程吧。”

　　简聆抱着材料下车时正巧大雨转小雨，她跑到保安亭下避雨，靴子蹬得飞快。

　　殡仪馆门口冒雨聚集着不少人，她才慢一拍想起这应该是和全国关注的车祸有关。

　　怪不得他说他很忙。

　　她不做声响，开始懊悔，暗自检查自己的衣服，呼，还好，穿的还是昨天的大衣，正巧贝雷帽遮头发，暗色的搭配不会太张扬。

　　正想从包里拿出雨伞到馆里，淅沥雨幕里却见那人撑伞而来。

　　对方一身黑，连伞也是严谨的黑色。前几次见他都是卫衣工装裤，加上寸头，总有种混不吝的感觉，现如今看他正装上场，显然又是另一种说法。

　　至于是什么感觉……简聆没想起应该用什么词去形容，不过走神几秒，覃抒言就和闪现一样到眼前。

　　“不是让你在麦当劳等我吗？”因为门口有记者在做现场报道，他声音放得轻。

　　保安室避雨的空位就这么点，这句话就在简聆耳边随意飘忽，一瞬熟悉的感觉再次隐约冒头。

　　不过这种场合显然不适合追忆，于是它又被迅速按下。

　　她第一次觉得雨水冷意也有些呛，后退小半步，眨巴眼对上视线：“怕耽误你工作，以为在这里看了也好。抱歉，我没考虑到……”

　　只是覃抒言好似并不在意，环顾四周后，手从大衣兜里伸出，颇为自然地将简聆怀里的材料包抽了过去，又将伞柄顺手挂在她手臂上：“还是去麦当劳吧，在这里也太不方便了……我去开车，你在这儿等我。”

　　话说得理所当然，简聆连“我有伞”三个字都没说出口，这人就往雨里跑。

　　这算什么事……她看着他的黑伞，难不成是被我戳破是渣男以后讨好我？

　　“诶，诶，姑娘。”

　　简聆一愣，循着声找，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保安室的咖色窗户就拉开了一条缝。

　　视线穿过缝隙，一个花白发的小老头正乐呵呵地隔桌倾着上身招呼她。
　　她走近窗户：“你好，是叫我吗？”

　　“对对，姑娘，叫你呢。”

　　“有什么事吗？”保安室内部应该是比室外要高一阶，简聆踮着脚才能靠近窗缝，看见小老头穿着的是保安服。

　　“请问那个小覃，是你男朋友吗？”大爷眼里亮闪闪的，温吞着询问。

　　怎么才这几秒就八卦上了？她赶紧澄清：“不是，他才不是我男朋友呢，他是我客户！”

　　“哦哦，那就好，平常也没见他带过人……我正寻思着给小覃介绍姑娘呢就多嘴问一句。”小老头嘴角就没下去过。

　　“大爷你还是……”别介绍了，剩下这四个字，简聆没好说出口。

　　虽然覃抒言是渣男的事实已成定数，但轻易透露这些事显然也违反了她一点点原则。

　　“还是什么？”

　　她脸上尬笑，咬着牙在脑里连滚带爬紧急寻找话头，终于憋出句：“大爷你还是个这么好的人啊！”

　　划重点，“这”字要拖长音。

　　“哦，那是！我可热心肠了我和你说啊，我今年就凑成了三对，小区里的阿姨都喊我月老呢……”大爷趴在窗缝，显然有越说越上头的趋势。

　　“快上车！”

　　简聆耳尖，覃抒言一喊她便察觉，脚下一松终于沾到平地，方才都踮得有点酸了，刚好拯救她于大爷的自夸放送中。

　　她摆手连连告别，一边撑起伞，及时打断大爷的炫耀：“大爷再见，我先走啦！”

　　大爷被打断倒也不恼，自是乐天派，就一条缝里喊：“姑娘再见！”

　　如果覃抒言不说那句“你坐后排是把我当司机吗？”简聆或许还对他要讨好自己心存幻想。

　　她一屁股坐上副驾系上安全带，越野车就起步了。

　　车里暖气足，就是场子冷。

　　“你和大爷说什么呢？”那人冒一句。

　　简聆不自在地搂紧了大衣，一想到大爷问的问题，又觉得怪尴尬：“他说想给你介绍对象。”

　　话题好干……她腹诽。

　　“那你怎么说的？”这人还真不嫌干啊……

　　“我能怎么说？”简聆声音低了下来，本是意在表达无语，可话说出口又忽地发觉这语气太嗔，“我夸大爷热心肠。”

　　她语调又高亢起来，就是不知落在覃抒言耳里又触到了他什么笑点：“你没和他说我脚踏三条船吗？”

　　也不知道他什么意图，那声音自喉头振出，掺着丝丝笑意，等传到她这边时搔得耳朵直痒痒。

　　抬手揉揉左耳，似是随意：“嗯嗯，我说了。”

　　她倒要看看他怎么应对。

　　这边又悠悠传来寸头渣男好似放荡的笑，他倒是对自己干的事情毫无羞耻之心呢？

　　“那你的瓜可太落后了。”

　　简聆这颗爱吃瓜的心蠢蠢欲动，终于侧头望向这个疑似要爆大料的无耻渣男。

　　“我现在脚下，可有四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