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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回忆篇·合作隐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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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是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落在众人耳中却如同一道命令,霎时间偌大的厨房安静下来。
就连卡尔文也一怔,连带手里的动作停下,一时间只剩锅里冒着热气的饭菜在滋滋作响。
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作势从容地解开绑在腰上的系带,随后将围裙脱下交给了一旁的仆人,同时嘱咐他看好火候,自己则一步步走向那个高挑挺拔的身影。
他不疾不徐地接近,目光也一瞬不移地盯视着眼前的女子,丝毫没有任何可疑心虚的举动。
“母亲,您找我有话说?”
卡尔文开口亲切地询问,语调也平平常常,让人看不出端倪。
白妮注视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快半个头的男孩,他深棕色目光中透出坦荡之意,似乎只是一个等待母亲问话的乖巧孩子。
但她没有吭声,直到双方对视了数秒才开口:
“伊卡尔德的确有本事,把你教得如此优秀...不论是仪态还是举止,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听上去是一番感慨,但以自己多年同母亲打的为数不多的“交道”来看,白妮绝对话中有话。
可不待卡尔文仔细思考话中的意思,斟酌着如何回答时,她却哑然失笑:
“不用多想,只是感慨罢了,当年他也是这般英俊潇洒...现在可就没你们年轻咯。”
卡尔文闻言,心下顿时安定了,他知道母亲这番话估计又是在回味当年和父亲相处的朝夕了。
这段事迹或许在旁人听来是柏特来姆家的秘辛,但对于卡尔文和安娜贝斯而言,那是两口子间快要听厌了的陈芝麻烂谷子。
偏偏当事人回忆起来总是自顾自沉浸在过往的甜蜜浪漫之中,丝毫不顾及周遭的一切。
安娜贝斯小时候还好奇过这件事,缠着父母要听那些所谓的“深情相遇”,久而久之就听腻了母亲经常拿这件事诉说对父亲的怀恋之情。
由于白妮先前的身份,她不得不隐姓埋名才能过上安稳日子,甚至不能像寻常夫妻那样在一起共事。
而当年发生过的,被迫做出这个决定的事件,是家中不愿提及的不幸。
正因如此,夫妻二人一年中寥寥几次的碰面往往都带着戏剧性色彩——
白妮某次执行任务,在化妆舞会上偶遇了自己的丈夫,而伊卡尔德刚好在准备应酬,身边围绕着打扮典雅气质出尘的贵妇。
可双方却都默契十足地既能配合好对方的意图,又不耽误工作,二人在特工和商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关系,在旁人看来似乎只是在调情。
就连伊卡尔德的关系户也曾好奇地询问过他关于先前那位神秘女子的来往是否仅仅止步于外人口中的“红颜知己”,甚至是情.妇。
明明在当事人眼里这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但伊卡尔德已经越发擅长规避和在谈笑中略过这一话题背后的真相。
如果是一般的夫妻,对于不能承认彼此或许会感到难以接受,但他们不会。
白妮也不是没有被组织里的人询问过此事,她总是一笑而过,明媚的目光中丝毫没有经过那件事后带来的痛楚。
她明白自从爱上伊卡尔德开始,这一切即是命中注定。
于是不待白妮回应,卡尔文就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复而低下头:
“母亲这是又要讲述过往同父亲的经历了么,洗耳恭听。”
但她却只是摆摆手,示意话题到此为止,并重拾方才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他:
“不,只是方才有些想他了,最近一次联系还是在两天前。”
这个数字令卡尔文心下一惊,但也只能强自按捺下不安,等待她的命令。
“这里不方便说话,既然工作都交给厨子,我们就上楼吧,三十分钟后下来刚好可以就餐。”
趁着母亲望向厨房方向,身旁的卡尔文只得垂首,深吸气后开口道:
“好的。”
二人一前一后拾阶而上,卡尔文头回觉得这个过程格外漫长难熬。
上一次让他这么紧张还是在几年前,自己申请参加父亲组织的一项特殊工作,而他作为当事人的儿子,自是有遭到一部分下属人员的质疑,毕竟依靠亲属关系占据岗位,若是不兼备才能和胆识,迟早会遭人私下议论。
父亲想要借此锻炼自己的能力,不论是经商还是处理社交关系,这些都是今后卡尔文需要学会的,仅仅在霍格沃兹担任学生职务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这场历练从面试开始,他要接受新旧员工和一众记者的采访,卡尔文只有在那次颇为紧张,但过程也是一帆风顺,最后得到父亲满意的评价。
而此次会谈仅有一个人,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虑。
脑海中开始回忆起先前的种种...和岚的过往,安娜贝斯的劝阻,以及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家族秘密和危机。
令人头皮发麻的紧张之中,他突然醒悟了,或许从最初自己便一步错,步步错,就这样跌入深渊...
艰难地抬起头,卡尔文注视着眼前这个撑起家中半边天的女人,感受着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凭借母亲的直觉,她应当早就看穿了...自己若是再隐瞒,无异于继续错下去。
“母亲...”
卡尔文止步,感受到开口是一件困难至极的事情,但脑海中那过了许久才依稀拨云见日的理智促使着他不断去尝试:
“我有话,想对您说。”
话音落定的那一刻,他知道那段关系终究会如同过往般...彻底稀释,化解开来。
......
安娜贝斯再次来到楼下的时候,是仆人轻叩响房门,告知午饭已经备好了。
她应了一声,收拾一番便下了楼,沿途身边陆陆续续经过数个仆人,提着大小不一的包裹上上下下,她知道这是母亲的行李,而此次回来住在这,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数周。
待安娜贝斯下楼走近餐桌,看到的却是这样的景象——
卡尔文沉默的脸色似乎有些许苍白,当瞧见自己的身影时微微抬了下头,复而又垂眸看着餐盘里金黄色的米粒间夹杂的豆子和碎胡萝卜块,然后一言不发地用餐。
母亲则是坐在一旁面带微笑地望向自己,只是不知为何那笑意比以往淡了不少。
安娜贝斯有些疑惑地入座,看着盘中的蛋包饭她心下了然。
“是母亲和哥哥一起做的吗?”
她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自十六岁后卡尔文便经常忙于别的事,鲜少下厨了。
“不,我哪会做这么别致的异国美食,但这对卡尔文而言不算什么,快吃吧。”
白妮笑了笑,垂眸继续用餐,而安娜贝斯则下意识看了眼卡尔文,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以往这种时候多少都会笑着应和下母亲,这次是怎么了?
如今母亲刚回来,方才还笑脸相迎,如今却变得这般沉默寡言,大抵是有心事了。
但此刻也不好开口,等有机会再问问他算了。
一家人终于是在沉默中完成了晚膳。
而白妮休息了不到半天,又很快开始忙活起别的事来,她从父亲的来信中了解到最近商业交易的置办进度。
同时也过问了卡尔文与之有关的事,随后便离开去准备了。
在这期间,安娜贝斯一直待在自己房间里,手中拿着一本熟悉的日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是自父母决定着手培养自己,而量身定做了一套专属于她的日程表起,便开始用它明确记录自己的行程,相比于日记更加完善。
而逐渐成长的过程中,她也慢慢失去了刻画生活的习惯,那些心事都在随着自己的成熟不断化解,再没了记录的必要。
如今手里的本子也有了岁月的痕迹,安娜贝斯翻看的时候还能依稀回忆起曾经的时光。
但现在,她只想着若是自己还保留这样的习惯,兴许能找到点昏迷前那些事情的端倪。
就在她沉思感慨之际,却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门外正站着一个人。
他目中毫无温度的视线掠过安娜贝斯的房间,片刻后转身朝楼下走去,银色的发丝在空气中划过弧度,最后悄然消失在走道尽头。
*
二楼屋内,卡尔文正在自责中沉沦,他脑中反复回忆起母亲的话以及她眼中的情绪,渐渐锁紧了眉头,扶额掩面。
直到脚步声悄然响起,他惊觉之际却不敢回头,口中发出无奈的叹息声。
“这便是我说的‘契机’,一切还在照常进行。”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卡尔文的身子微不可见地颤了颤,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岚云淡风轻地从廊道上下来,进而得知了此人进入家中的路径,理应是经过了安娜贝斯的房间。
“放心,我不会再做与之有关的任何事,唯一的机会已经丧失了,剩下的...便是看祖父如何处理。”
岚边说着,一步步向前,经过卡尔文的时候并没有抬眸看他,而是错过肩膀背对着身后的人站稳,望向窗外的沉沉夜色。
“或许从最初相遇开始你我就入了局,而今也不过刚刚开始。”
他转过头看着卡尔文,黑眸中透露出与之相反的从容,仿佛走到这一步是命运使然。
“从今天开始,我将不再履行日间级长职责,而这件事需要你——四位级长之一来告诉其他人。”
见卡尔文抬头目露惊异时,他解释道:
“那次施法过程中的疏忽,导致我不得不躲开她,以避免当时因失误而遗留下的记忆在现实中再度重合,这会进一步加重她的怀疑。”
岚说完便沉默不语,眉间透出些许郁色,他想不到除了这种方法之外能完美隐瞒的出路。
而一旁的卡尔文最终也理解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至少从岚如今的行事上看,一切尚有可商量和周旋的余地,并没有在最后导致难以挽回的恶果。
但若是卡尔文能够看到未来,兴许会更早地放下这一切,而不是执着于那道追逐不上的背影。
这份因果最终降临在自己的妹妹身上,让他在今后尝尽了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