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诅咒与救赎》芳杳

82、如梦初醒·上

　　“克罗托，从布莱登那叛徒手里拿到的东西放进树中了没?”
　　“不仅放了，还按您的吩咐把这瓶药剂也安置好了。”

　　巨树外几百米处的居所中，完成一切计划的安德鲁正享受着独一刻的清闲。
　　虽然自打昨晚起那个烦人的赫伯特就频频来找自己汇报那只年轻人马的不知所踪。

　　最终还是克罗托出面冷言冷语嘲讽了一番才把他赶走，看来这老精灵还是比较不一样的...起码比布莱登那个混蛋多点用处。

　　安德鲁这么想着，垂眸看向一旁站在距离自己躺椅不远处的佝偻身影，它正拿着手中湛蓝色的液体轻轻晃动，而这瓶魔药他再熟悉不过...

　　“谁吩咐你把它放进树中的...?”

　　他的声音透出深深的疑惑和不解，但更多的是愠怒，因为自己确实没在任何人面前喝下这种药，克罗托是怎么拿到手的?

　　但很快安德鲁思绪一转，想起了那个前不久离开自己视线头戴兜帽的男人，眉目间的轻松惬意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逐渐布满了戾气。
　　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洛吉塔...他是怎么背着自己单独去找克罗托传递虚假信息的?
　　以及这个药剂的来源和放入树中的用途...必须找他搞清楚。

　　这时安德鲁才意识到如果要在禁林中快速搜查出他的踪迹，依然得拜托赫伯特和他的手下，便不耐烦地站起身来，神色恹恹地看向克罗托。

　　“你确定那棵树能困住那两人?”
　　“从那小子的反应来看，没那么快。”

　　看着它信誓旦旦的模样，安德鲁有些狐疑:

　　“何以见得?”
　　“树中的雾气能让那二人中动情的一方在里面异常闷热，但如果另一方全身如同浸了冰水般寒冷，就说明这份爱是单向的。”

　　克罗托狡黠地看向微皱眉宇的安德鲁，从里面看出了排斥的情绪，见此它微微挑眉:

　　“那小子对他有所反感，必不会那么快地行事，而即使他们没做成，让其中一个人殒命，您重创对方的目的也能达到。”

　　这番滴水不漏的分析和说辞让安德鲁略微定了定心神，但尽管他对这样的结果期待已久，在从克罗托口中了解到关于禁树更详细的信息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自己的家庭。

　　那些恶臭的，如同腐肉般悬坠在心头的回忆带着熟悉的味道浮现在脑海中。

　　他感到有些反胃，但碍于眼前的家伙还有用处，便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抿唇面露不适地移开目光看向窗外不远处偶尔经过此处的人马身影。

　　“之后一切交由你代管，岚为了救向原不得不听信于你...给我拖住他们，不管是哪个结果，接下来的时间不要让他出来干扰我的行动。”

　　安德鲁阴鸷的目光带着不怀好意的探究，他想起了布莱登那个叛徒临走前的笑容。
　　当时他将那瓶药作为把柄交给自己换取了线索，却仍然那么轻松自在...真是让人恨不得撕烂那张脸，待其走投无路时踩在他身上碾碎那些自信。

　　“在下能冒昧打听一句您接下来的安排么?”

　　询问声打断了安德鲁眼底酝酿的暴戾，他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移步至门前:

　　“赫伯特不是吵着要我去处理逃犯的事么，反正大事已成，去看看也无妨。”

　　他回首露出温和自然的笑意，仿佛真的心情不错。
　　克罗托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鞠躬目送安德鲁离开。

　　然而走出门外的男子刚关上门，脸色便阴沉下来，他决定先不打草惊蛇，无论洛吉塔的动机是什么，现在最好是表现出一副假象，在搞清楚真相后以最快的速度痛下狠手。
　　至于搜寻任务自然也得是暗中进行，一切在他的安排和掌控下都会井然有序。

　　那些弃他而去，背道而驰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

　　树屋中，二人正僵持不下。

　　原本心急如焚想要救出向原的人此刻只是微微低头，垂眸默然地看着手心被泪水淌过的那道湿漉漉的痕迹。
　　一旁的向原也默不作声地垂首啜泣，最令岚感到愣怔的是，他甚至没有任何一点宣泄情绪的举动，哪怕心防彻底溃败，也只是压抑着哭声。

　　但细想也是...向原自以为单纯美好的校园生活，在此刻终于揭露了残酷的本质。
　　那些惺惺相惜的美好回忆都碎作一地，如今还陷入不得不偿身才能死里逃生的境地，换谁都难以接受。

　　“向原...”

　　片刻后，岚斟酌着措辞，还是开口了:

　　“如今你要怨我也好，怪我也罢，但你的生命是最重要的。”

　　这样自我谴责的语气令向原感到陌生，但其中的道理也显而易见，他停下了无甚作用的哭泣举动。
　　可周身的寒冷刺骨还是令他止不住颤抖，喉间发出的咳嗽和喘息声忽高忽低，让岚忍不住蹙紧了眉，开始担忧他的状况:

　　“我知道你恨我...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过来。”

　　话是这么说，岚却先行一步主动地靠近向原，感受到眼前不断接近的带着灼热气息的身体，后者既惧怕又渴望，最终却还是任由岚抱住了自己。
　　毕竟这时候连反抗都没力气，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就像是任由命运摆布的玩偶。

　　向原这么想着，突然开始嫌恶起自己来。
　　他太弱小无力...轻信他人...还自以为是觉得能从别人那里轻易得到友情。

　　他差点忘了，当初自己本该是被嫌弃和排挤的那一个，如果不是鸠，他或许还能为自己的倒霉找借口，还能顾影自怜。

　　如果当初就看清这一切，该有多好。
　　哪怕...

　　一想到鸠，心口处不出意料地传来钝痛。
　　向原不愿让岚察觉到自己的排斥情绪，便趁他伸手抱住身躯的那一刻主动地靠拢，借此将头死死抵在他滚烫的脖颈间，随后艰难地抬起碎琉璃般的双眸看向满是血红色的囚笼。

　　只要看不到就无人知道...
　　他目光空洞地落下泪珠，到这个时候，心底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但鸠与岚，本就是一个人啊。

　　......

　　然而此时此刻，对比他的绝望空虚，岚的情绪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尤其是当向原突然主动地接近他，虽然怀里的人面容依然脆弱得近乎毫无血色，身体也像是块化不开的冰，此刻搂在怀里，却给人一种异样的餍足...
　　好像单单如此，身体那股燥热就会消退不少。

　　因而岚惊喜意外之余，竟是克制而温柔地微微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直到二人之间的距离和间隙前所未有地接近并消失时，向原又主动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更是让岚有一瞬的失神。

　　原来抱着这具身体的感觉是这样...
　　原来主动接近和单方面索取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曾以为这两者毫无差别，全凭自己心意。
　　直到这一刻，岚头回在心底对珍惜有了不一样的诠释。

　　但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就感到喉咙一阵阵发紧，好几次想开口，却又怕自己太早说出来，怀里的人会离他而去。

　　这份只待他摘撷的快乐，突然变成了烫手山芋一般，只要拿起了就难以放下。
　　不忍毁坏，却又情难自抑。

　　“向原...对不起。”

　　(此处略)

　　这一切结束后，向原依然用上臂死死抵住自己的脸。
　　即使看不见双目，两颊上的飞红也昭示着方才经历的极致欢愉。

　　岚蹲在一侧目光柔和地看着心上人...直到触及他心脏覆盖的表皮上那道逐渐明显的伤疤时，僵硬地定格在那里。

　　挂在唇角的笑意在这一瞬冰冻，眸中的缱绻也如蛛网般裂散开来。

　　......

　　向原本来还处在怔忪状态，心口处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直皱眉头，岚能看到那张脸上明显流露出不适，眼尾泛着沁出的泪光，悬而未坠。

　　“...我这是怎么了。”

　　当视线逐渐聚焦，意识也清醒过来，向原的瞳孔却在目光落到伤口上时猛地紧缩。

　　OWN.

　　三个字母不断闪烁着，连同狰狞交错的伤疤一样刺眼，像是某种得逞的炫耀，带着可怖的恶意淹没了他。

　　“我什么时候...受过这么重的伤。”

　　向原急切地开口，又在说到一半时吃痛地噎住。
　　哪怕是过快地说话也会牵动到胸.腔内深入骨髓的致命创伤，让后半段话几乎成了含糊不清的一团。

　　树屋内陷入了一时的寂静。

　　突然出现的伤疤，上面浮现的诡异字样，无数疑问盘亘在心头。
　　这期间向原本想继续开口，甚至把希冀的目光落在岚的身上。

　　因为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只会是那次户外课题活动，自己昏迷了过去。
　　难道是布莱登...?

　　念头出现的那一刻，信任危机致使心口处再度传来绞痛...仿佛在被刀刀凌迟着。

　　岚肯定知道些什么...他肯定知道的...

　　向原头回以如此委屈脆弱的模样面对岚，想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或是从眼神中看出宽慰也好。

　　可岚只是避开自己的注视，脸色莫辨地缓缓起身，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开口道:

　　“走吧，门已经开了...我抱你。”

　　熟悉的拥抱。
　　他还能感受到残存余温仍未消散...可心底的暖意早已披上风霜，彻底冻结成冰。

　　“...能告诉我真相吗?”

　　从来不曾计较的人头一回执拗地追问，无视了岚伸来的双臂。
　　见他连一句话都吝啬于说出口，向原再度重复了一遍，甚至明显提高了音量，带着被轻易忽视的愠怒。
　　眼前人前后态度的巨大反差和割裂感令他喉间一阵窒息。

　　可岚却背过身去拾起一旁散落在地的衣物，对他置若罔闻，直到面临向原的再度追问才开口。
　　说出的话却如同一把刀横插直入，连同伤口撕裂的痛楚一并没入心间——

　　“案件还未结束，至少要取得处理者的许可才有资格...”
　　“可，可你就是...”

　　在彻骨的绝望下，向原终是不顾一切地强行打断他的话想要个理由，却在心急如焚地开口后疼的面目都扭曲起来。

　　岚见此皱紧眉头，下意识上前想把他尽快带出去处理伤口，却在刚伸手时就被向原狠狠撇开。

　　“你先跟我出去，我再解释。”
　　“不...我不信你...”

　　他颤抖着用手捂住心口，当视线触及那缕白衫渗出的斑斑血迹时，无助的双眸终于被泪水模糊。

　　向原怔怔地抬头看向岚，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模样，于是嘴唇不自觉地颤动着，说出了那个名字:

　　“我能见鸠一面么。”

　　......

　　在真正的离别面前，那些挣扎和留恋，回想起来，还有点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