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小商官》天若贤

13、第 13 章

　　车板上堆积的年货越来越多，袁糯儿虽也心疼钱，可看着满满一车的年货，心里头也是高兴的。

　　祈珑宣瞧着他高兴心里也高兴。

　　袁泉佳跟人讲完价，花六十文钱买下一只老鸭，她抓着鸭子扔回车板上，正要走，忽然听见有人喊她，“表姐。”

　　袁糯儿和袁泉佳一起回头，只见一个跟袁糯儿差不多高的女孩站在卖糖人的摊子前，手里拿着个小糖人惊讶的瞧着他们。

　　姐弟俩眉头齐齐一皱。

　　怎么是她？

　　“你们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啊？”女孩直勾勾的盯着满车的东西，有些东西没用布盖着，她便也瞧见了，她的眼神动了动。

　　“哦。”袁泉佳冷漠的应了声，坐上车对祈珑宣说：“走了。”

　　祈珑宣一直背对着女孩，女孩被车上的东西吸引注意力时，他才回头看女孩一眼。

　　这一眼，祈珑宣心里就升起一股强烈的厌恶情绪。

　　他皱了皱眉，又把头转过去，只用余光盯着袁糯儿。

　　瞧着糯儿可爱的脸，他的心情又变好了。

　　听到袁泉佳的话，他便驱使着牛车往前走。

　　女孩抿着唇，明显是不高兴了。

　　袁糯儿袖子里的手不自觉的攥紧，待彻底瞧不见女孩后他的手才逐渐松开。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袁甜儿。

　　他本想着在羽翼未丰满前，他都不去招惹前世的仇人。

　　他想报仇，但他更在意家里人的安危。

　　袁泉佳不爽道，“什么叫我们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就许她家买不许我家买？”

　　她不喜欢袁甜儿，因为袁甜儿自小就爱抢糯儿的东西。

　　袁糯儿轻声安慰，“阿姐，你别因她生气，不值得。”

　　袁泉佳意外的看他，“你怎么不说她还小，只是被宠坏了？”

　　糯儿性子软，好几次被袁甜儿抢了东西也不让她找袁甜儿把东西要回来。

　　糯儿总会说袁甜儿只是被姑姑宠坏了，其实他们心底都清楚，糯儿只是不想给爹爹找麻烦。

　　因为袁甜儿一不高兴，就算是说谎捏造事实也要去找姑姑告状，姑姑就会来凶爹爹。

　　袁糯儿垂下头，终于说出真实的想法，“糯儿讨厌她。”

　　袁泉佳鼻子一酸，抱住袁糯儿，“阿姐也讨厌她！咱不忍她了！”

　　祈珑宣回头看着袁糯儿，眉头微蹙。

　　瞧见糯儿不高兴，他心里也不舒坦。

　　回村时正巧遇见了袁五婶子，袁五婶子同他们打招呼，把自己刚上山摘的一把野菜塞到袁糯儿怀里。

　　袁糯儿连忙想将野菜塞回袁五婶子的手里，“怎么能随便拿婶子的东西呢。”

　　袁五婶子只说：“不值钱的东西，你们要是不要，我等会就直接扔你家院子里头去。”

　　反正村子里这么做的又不止她一个。

　　以前后山村穷，外嫁女多，但是村子里的汉子娶媳妇却是不好娶的。

　　因为没人愿意嫁到穷村来啊。

　　现在好了，大伙儿因为酸果子挣到钱，日子好过了，村里也终于有媒婆愿意来说亲了。

　　短短几个月时间，村子里就有好几个小伙说上亲事，她家二十岁的大儿昨日刚说上一门亲事，她心里欢喜啊！

　　袁糯儿满脸郁闷。

　　这几个月院子里经常出现来路不明的东西，有的时候是一些野菜干果，有的时候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这一切都是因着爹爹不肯收村里人的东西，而村里人因酸果子挣到钱，得了好处总想着报答他家，这才想出这‘馊主意’。

　　村里人隔着院墙往院子里一扔，谁又知道是谁送的，就算被猜出来，人家不认，那也没办法。

　　主打的就是一个我送我高兴，你不收也不行。

　　袁泉佳惯会察言观色，见袁五婶子眉眼间流露出的喜意，便问了一句，“婶子，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袁五婶子正想着跟人分享喜悦呢，袁泉佳一问她就说了。

　　“我大儿订了左山村的姑娘，说起来她还跟你外家，”她话语一滞，越说声音越小，“是邻居呢。”

　　谁都知道，左山村那一户人家瞧不上袁夫子一家。

　　自美支走后啊，那边的人就再没来过了。

　　若不是因着泉佳身上还有一不错的婚约，那边的人怕是路上瞧见袁夫子都要装作不认得。

　　袁泉佳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袁五婶子尴尬的笑，寒暄几句就想走了。

　　袁糯儿赶忙跟她订下半扇猪，她一口应下。

　　回到家，袁泉佳情绪低沉，就连满车的年货都没能让她高兴起来。

　　祈珑宣去还牛车，袁糯儿坐在袁泉佳身边，“阿姐，你别不高兴。”

　　袁泉佳抿了抿唇，问：“糯儿，你可还记得去年咱去外家拜年的事？”

　　袁糯儿微愣。

　　去年，也就是他四岁的时候。

　　他想起来了。

　　那天雪很大，天很冷。

　　爹爹抱着他在大雪中艰难行走，每一步下去，都能看到一个很深的脚印。

　　阿姐被爹爹牵着，红着眼，一边走一边抹泪。

　　他们并不是要去外家，而是要回家。

　　袁泉佳轻轻抚摸他的脸，“你那天回来后就病了一场，记不清也没事，阿姐跟你说。”

　　“那天爹爹带着咱们去给外公外婆拜年，爹爹本想东西放下就走的，但雪突然大起来，你自小身子骨便比一般哥儿弱，爹爹便想着待雪小些再走，但雪一直没见小，那余氏却是不耐烦起来。”

　　“她觉得咱们赖着不走是想等一顿吃的，咱家虽然穷，可爹爹自小教导咱们要有志气，又怎会贪他们家那点东西！”

　　“爹爹瞧出她的不耐，便想着起身告辞了，当时桌子上放着一盘花生，那花生放的位置离咱们坐的位置远些，余氏见爹爹站起来以为爹爹是想拿花生给咱们吃，竟直接将花生端走，不仅毫不遮掩，甚至还出言赶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咱们想留在那占便宜。”

　　“爹爹本就是个读书人，哪里受得了这种羞辱，当即带着咱们走了，外公外婆当时就在那瞧着，却是一句话都不肯为咱们说。”

　　袁泉佳每每想起这事就胸闷气短。

　　不止是生气，更是心疼。

　　对爹爹的心疼。

　　她知道外家不喜他们，不止因为他们家穷到一亩田地都无，更因为她是女子，糯儿是哥儿。

　　外家只看重汉子！

　　而余氏给外公外婆生了个金孙，还是个会读书的金孙！

　　“我回来时便在想，这什么外家，我再也不来了，可是如今又到了这时候，咱们却是不能不去的。”

　　外公外婆健在，平日不去旁人不会说什么，但逢年过节这么大的日子却是不能不去的。

　　袁糯儿想起什么，安慰道：“阿姐，外公外婆就算是想帮咱们说什么也说不得，这金家的钱，是余氏把着的呀。”

　　金家以前也是穷人家，日子能好起来，皆是因为舅舅娶了余氏。

　　余氏是家中独女，她嫁给舅舅时，嫁妆便是十亩地。

　　余氏的父母死后，将家里剩下的十二亩地都给了余氏。

　　余氏捏着这地，手里就捏着钱，捏着金家的命脉。

　　舅舅是左山村的夫子，束脩一个月也才五百文，这五百文又如何能养得起金家一家老小。

　　而这地租出去十几亩，一个月便能有一两左右的进账呢！

　　外公倒是想把这地要过来，但天唐国律法保护哥儿女子的权利，其中也包括外嫁女的嫁妆。

　　袁泉佳却道：“不是这个原因，是他们不重视我们罢了。”

　　娘亲在时就不受重视，他们这两个娘亲生的哥儿女子又如何能受重视？

　　“重视什么？”袁德伊推开门走进屋里，放下书箱。

　　袁泉佳撇撇嘴，“没什么。”

　　袁德伊瞧着桌子上的年货，笑道：“买这么多啊！这次咱家可以过个好年了。”

　　袁泉佳嘴角一翘，心情好上几分，“那当然！”

　　见袁德伊进来没关门，她起身要把门关上，袁德伊却拦住她。

　　她奇怪的看着袁德伊，袁德伊眼神闪烁，“院子里还、还有人。”

　　袁泉佳疑惑道：“谁啊？这么冷的天，怎么不让人进来？”

　　袁德伊吞吞吐吐道：“是、是邵凯锋……”

　　袁泉佳一愣，大怒，冲出去就要将人赶走。

　　袁德伊赶忙拉住她，“别激动，爹爹先跟你们商量件事。”

　　“你不会还想让他当糯儿的童养夫吧？”袁泉佳厉声道：“我告诉你！不可能！想都别想！”

　　袁德伊连忙解释，“当然不是。”

　　他拉着袁泉佳坐下，看向绷着小脸的袁糯儿，叹道：“凯锋家里的事，你们可曾听说过？”

　　袁泉佳没好气道：“听过，他娘病死，他爹摔死，家里就只剩他了。”

　　她问：“怎么？你觉得他可怜？善心大发了？”

　　袁德伊竟没否认，“今天爹爹在私塾教书时无意中发现他竟躲在窗外偷学，这天这么冷，他冻得面色铁青却学得比私塾里任何一个孩子都认真，我便考校他一番，发现他当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他说着小心翼翼的瞅了袁泉佳一眼，“爹爹想收他当弟子，让他能继续把书读下去。”

　　袁泉佳怒目圆睁，“你休想！现在收他当弟子，后面是不是要开始负责他的吃喝拉撒了，再然后是不是咱家还得供他科举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觉得咱家现在有钱了，就算多养个人也养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