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诅咒与救赎》芳杳

178、信任危机

　　睁眼前，我慢慢于梦境中回忆起尘封已久的过往，那是自己随父亲回到赫莫伊兰家族的第二天。

　　窗外的天空还未完全亮起来，我就被左臂上的伤疤疼醒，哪怕经过了简单的包扎和消毒，绷带下破开的皮肤依然会隐隐渗出脓液...直到后来我才想明白，那位“好心”借给自己酒精清洗伤口的仆人可能往里面掺了水。

　　但年幼无知的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忍着痛从临时布置的简陋小床上爬起，独自走到空无一人的大厅呼唤父亲，却被一个比自己高大得多的少年拽回房间。

　　他留有一头深黑色卷发，五官生得俊俏可爱，尤其是那双蔚蓝似海的眼睛，但那个人的举止远没有我所想的第一印象那般好...他把我锁在房间里，哪怕伤口恶化也要逼问自己的来历，直到我将实话尽数告知才打开门递来一瓶和昨晚看上去相似的药水。

　　不过我在用它清洗完伤口后，发现左臂上浸透血水的绷带不再流下那些淡黄色的脓液了。
　　大概自那时候起，他就在我心底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至少在那么多排斥我的人当中，他是第一个对我好的...

　　只不过这种好，仅仅在少年与我独自相处的时候才能体会得到。

　　后来我被父亲带去见一个女人，他叫我喊她母亲，当时的自己没有所谓的遗传概念，因此尽管她没有和我一样的银色眼睛，五官也都大相径庭，我还是很听话地喊出那个称呼...哪怕她从未应答或是亲口叫过我的名字。

　　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那时坐在女子身边的少年，他头回露出了饱含敌意和怨恨的眼神，一开始是对父亲，最后则是落在我的身上。

　　之后我们的关系就此恶化，哪怕父亲强硬地拉着我俩私下见面，他也频频拒绝以至于拳脚相加地反抗...即使我讨好地试图念出“哥哥”这个称呼，也因为他上前一步猛然推倒自己的举动而被打断了。

　　那一刻...是我来到庄园第二次哭泣。
　　但最不能理解的事情却又在当晚发生了。

　　距离睡前关灯还有数分钟的时候，打算合上门扉的我被突然闯入房间的人影吓到，但他只是阴沉着眉眼说自己绝不会承认“弟弟”这个称呼和身份，随后便转身离去。

　　可当时的我却在暗自庆幸，因为自己总算对着他离开的背影念出了那个称呼，而少年似乎只是怔住片刻，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哪怕他不承认我的身份，但至少允许我叫他艾德里哥哥了...

　　......

　　待梦境逐渐稀释开来，我发现自己不再是那个蜗居在小床上的男孩。
　　周围也不是散布灰尘挂满蛛网的阁楼，而是垂落着某种熟悉装饰的大床，温暖得足以融入四肢的舒适体感让人忍不住想再多睡一会。

　　但安然阖眼没多久，我就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数小时前发生的种种经历，倦怠感也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即迅速自床上爬起，心跳加速地喘息着打量熟悉的室内环境。

　　这里是...索恩斯特庄园?
　　他把我带回来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无法逃离，我还是没忍住皱紧了眉头，指尖深深嵌进被窝里不甘地抓挠着，却无济于事。

　　只要回想起前不久彻底失去意识和反抗能力的瞬间，还有然久看向自己的隐忍目光...心口就泛起阵阵窒息感。

　　我企图复盘当时发生的一幕幕，脑海里却浮现出牢笼状的阴影压盖而来，如坠深海的恐惧感随画面不断回放，由内而外淹没了全身。

　　“不...”

　　被遍及四肢的恶寒折磨得蜷缩在床上的我渐渐意识到不对劲，每当自己想要逃避，离开索恩斯特庄园，耳边都会回荡起未知的声音，恶毒地告诉我逃跑的代价就是成为玩物。

　　哪怕自己狠狠摇头撇去这一想法，也觉得手脚发软不能动弹，被频频洗脑的同时迫切地渴望那人的怀抱，简直跟中毒似的。

　　“不行...”

　　强行遏住念头后，我艰难抬眼试图找寻自己的魔杖，却发现身边空无一物。

　　“可恶，被他没收了！”

　　彻底认识到当下正处在被严加管束的境地，我心下的烦闷就更甚以往，就连昨晚见到然久不顾一切奔赴美国寻找自己的愧疚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别提他居然背着我在身上设下了这种未知的魔法，估计就是为了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强行将自己带走...

　　我垂头丧气地伸手狠狠揉乱发丝，刚打算继续思索如何逃离庄园，却又不可避免地回忆起然久据理力争挽留自己的话语。

　　他让我回去找艾德里...还矢口否认这一切与父亲有关，但眼下然久的所作所为根本无法让人信服！

　　我头疼欲裂地望向近在咫尺的房门，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却觉得迈出一步都很困难...那家伙到底往自己身上弄了什么鬼东西?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趁他不在的时候用别的办法悄悄溜出去，找到魔杖后再逃跑，至少得先离开这个看守所一样的地方。

　　经过两次三番的尝试后，我发现自己以人类形态根本无法离开这张床多远...只要脑海里想着逃跑的事，浑身就和没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地。
　　可一旦变身成阿尼玛格斯形态，似乎就完全不受束缚了。

　　于是我没怎么犹豫地照这个方式变小，迅速蹦跶到门前用爪子吃力地扒拉开一条缝隙，隔着它观察室外廊道的状况。
　　似乎绝大多数时候索恩斯特庄园都没什么人走动，是一种落针可闻的瘆人寂静。

　　但这对我当下的处境而言倒是个求之不得的好机会，索性趁着然久还没回来的功夫挤压着钻出缝隙，又谨慎地探出头左右望了望，确认时机成熟便拔腿奔向数米远的楼梯口处。

　　得益于此前来过一趟的经历，我很清楚庄园内部有哪些区域不能随意走动。
　　除却覆盖有空间勘测魔法的四楼，楼栋内可以躲藏地方只剩下较为空旷的三楼会议室、临近左侧的二楼盥洗室、以及最为熟悉构造的一楼厨房。

　　自上次同云芝在那里做过午餐后，里面有哪些边边角角我都一清二楚。
　　只要能不被发现地溜到外头花圃丛中，要想逃出去就轻松得多了。

　　不过当下我还是得想办法先找到自己的魔杖...这也就意味着不能凭借最快速度和路径直达庄园边界，还得四处探索一番。

　　正当我暗自思量到底要从哪里开始搜查，楼道口突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是某个我绝不会认错的频率和动静！

　　身体很快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我飞奔上三楼，在抵达上一个台阶之际刹住脚步心跳加速地看着楼下快步走过的身影，直到视线触及那一头消失于墙角的灰发才勉强冷静下来。

　　在先前偷看然久期中测试的过程中，我很清楚他的听力非常好，哪怕周遭只有细微的动静声都能很快捕捉到...幸好刚刚及时控制住步伐，外加上庄园内部到处铺盖的地毯还算厚实，自己当下的体重和身形也轻快敏捷，估计早就被抓包了。

　　可就在我暗自庆幸之际，二楼右侧突然传来一阵极速逼近的脚步声，惊得我立即反应过来冲上三楼，没怎么多想地窜入了会议室大门。

　　里面的落地窗被帘幕遮盖得严严实实，昏暗的光线倒是可以提供遮蔽视野的效果，但我依然心如擂鼓，因为当下自己算是彻底进入了某个危险逼仄的地方，毕竟家主办公室就坐落在不远处...

　　没等我彻底冷静下来，廊道外又响起脚步声，从走动频率上看很是漫不经心。
　　但根据此前对家主的印象，他的步伐向来沉稳，不会如此散漫...

　　我不得不挖空心思地努力回忆并逐一比对然久父母的脚步声，可门外的动静却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沉闷的开门声陡然响彻在会议室内，吓得我立即蜷成一团屏住了呼吸。

　　目光所及之处，一道狭长阴影沿敞开的门缝行进延伸至对角线处，因为背对着室外倾泻而下的光亮，根本无从判断那个身着宽大衣袍的人影究竟是谁...如果要看得更清楚些，就必须挪动身子调整视野，而我自然不会去冒这个险。

　　余下的一分钟内，他就这么静静站在门口处保持不变的姿态凝视着漆黑无比的会议室。
　　我也只能全神贯注地集中注意力，谨防那人突然走进来大搜特搜。

　　所幸的是，那个陌生身影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很快后退并关上了会议室大门，我也得以挪动着身躯钻出那些垂挂的帷幔底部，小心翼翼地凑近墙角聆听廊道上渐渐远去的声响。

　　太好了，至少没被发现...虽然浪费了点时间，但至少那人下楼的动静声不会有假，三楼暂且安全了。

　　我一点点舒展紧绷的身躯，轻盈地越过不远处几张座椅，反复确认门外悄无一人才铆足了劲地用爪子和头磨蹭出一道门缝钻出去，再度回到三楼走廊。

　　自上次来到这里我就发现附近似乎始终没什么仆人驻足打扫，却干净得一尘不染。

　　我回过神打算继续朝楼下奔去，却在余光中瞧见廊道尽头的家主办公室虚掩着大门，里面还有微末的光线透出。

　　实际上我也想过一种可能，自己的魔杖大概率不会被明目张胆地丢在一楼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没准就在然久身上...但这不代表它不会被存放在这里，某个我始终不敢踏足的领域。

　　出于这一猜测，我强自镇定下来贴着墙根压低了身形，试图接近那扇足以让自己轻而易举钻入的大门。
　　直到它近在眼前的时候，我已经能看见里面反射着屋外阳光的书柜，足有两米高的架子上整齐罗列堆叠着各种类型的书籍和文件袋。

　　不过在进去前，我还是谨慎扭头瞧了眼身后空荡荡的廊道，会议室大门距离自己足有六七米远的距离...这意味着一旦在里面被发现的话，就没有回头路了。
　　可如果自己的魔杖放在里面，等彻底溜到楼下后要想再上来就更难了...

　　心下的游移不定最终被勇气战胜，我没怎么犹豫地动身钻入办公室内，第一眼便被里面低调却不失雅致的装饰所吸引。
　　本以为身为索恩斯特庄园的家主，会专门在自己办公的地方放置许多昂贵的收藏品，但放眼望去唯一算得上古董的唯有不远处的长桌，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距今有不少年份了，没准足以追溯到路易斯担任家主的时期。

　　迅速打量完这些与当下情况毫无关联的事物，我收起心思开始寻找自己的魔杖。
　　方才粗略扫了一眼，发现除却书柜里头的边边角角兴许还有放置魔杖的空间，其余地方空旷得很，没有任何可供收纳物件的家具。

　　但眼下自己的身形实在不方便仔细检查高处的角落...哪怕一蹦一跳地试图越过矩形长柜，也只能勉强瞥见最下面一层书架，还不如放弃继续在这消耗体力的念头，省的待会跑不动路被半途逮住。

　　而在我决定就此离开这里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在自己根本没时间察觉的情况下不断濒近...甚至能让人看清那只自袖袍里伸出并推开大门的手掌。

　　千钧一发之际，我从未如此火急火燎地冲到不远处唯一可供自己遮掩身形的长桌底下，心脏都险些要停跳...但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

　　没等我来得及松一口气，庆幸自己反应得足够及时，那个身影突然眨眼间幻影移形到桌前，就这么蹲下来垂荡着一头浅金色发丝，笑眼盈盈的绿眸一动不动盯视着我。

　　“庄园里进兔子了?”

　　被眼前景象吓得血液倒流的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他伸来的手揪住，哪怕尝试动用率先恢复知觉的爪子疯狂扣拉着地毯，也没能阻止近在咫尺的可怕身影把自己从桌子下方拎了出来。

　　“嗯...还有点眼熟呢。”

　　安德鲁捏着我的后颈皮，眯起眼凑近笑了笑，亲口说出那句让我浑身一颤的话语:

　　“好久不见，向原。”

　　没等大脑一片空白的我做出反应，他突然松手任由我跌落在长桌上，转而谈起一个让我不得不在意的话题:

　　“你想离开索恩斯特庄园么？”

　　安德鲁自唇角流露出极富诚意的微笑，见我吓傻了似的还在发怔，就开始用手肆无忌惮地揪扯着兔耳...疼得我立马回过神来拼命挣扎。

　　“我可以帮你哦，前提是你得陪我玩个游戏。”

　　听到这个要求，我第一反应便是使劲摇头。
　　在经历了此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后，如果要我相信眼前人不会违约亦或是做出威胁自己生命的举动，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没等我拼命拒绝安德鲁，他突然松开那只折磨我的手，甚至礼让身形显露出背后敞开的办公室大门。

　　“算了，其实你可以离开这里，我不会为难你。”

　　似乎是见我还在原地迟疑，他甚至猜出了我闯入这里的目的:

　　“办公室里可没有你要找的魔杖。”

　　他说完便默不作声立在旁侧，头回给人看上去很是无害，但我根本不敢动弹，生怕这只是那人暴戾真容外的一层面具。
　　每当我回想起然久闭口不谈的那段经历，心下都会生出莫大的恐惧...就像现在一样。

　　“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待在这里...”

　　话音刚落，旁侧人的手中突然多了件令我毛骨悚然的武器，已然搭在弦丝上的箭矢两端紧绷，刃尖在阳光下烨烨生辉。

　　“很怀念吧，这种感觉。”

　　没等他将最后一个字说完，一种渗入人心的直觉和恐惧便促使我收紧下肢肌肉，发狠似地越过桌面直奔几米远的门口...眨眼间冲出办公室来到廊道上。

　　耳边不出所料地传来利箭飞过的破空声，就这么钉入距离自己不过数公分的地毯上，划拉开一道狰狞裂口。

　　直到这一刻我才直颤瞳孔地意识到当下的处境，以及那人口中所说的游戏...

　　之后的数秒内，我几乎以全速冲刺的姿态狂奔在廊道上，不断改变方向试图躲开那些流箭，每次都是险些就要皮开肉绽。

　　直到眼睁睁看着前方近在面前的楼梯口，我几乎喜极而泣地一跃而上，想着终于能逃离身后不断追来的噩梦，却被突然自旁侧墙角迅速伸来的手掌毫无防备地隔空揪住，继而揣入怀中。

　　我本能地伸展双腿拼命挣开那只熟悉的掌心围拢而来的困缚感，却反被其死死搂住...情急之下头回张嘴狠狠咬住那只指节——

　　“嘶...”

　　察觉到指间不减反增的力道，失去理智的我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直至口中溢散出血味才松开嘴，心脏因应激反应突突跳动着，浑身的皮毛都跟着炸了起来。

　　可哪怕竭力反抗到彼此伤害的地步，那只搂紧自己的手依然没有松开...而是始终用温柔的力道捧着我麻木颤抖的身躯，一点点捋过发燥的皮毛，无动于衷般任由伤口涌出血珠沾染其上。

　　“抱歉，弄脏了。”

　　直到察觉我身上滴落了不少血迹，他才突然停下安抚的举动，转而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将自己捧起，就这么凑近唇瓣落下一吻...举手投足间稳妥而自然，仿佛丝毫未曾感受到疼痛。

　　“别怕...我们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