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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月与灯依旧 ...

  •   度过醉生梦死的一晚,新的梦境接踵而至。
      这一次我又遇见了新的面孔,那有着金色长发与墨绿色眼眸的男子站在廊道上默不作声地望来,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似乎对我身边的银发男子别有居心。

      但还未等我彻底搞清楚他俩之间的关系,二人对峙的场景就倏然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出现在前方。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注视,他转过头,留给我一个嫌弃的目光。
      那空洞的双眼下晕染着像是熬夜许久才留有的乌青,一头黑发在白茫茫的场景中尤为显眼。

      因为不熟悉,本以为我与他唯有沉默以对的局面,可那人却突然开口,声音隔着仅仅几步远的距离依然带有遥远空灵的感觉:

      “如果是你的话...要脸还是要命?”

      我被这莫名其妙的话语问住了。
      然而未等我回过神来,他却突然笑了,一扫最初印象中的颓唐,如同领口处围着的在那人身上显得格格不入的格兰芬多围巾般,突地耀眼夺目起来。
      下一刻他垂头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道:

      “对不起,向原。”

      察觉到他话里有话,我没忍住走上前去,却在好不容易看清他变得落寞而怔然的神情时,一脚踏空,坠出了梦境...

      于是,就这么一觉醒来的我发觉自己正瘫在床上,四仰八叉地压着被子,连昨夜睡前的礼服都没换下来。
      强撑着贯彻全身的疲惫感爬起时,头还有些隐隐作痛,我不禁皱了皱眉,抬眸看向唯有自己的寝室。

      果然不管醒来多少次,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无厘头,我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索性不再去想。
      毕竟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成真不成?

      我已经下意识地学会适时自嘲了。

      不过在经历了昨晚醉得不省人事,又在舞会现场做出那些发泄情绪的举动后,我竟觉得内心的郁气消散不少...
      果然人还是得疯一疯,压抑得太久了容易把自己憋坏。

      可话又说回来,我是怎么一个人醉醺醺地回到寝室的?

      疑问横亘在心头下不去。
      我苦苦沉思着,无意间瞥了眼床铺,又看了看自己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有一幕模糊至极的映像撞入脑海中——

      自己似乎...对梦里的他做了件不太好的事。

      紧张之余,心跳隐隐加速,又逐渐冷静下来,过渡成死里逃生的侥幸。
      这一次他没在梦中出现过,哪怕只是清醒梦,我都不太敢面对那双清冷如月色的眼眸。

      梦中的人应该不太会介意现实中的人偶尔放肆一下吧...

      我傻傻地想着,脸颊不觉有些滚烫,便干脆一个起身下了床,径直走到洗手台前低头掬了凉水泼于面上。
      一时间,尚有些混沌困倦的大脑都清醒不少,那抹不自然的羞红也褪了下去...我对着镜子较为满意地打量着喝醉后好不容易回归神智的模样,直到目光定格在自己的唇上,脸色突地僵住——

      一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绛红色正点缀在唇珠周围,部分晕染到了下唇边缘,泛着非同寻常的绯色。

      “......”

      看着这一幕,我一时竟忘了关掉水源,愣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可任凭我如何去回想,昨夜的一切都如糨糊般涂在脑中,根本理不清头绪。
      记忆仿佛中止在自己喝断片的那一刻...剩下唯一清晰明了的人,是我所在学院的级长,杰弗兰。

      或许是被他好心带回来的吧...我一边自圆其说,一边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课程表,强撑着宿醉后还未彻底散去的头疼,收拾书包转身便出了寝室。

      ......

      一路上鸟语花香,春意盎然。
      站在熟悉的转角处抬起头,可以看到比秋冬季节更为繁茂的枝叶在烈日下铺了圈比前年还厚实的阴影。

      今天再迟到的话就说不过去了,因此我特地赶了趟早,打开门的时候,还正巧碰见两三个值日生在打扫教室,座位上仅有零零总总加起来不到十人。
      而眼下距离上课铃响还早得很,大家都在自顾自地聊天,时不时传来一阵哄闹嬉笑声。

      我见此深吸了口气,尽量低调地拐进门口,企图不动声色地经过那些人。
      可即使刻意躲闪着目光,降低了存在感,一部分眼尖的人还是注意到了我,于是教室的热闹氛围突然间低了不少。

      我假装没看见地经过他们,自顾自拿着手头的东西坐在位置上,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打扫的动静——

      “麻烦让让。”

      然而我起身的瞬间,却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似乎是感受到自己过于直接的注视,他一边操作着清洁工具,一边还相当不耐烦地睨了我一眼,目光里的敌意鲜明异常。

      我随性靠到一边去,默默看他打扫着自己与旁侧那张空无一人的桌椅,同时眼尖地发觉到他的区别对待。
      明明同桌位置什么人都没有,那人却打扫得额外认真,仿佛有朝一日将迎接一个非同寻常的人。

      可那与我无关...曾经我也这么幻想过,现在接受了现实。

      此后又过了些许时间,我独自一人在座位上看着周围的空桌椅被一点点填满。
      他们都或多或少与身边的人交谈着近些日里的生活趣事,或是学习上的东西。

      唯有我单独坐在这,显得突兀又另类。

      不知为何,我迫切地希望头顶的大钟能走得快些...让今天的第一堂课尽早到来。
      那些日常里无处不在而又寻常至极的交谈声在耳中莫名地有些不适,或许我是嫉妒了吧,无所谓了...

      正好继续过往在霍格沃兹的生活,就像寒假一样,独自学习也并非不可。

      我竭尽所能地劝慰着自己,可那面时钟压根听不到我的心声,它慢悠悠地滴答作响,每一下都敲击在心头,漫长而难熬。
      我忍不住闭上双眼,不愿再看。

      黑暗中,隐隐浮现出一道熟悉的人影,他站在熙攘的舞会上对自己露出笑意。

      实话说...我不仅迫切地希望课程快点开始,还期盼着它早早结束,这样我就能有空去找杰弗兰了。

      那个名字在脑海里打着转,挥之不去。
      我甚至恨不得现在就逃离这里去见他,哪怕聊点什么也好...只要能撇下那些东西。

      正当我紧蹙眉心这么想着,艰难地抬起眼皮望向嘈杂的人群,却意外地...看到了正站在门口处的熟悉人影。

      阳光适时地倾下,照着那副挺拔的身体,他火红色的头发微打着卷,有些许披散在后脑勺处,整个人带着一股夏日里独有的明朗而阳光的气息,就这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屏蔽隔绝了周围的喧嚣...

      炙热而安静。

      本能地,我直起身子,下意识朝他走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到了跟前。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颤抖着瞳孔,不知所措地望向他,而面前高大的男子似乎对我的主动行为很是意外,他笑着眯起眼来上下打量,富有磁性的声音传入耳中:

      “休息得还好么?”

      ......

      之后的对话,我却记不太清了。
      只恍惚想起自己好像磕磕绊绊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头就跑,却又在几步远的距离猛地停下,急急转身回到杰弗兰面前,这才说清并约定好了今日见面的时间地点。

      就在夜晚降临下的霍格沃兹城堡内一条平日里寻常不过的小道上。
      只不过据说有些活动将要于此地举办,貌似还是在麻瓜界火得一塌糊涂的那种。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打探消息并研究了下合适的邀约场景...虽然手法很是生涩,但我觉得这将是个很大的进步与转折。
      至少我终于迈出那一步了。

      最后,我出神地站在门口挥手与他道别。
      当看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处的时候,顿时感觉整个人的肩膀都塌了下来,我耷拉着脑袋浑浑噩噩地又回到座位上,坐了许久才找回知觉。
      此刻耳边也终于响起打铃声,该上课了。

      ......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能在早上碰见杰弗兰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他作为级长,总得每日检查下大家的卫生打扫等一系列情况,这是格兰芬多学院与赫奇帕奇学院共同承担的职责。

      至于拉文克劳与斯莱特林就不清楚了...他们或许管得更多的是纪律吧。
      每晚总有那么几个佩戴蓝绿色徽章的巫师学生巡逻在走道上,抓那些违纪或者晚归的人。

      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自己在梦中的想法可太过天真了...怎么可能单单在寒假认识了一位学院的级长,就妄想能靠他帮自己摆脱记过的惩罚,至少也得像现在这样,主动邀请对方谈谈。

      梦中银发男子紧揪自己不放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闭了闭眼,将其揉成纸团抛之脑后。

      果然梦就是梦...荒诞才是它应有的色调。
      是自己擅自赋予了它斑斓的幻想,才会在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

      在各种截然不同的期待下,晚夜携着渐凉微风飘然而至,扑散了灼人的热气。
      待晚幕落下,霍格沃兹学院内白日里无人穿行的外廊道上正熙熙攘攘地堆满了来往的学生。

      今日说是特殊了些,主要因为此刻正是一年一度的游玩市场开放的时候。
      那从麻瓜界兴起的活动自今年起于白日搬到了黑夜举办,除了时间上有差别外,其他照常不误。

      而大家自是早早发现了这一临时更改提议的妙处所在。

      且不说能够避开白日里过分紧凑的课程排期和特殊天气下酷热难耐的场地,还能惬意悠然地吹着凉风欣赏夜景。
      若是再从经营得如火如荼的美食区拿一瓶刚刚冰镇好的石榴汁与街边小吃,捧在手上边走边看着周围热热闹闹的景象,岂不美哉。

      而不得不说的是,我也乐在其中。

      结束了一天课程的煎熬后,我终于能够逃离那些如影随形的注视。
      所幸的是,那些目光相比于昨日只减不增,大家对我的态度起码是由冷淡转为疏离了。
      不过这都与我无关...我不会接受来历不明且不予解释的误会。

      自打费了些周折想通这点后,感觉心下的那股焦虑不安也淡去不少。
      并且我终于有机会见到杰弗兰了,自是喜不自胜,哪怕一整日等得再辛苦,也值得了。

      想到这,我从出神的状态中收回思绪,抬眸望向川流不息的人群,目光有针对性地检索着,最后直直望向了那个比常人要明显高出一截的身影——

      他依旧穿着白日里与我相同的学院校袍,明明在一众学生打扮得五花八门的学生中并不显眼,却还是因为那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他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成为不可忽视的存在。

      如果要找个确切点的描述,大概就是明亮而不刺眼,亲切得同邻家大哥哥一般,是个看上一眼再搭上几句话就忘不掉的人。

      就像是冬日晴空里的太阳,或是散发着干燥温暖气息的壁炉。

      这些描述和字眼从脑海里如火星般蹦出,待我反应过来,才猛然一怔,很快中断了方才注视着杰弗兰的目光。
      片刻后垂下头,苦笑着自嘲:

      “别想了...他怎么可能有空关心你的处境,能愿意抽身于百忙之中来赴约已经是万幸。”

      我喃喃地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视线所及之处却突然走入了一双熟悉的鞋子。
      再一抬头,便始料未及地撞入焰芯般金红的眸色中——

      “晚上好,看你低头发呆好久,我就亲自过来了。”

      他说着,唇畔如往常般绽出一抹笑意,融化了颊边微凉的晚风,包括我手中捏着的冰淇淋球。
      不得不说,四大学院的级长确实如众人所述,各有各的风度,代表着自身所属学院的形象。

      我有些神飞天外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却突然发觉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斯莱特林学院级长的模样...可能只是单纯没见过吧。

      ......

      此时此刻,位于这条街上方不远处的城堡露台漆黑一片,若不是仅有微弱的烛火在桌前摇晃着,它几乎完全于夜色中隐匿,融为一体。
      站在这能依稀听见下方那一条如长龙般璀璨的道路上此起彼伏的欢笑声。

      岚正默然伫立于墙头,漆黑的双眸垂下,鲜明地映照出街上的一片辉光,却仍然无法驱离其中的寒意与疏离之感。

      他知道向原或许会来参加这个活动。
      尽管往日都是由鸠陪同,但这不代表他一个人就不能去了,毕竟是被一手带出社恐处境的人...

      可眼看着他孤零零地游离在人群当中,如一点突兀的墨色落入湍急的流水中被冲散,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般怔然,他还是在浑然未觉的情况下为其攥紧了心头那片唯一柔软的地方。

      上面曾留下那人潦草滚过的痕迹...于无人发觉的暗处暧昧不明。

      但对这一幕无动于衷的大有人在,鸠就是其中之一。
      他不知道他是否透过自己的眼睛看到了向原的身影,只清楚从头到尾他都未置一词。
      即使...杰弗兰的突然出现打破了最初的景象。

      看着他们相视一笑,向原那张本来耷拉着的脸上浮显出笑容,明晃晃地挂着,如不远处模糊地连成一片的灯火。

      ......

      长夜漫漫,缓缓而逝。
      喧嚣之外的城堡上空,月色沁透了凉意。

      察觉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岚的眉眼才略微一动,却没有即刻转向来者,而是恍惚间发现自己竟站在这看了灯火通明的小道上并排前行的二人良久。

      直到那句并不友善的问候声响起,带着针锋相对的敌意划破了寂寥的氛围——

      “应你所述,我来赴约了。”

      卡尔文的语气没有太多起伏,又径直走到位于二人之间的桌椅上坐下,做出那样不符合柏特莱姆家族礼数的他仿佛一刻都不愿在这里待下去。

      尽管今晚的热闹本该与他这个日理万机的级长没有太多关系,但为了缓解安娜贝斯的忧虑,他还是推脱了一部分工作堆积在办公室。
      为的就是在今晚与自己的妹妹二人一同逛逛那条街道上安置完备的游乐设施。

      只要尽快结束与眼前人并不愉快的会面,他就能从中抽离,脱身而去。

      但岚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身后人急于离开的举动和心态,他一如既往地望着街上已经开始尽情玩乐的人。
      看到那家伙相当认真地举着把塑料玩具枪,好不容易才打中一只娃娃,正眼巴巴地瞅着属于自己的战利品终于掉落在桌上,兴奋得脸颊上都显出深深的梨涡。

      他只觉得内心好似也凹陷下去一块,紧绷的唇畔欲扬未扬,终究在看到杰弗兰把自己赢得满手都是的布娃娃递给向原的那一刻彻底抿成一条直线。

      所幸,向原并没有接过去。
      而是分外珍惜地拿着自己亲手打中的那一个,唇边是抑不住的笑容。

      岚看着这一幕,许久才开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在这里会面么。”
      “......”

      卡尔文那张脸上本就因冷落而明显不悦的眉目微凝,随即无奈地直起身来,走到岚右侧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再垂眸望向墙下一览无余的夜景。

      夜风在这时突然大了起来,吹着二人的发丝呼啸而过,卡尔文有些干涩的眼睛眨了眨,好不容易才跟随岚的目光注意到了向原的身影,以及跟在他身边有说有笑的杰弗兰。

      那一刻卡尔文的眉心不明所以地蹙起,下意识扭头看向了岚。
      直到凭借自己的经历与直觉,从那双波澜不惊的眸中看出了极浅极淡的惆怅时,他没忍住无声地笑了笑,再度闭上眼,任凭晚风拂起额前棕褐色的发丝。
      心下的不甘也在此刻尽数消散,好不惬意。

      “怎么,放不下?”

      岚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回到了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仿佛无视了这句调侃。

      卡尔文见此也不多作打压,施施然一道回了座椅,面色比先前好上不少。

      “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需要我亲自来取?”

      岚依然缄默无言,却也不卖关子,只是轻抬魔杖取出了一黑一白两封信。

      然而神色稍作轻松的卡尔文轻飘飘地一瞥,却下意识盯紧了黑色信封上熟悉至极的暗蓝色花纹。
      上面的柏特莱姆家族徽章即使在昏暗的夜色下也发着莹光,独特而别致,又在那支轻触其上的杖尖下掉落,滑过桌面来到他手边。

      卡尔文深吸口气,抚平方才升起的莫名紧张感,伸手拿起它并取出了里面带有折痕的信纸开始阅读。
      深棕色的眼眸随着上面的字迹不断平移,原先舒缓下来的眉心却逐渐拧起,瞳孔紧缩着...脸色在烛火下愈发惨白。

      待彻底读完这封信,卡尔文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淌下了冷汗,夜风吹过,泛起刺骨寒意。
      他颤抖着眼眸划过面色淡然的岚,最后缓缓落到右手边还未开启的,印有家族徽章的黑色信封上。

      “不可能,母亲她...”

      卡尔文拿起它,也不顾什么礼节而是双手略显焦躁地扯开那封完好且未曾被开启过的封皮。

      伴随他手里不甚斯文的举动,里面的信件从发皱的封口掉出,滑落在桌上。
      白妮的字迹熟悉而亲切地跃然于纸上,可在卡尔文眼里,它却好似什么瘆人的东西,上面的每一行字仿佛都在嚣叫着,强行诉说他不愿相信的真相——

      亲爱的克洛芬:

      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并由衷地感谢您最初为柏特莱姆家族付出的一切,而那一天也正如你所说,迟早会到来。

      但我希望自己还有为安娜贝斯争取机会的余地,她面对感情的态度正处在懵懂的时期,这样的打击对一个年轻的女孩而言,很有可能会改变她余生的爱情观、择偶观、乃至于后半生另一个本该与她相遇结识,共度余生的人。

      为此,我再度向您道歉,并真诚希望您的孩子能原谅卡尔文与安娜贝斯突兀地卷入这场浩劫后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可能引发的所作所为,以及这么做是否会影响到索恩斯特家族未来的命运...我对此深感抱歉。

      最后,我希望您能收回对我的魔法隐匿庇护,并以此为交换,共同商议其他的解决途径,而不是强行拆散并打击她对另一个少年的情感。
      若您能采纳我的意见,过往的交易与情分就当是一并还清了。

      您曾经的学生
      白妮·莱缇娜斯·柏特莱姆

      待卡尔文怔忡地反应过来,坐在自己正对面的男子已经先一步离开。

      耳边回荡起那向来稳健的脚步声,一下下踏在卡尔文的心头,踏碎了过往的一切。

      连同那些恩怨纠葛,都在依稀模糊远去的身影中消洱于无形,徒留被真相压垮的背影,一点点低下头去埋首在桌前,隐没于夜色当中。

      ......

      一个月前,柏特莱姆家族庄园内。

      卡尔文与安娜贝斯一道坐马车回了趟家,由于父亲临时起意要举办家族聚会,因此二人仅仅是轻装简从地下了车。
      路过门口的时候,卡尔文下意识转头看向恭恭敬敬地站在白色柱子旁边的新管家。

      莱比因为那次协助自己隐瞒安娜贝斯失忆的事,已经被辞退了...

      所幸父亲并不是那么苛刻的人,尽管他当时的脸色已经堪称得上气急败坏,却还是没有直接解雇并赶走那个可怜的精灵,而是一语未发,冷漠地给予了它合身的衣服。

      在巫师界,这意味着莱比自由了,不用再像先前那般跟随并遵从柏特莱姆家族中的任何人。

      但他未曾忘记当时自己被罚站在外的时候,看到莱比失魂落魄地走出庄园大门的一幕。
      不是所有的小精灵都渴望自由,就像不是所有的下属都能实至名归地被自己喜爱且尊崇的上司或主人收留下来作为己用。

      卡尔文对此感到愧疚,是自己把它拉下了水。
      也曾试图打探过那位忠心耿耿的仆人目前所在的地方,以及后续的生活。
      可父亲对他的态度非常不满意,直接下达了残酷的命令中断了卡尔文后期的一切想法。

      可以说,在霍格沃兹剩下一年半的学期里卡尔文夙兴夜寐劳累至极的源头便是这次两大家族的冲突事件。

      而他是罪魁祸首。

      当时二人来到大厅,入目所见的便是父亲临时要求仆人布置出来的圆桌,在儿时的记忆里,这是他们共同学习如何与对手或合作伙伴辩论探讨商业事宜的场地。
      可如今却成了审判地。

      卡尔文只觉得刚入座,便有一道极为冷峻的视线直指自己而来:

      “说说情况吧,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他知道,当父亲只是发出命令,甚至不屑于提及自己的名字而只顾进行眼下的一系列事宜,就说明他真的生气了。

      在此之后,时间在卡尔文口中的陈述下变得黏稠漫长,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只觉得喉咙干涩,四肢哪怕仅仅是坐着也麻木不仁。
      而父亲...只用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就定下他的罪过:

      “在霍格沃兹的生活,一定很轻松吧。”

      过往发生的一切,那些心事和未敢说出口的东西,在被彻底剥开暴露出来后,被一言以蔽之。
      这便是父亲给出的结论。

      ......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卡尔文一直沉默地看父母面对面阐述着他们口中的计划和想法。
      如同海边堆叠的沙堡,推翻了又重建。

      而他与安娜贝斯坐在一侧,像两个不会说话的布偶般沉寂。
      期间卡尔文不时用余光看向妹妹的脸,是如自己一样的面无血色。

      或许她也被这样的父亲吓到了吧...
      也是时至今日,才发现父母对儿女这段感情抱以的态度如真相般狰狞。

      而再回过头,卡尔文抬眸看向未曾中断过争辩声的父母,却惶然间发现一道愈渐深邃的裂隙正横亘在二人之间——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去见过那个克洛芬了?”
      “伊卡尔德...你冷静点,这件事不是你出面就能立刻解决的。”
      “你叫我怎么冷静?”

      他突然站起身来,桌椅猛然划过地面的刺耳动静声惊得始终垂着头的安娜贝斯一愣怔,与卡尔文一道看向彼此争执的父母。
      灰暗的双眸在触及母亲脸上欲言又止却只能隐忍的表情时,突然褶皱起来...如水面上平白无故泛起的波纹。

      卡尔文就是在这个时候起身试图劝解,却被父亲一声怒骂,彻底赶到了门外去。
      临走前,耳边还回荡着伊卡尔德皱着眉声嘶力竭的追问声。

      他路过安娜贝斯身侧,垂眸之际突兀地撞入一双泪眼当中——

      “别哭...安娜贝斯,看着我。”

      见她双目空洞无动于衷,卡尔文伸出手盖住安娜贝斯的耳朵,俯下身挡住妹妹茫然地注视着父母彼此争执的目光。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安娜贝斯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哥哥,又不忍看到他继续待在这受责骂,终于是止住了哭声。

      “卡尔文,我想回霍格沃兹了...”
      “好,我们回去。”

      ......

      两天前,索恩斯特家族庄园内。

      直到入夜子时,克洛芬还在案前着手忙碌着工作,这其中包括与其他家族的来往事宜,以及一些魔法部的事项和麻瓜界的家族生意。

      他的办公桌前依次摆放着羽毛笔、记事本、以及一叠未读信件,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装饰,干净利落得如上次同洛吉塔喝酒时那般,没有任何一样多余的与工作无关的事物。
      除了一个稳稳立在左上方桌角处的,样式精美的雪花瓶。

      虽然这么称呼,可它圆润光滑的内壁却没有沉淀下丝毫雪片状内容物。
      与麻瓜界的相似装饰物不同,它有着实质性的作用,能够显现出被彻底隐匿的索恩斯特庄园周围的场景和事物。

      而此时,正提笔做下批注的克洛芬止住了手头的动作,他抬起眼望向左手边的雪花瓶。
      里面的微缩庄园模型坐落于瓶底正中央,它本该空无一物的顶部突然间无中生有地降下了或大或小的雪花颗粒,一点点填满了整个瓶子...

      待雪色弥漫至整个透明外壳都变为纯白后,里面的景象又再度变换,出现了一只猫头鹰展翅而飞的影子。

      见此,克洛芬站起身来,拿起放在右手边的魔杖于空气中轻盈一挥又放回原处。

      眼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可唯有处在索恩斯特庄园之外的人才会发现,位于自己眼前的一大片荒野在刹那间突然变作巨大的建筑物。

      只不过猫头鹰不会在意这些。
      它按照既定的路线翱翔,最后扑棱着翅膀落在克洛芬所在楼栋的窗口,被他亲手放置的食物托盘吸引了注意力。

      亲自前往索恩斯特庄园送信的,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往来一趟都不容易,自然得以周全的礼数待之。

      而还未等那只饥肠辘辘的猫头鹰吃完剩余的坚果碎,另一边的男子已经读完了从它身上取下的信件。
      也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了,待克洛芬出声以示同意后,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孩走了进来,她的脚步带有几分踌躇,琥珀色的双眸显现出不安。

      等克洛芬将信的完整内容全部透露给她后,落在那张脸上的惧意与悔恨才再也撑不下去。
      如同那日见过洛吉塔后的模样,她面露崩溃地跪坐下来,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未曾停下地淌落在颤抖着握紧身下雪色裙摆的指尖。

      可她不敢哭出声来,只是无声啜泣着,痛饮自己背叛后满腔的悔恨之意...

      然而没过多久,原本坐在她身侧的男人却站起身来,伸出略显粗糙的手掌抚上她那头微卷的发丝,口中的话低到唯有他们二人听得见:

      “别担心...”

      他一边安慰着,一边抬眸望向正对面不远处的书柜,目光定格在那一封被放在最外侧显眼处的黑色信封,上面镶嵌的柏特莱姆徽章在窗外月色的照拂下散发着微光。

      “一切正常。”

      都在如他所料般进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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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月与灯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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