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小商官》天若贤

2、第 2 章

　　“怎么可能！咱这小穷村哪里雇得起两个夫子？”袁泉佳捏了捏袁糯儿肉乎乎的脸，“你想什么呢？表哥可是要继续考科举的，怎么可能来咱这村子里当夫子？他就算想来，也得咱村子里的人乐意啊。”

　　爹爹这十几年的夫子可不是白当的，这村子里只要是识点字的，都是爹爹教出来的。

　　村里人对爹爹可不是一般的信任，要换个陌生的夫子来，村里人可不一定乐意。

　　除非这夫子是爹爹举荐的……

　　袁糯儿撑着手从床上坐起来，“阿姐，姑姑家供得起两个读书人吗？”

　　袁泉佳神色一滞，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袁糯儿悄悄勾起嘴角。

　　阿姐是个聪慧的，他稍微一提点，阿姐便能想到了。

　　上辈子他们之所以被袁善伊杀了一个措不及防，完全是因为他们没想到袁善伊能做的那么绝！

　　袁善伊出嫁时带走袁家一半的土地，所有人包括爷奶都默认这剩下的一半土地是留给爹爹的。

　　可是爷奶死后，袁善伊来了，张口就要走所有的土地。

　　不给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爹爹不想袁善伊在爷奶的葬礼上闹，更不想爷奶走的不安心，便妥协了。

　　此后，袁家就靠爹爹每月的束脩过活。

　　如今袁善伊连袁家最后的活路也想要走，这就不止是无耻了，堪称是恶毒。

　　阿姐十三岁，他五岁，都不是能出去干活的人，袁家的重担就压在爹爹一人肩上。

　　但爹爹是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读书人，他当了十几年的夫子，就算让他去当苦力，他挣得也比别人少，又怎么养得起两个小孩？

　　上辈子还不是两个，还有一个邵凯锋。

　　邵凯锋作为袁家的童养夫，自然是跟着爹爹读书的，但爹爹没当夫子后，邵凯锋书也不读了，跑到县上想尽办法挣钱。

　　因为人小，邵凯锋拿到的工钱少，还每次都搞一身伤回来。

　　爹爹劝邵凯锋别去，邵凯锋面上应着，又偷偷跟去。

　　他至今还记得邵凯锋拿到第一份工钱后，给他买了一个猪肘子。

　　怕冷掉，邵凯锋一路把猪肘子捂在怀里，回到家拿给他的时候，猪肘子还是热乎的。

　　“糯儿！今天咱说的话，你别跟爹爹说！”袁泉佳站起来，急匆匆往屋外走，没一会就抱着一个小布包走进来。

　　袁泉佳摊开小布包，里面放着十三贯铜板，也就是十三两银子，这是袁家仅有的财富。

　　袁糯儿好奇的问：“阿姐，你想干什么啊？”

　　袁泉佳左看右看，最后目光落在袁糯儿身上盖的被子上。

　　她抄起桌面上的剪刀，呲啦一声就将被子剪开一个洞。

　　她麻利的数出十贯铜板塞进去，告诉袁糯儿，“记得，从今天起，咱家就只剩这三贯钱了！”

　　家里的钱都是她存着的，爹爹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她也不敢跟爹爹说。

　　爹爹那性子，要让他知道有多少钱，过不了多久，姑姑也得知道了！

　　姑姑一知道，指不定想什么法子来要钱呢！

　　“这三贯钱是要用来给你买童养夫的，也动不得！所以咱家没钱，穷了！”

　　她拿出针线将口子缝上，“糯儿，这几天要委屈你了。”

　　袁糯儿猜到袁泉佳在打什么主意了，他弯起眉眼，乖乖软软的说：“不委屈，糯儿听阿姐的。”

　　袁泉佳手一颤，将袁糯儿按到怀里狂亲，“糯儿你怎么能这么乖啊！”

　　袁糯儿被亲的小脸通红，脑袋也晕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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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德伊刚踏进院门，就听到袁泉佳在叹气，“糯儿，怎么办，我们没钱了。”

　　袁糯儿小手轻抚袁泉佳的背，“阿姐，把那三两银子花了吧，糯儿不需要童养夫的。”

　　“那怎么行！”袁泉佳是真急了，“你没看到那陈哥儿吗？嫁进来多好的一个人儿啊，硬生生让婆家给磋磨死了！”

　　袁糯儿努力伸出小手，将温热的掌心贴在袁泉佳的眉头上，“阿姐，别皱眉，糯儿听话就是。”

　　过去太久，经阿姐提醒，他才想起来爹爹为什么要给他找童养夫。

　　后山村穷，人也少，但人少龃龉就少，邻里间也比较和睦。

　　阿姐口中提的陈哥儿的婆家是袁二婶家。

　　袁二婶家正住他们对门，是他们的对门邻居。

　　袁二婶虽说姓袁，但只八百年前跟他们是一家，如今关系早就出五服了。

　　袁二婶贯会做人，一张嘴很是能说，村里人对她的印象就是爱占点小便宜，谁能想到他们一家能在一年内将一个好生生的夫郎磋磨死。

　　尸体拖出来的时候爹爹和阿姐都去看了，回来就说要给他找童养夫。

　　听村里人说，那陈哥儿死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何其凄惨。

　　袁泉佳抓住袁糯儿的小手亲了亲，“阿爹的束脩要十号才发，这几天咱家要怎么熬啊。”

　　袁德伊在门口站着，眼眶微红。

　　半晌，他揣着袖子走了。

　　他走远后，袁家院门探出两颗脑袋。

　　袁糯儿问：“爹爹真会去找姑姑借钱吗？”

　　袁泉佳眼里精光闪烁，“除了姑姑，他还能去找谁借？”

　　“能借到吗？”

　　“借不到。”

　　“爹爹会伤心的。”

　　袁泉佳一咬牙，“伤心也没办法，爹爹那种人，必须好好让他伤一回心。”

　　她直起身，牵着袁糯儿往回走，“趁爹爹还没回来，阿姐烤两个番薯给你垫垫肚子。”

　　“好哦。”袁糯儿抬起脑袋，声音很软，“谢谢阿姐。”

　　袁泉佳点了点袁糯儿的额头，嗔道：“跟阿姐还说谢了？”

　　袁糯儿抿唇，笑得腼腆。

　　袁泉佳瞧见了，又没忍住狠狠亲了一口袁糯儿白嫩嫩的小脸。

　　天黑后，袁德伊回来了。

　　他的神色颓丧，眉眼间萦绕着一股郁气，看到袁泉佳时，却强撑起一抹笑。

　　“今天回来的晚了。”

　　袁泉佳上前拿走他的书箱，“饭在灶台上热着，我去给你拿来。”

　　袁德伊愕然道：“怎么煮的是饭？”

　　袁泉佳奇怪的看着他，“我们晚食不一直吃的是饭吗？”

　　娘亲生前常说晚食吃饱，睡觉才睡得香。

　　因此即使家里穷，家里的晚食一定得吃饭。

　　吃不起精米饭也要吃糙米饭。

　　糙米饭喇嗓子，但是却能填肚子。

　　袁德伊扯了扯嘴角，“是、是……”

　　“爹爹，你不开心吗？”袁糯儿抱着袁德伊的大腿，仰头看他。

　　袁德伊眼神一柔，“没有。”

　　他坐下，把袁糯儿抱到腿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啦。”袁糯儿咬着下唇，小声说：“爹爹，糯儿治病花了好多钱啊。”

　　袁德伊眼眶一红，哑着声说：“没有，一点钱而已，爹爹付得起。”

　　他一顿，用带着歉意的声音说：“糯儿，爹爹本来说好明天休沐带你去县里玩的，但是爹爹明天有事情要做……”

　　他还没说完，袁糯儿就乖巧的说：“爹爹有事去忙吧，糯儿有阿姐陪着。”

　　袁德伊喉结微动，抱紧了袁糯儿。

　　袁泉佳走进来将饭放在桌子上，抱走袁糯儿，“爹，我带着糯儿去睡觉了。”

　　“去吧。”袁德伊摆摆手。

　　昏暗的烛光下，他的身影佝偻了几分。

　　袁糯儿醒的时候，袁德伊已经出门了。

　　“爹爹去干什么了？”

　　袁泉佳在院子里晾衣服，头也没回的应说：“肯定是去挣钱了。”

　　县里会有人找散工，工钱一天一结，干完活就结。

　　爹爹在姑姑那没借到钱，又不想她和糯儿饿肚子，只能去找活干。

　　袁糯儿坐在门槛上，撑着下巴，“表哥肯定还没回来。”

　　秦世缘要是回来了，袁善伊肯定会借此要求爹爹把夫子之位让出来。

　　袁泉佳晾完最后一件衣服，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就算没回来也快了，差不多就这几天了。”

　　袁糯儿看着袁泉佳，“阿姐，糯儿想上山。”

　　“上山干嘛？现在山里头都是酸果子，没什么吃的。”

　　九先州山多地少，土地贫瘠，是出了名的穷州，山里也多是树，就连野菜都少得可怜。

　　袁糯儿软声道：“糯儿就要酸果子。”

　　酸果子生吃能酸掉牙，但切片泡水味道十分解腻。

　　前世他就是靠酸果子挣到第一桶金。

　　袁泉佳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背上背篓，牵着同样背着小背篓的袁糯儿往山里走。

　　“累了告诉阿姐，阿姐背你。”

　　袁糯儿微喘着气，努力往上爬，“不累的。”

　　袁泉佳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家哥儿真棒！”

　　袁糯儿小脸微红，不好意思的抿着唇。

　　他们没走多久就看到第一棵酸果子树，袁泉佳放下背篓，交代袁糯儿不要乱跑后，一呲溜爬上树，将果子往下扔。

　　袁糯儿手忙脚乱的接，接到一颗酸果子，他激动的弯起眉眼，肉乎乎的小脸上盛满了喜悦。

　　袁泉佳在树上瞧见了，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上笑。

　　她家哥儿怎么这么好哄。

　　日后也不知是要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想到这她嘴角往下一压，继续摘酸果子。

　　一个时辰后，他们背着满满俩背篓的酸果子回家，路上遇到同村的袁大婶。

　　袁大婶讶异的问他们，“你们摘这么多酸果子干什么？”

　　袁糯儿吃力的抬起被背篓压弯的脑袋，累的小脸通红，但眼睛却亮的喜人，“糯儿要挣钱！”

　　袁大婶笑了，夸道：“哎哟，糯儿这么懂事啊。”

　　袁糯儿不好意思的抿着唇。

　　袁泉佳冲袁大婶笑了笑，带着袁糯儿往回走。

　　走的远了，隐约听到身后传来袁大婶的声音。

　　“这酸果子能值什么钱？白送都没人要。”

　　“唉，到底还是小孩子。”

　　袁糯儿垂下眼帘，小声的说：“阿姐，酸果子真的能挣钱的。”

　　袁泉佳心一软，“好，阿姐信你。”

　　糯儿想挣钱心是好的，她陪糯儿胡闹一回又如何。

　　糯儿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