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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时间回溯大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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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老爷子是江陵的老人了,祖上是出过举人的,在乡下也有个近百亩的良田,是个不小的驾驶人。怎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成了官衙内的一个小吏目,儿子更是连书都读不起,这笔烂糊涂帐今儿个一时半会说不完了,先说说那国字脸汉子的事情。
那汉子姓万,叫万福禄,与范家是佃农与地主的关系。因为范家待人宽宥,不似寻常地主把佃农当驴使,对老万一家多有提拔,让当时的老万跟在老范身边充作书童一起读书习字,故而两人幼年时期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范家遭难后,自知保不住手里的良田,大部分敬献给给了当时的那位大人,零散的一些余粮给了老万家,权当全了这些年的情谊。这些陈年往事老范本不大记得了,毕竟劫后余生的范家人早早就分了家,各自四散逃去,有谁还会记得呢?
两人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老范工作的官衙,当时他的同僚们都说衙内来了个极其难缠的家伙,其他人都不乐意去处理就推了处事圆滑的他来。一见有人出来,那人就抱住他的腿在那干嚎,要青天大老爷给他做主。自古都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更何况范老爷子还是个文吏,又下不了手去打他。
一个大男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老范这人实在是有些洁癖的,看不得人脏成那样,就拉他到自己平时值班的门房内去洗把脸。刚进房内,那人就要跪下磕头,口称:“范少爷”。这个久违的称呼吓得老范身体一抖,这时他再仔细去打量面前的那人,那沧桑的面容开始有些熟悉。原是自己儿时的玩伴,见他混的那么惨,两人都有些眼红:“多年不见,故人重逢,总是要喝一杯的。”
“本该如此的,但我现在有事上身,恐祸及身边人,还是不要在外面走的太近。”
“那等三日后我休沐了,可以在玉泉寺约上一见,你与我细说说发生了什么。”
送走故人,回到办公之处大家都在聊着闲天,见大家无事,老范就做烦恼状,和众人抱怨:“那家伙是真的啰嗦,一句话颠颠倒倒说个几次也说不清楚,你们知道这家伙到底在说啥吗?”
“老范你不用理他,那人已经疯魔了,抱着人胳膊就要人帮他找女儿。问他女儿姓神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何走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让人怎么找。”
一个和他一同管理户籍的年轻人小郑就接上了话:“那人我倒是有点印象,他家女儿十有八九是被人拐了。”
其他人的兴趣立即被勾了起来,天下安定已二十余载,当今圣上最是厌恶那些拍花子,严打了很久。现下除了一些官营的人牙子外,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贩卖人口,江陵又不是那些落魄的山沟沟里,谁敢顶风作案。
“众人且听我说。”那青年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有些兴奋,干脆把左脚往那木凳子上一踩,一手叉腰,一手朝空中舞了武,“两个月前,这里辖下村子里的一个里正领着一个人来替她女儿牵户籍,说是她女儿昨天刚刚成了婚,男方那边要求户籍要跟着他家走,所以就来把户籍迁走。”
众人都道:“确是这么回事,当时那人办过迁户后还给在场的每人分了把糖。”
“我看见他当时他登记的是这边的人家,心里还那么纳闷,最近也没看见有人家结婚。见那人信誓旦旦,我也没多问,自以为那家人低调,只宴请了自家人。
当天下午就有一衣着体面的男子过来,称是女子丈夫,又有婚书作证,所以那户籍就被领走了。”
后面的事情众人都是知道的,婚后三日本该是新娘子回门的时候,那人见迟迟没人回来,就到这儿来找,哪曾想人去楼空、不知所踪。
这样的套路不算少见,所以当下人家结亲多会选择熟悉的人家,也是为了避免被骗婚。一个样貌秀丽的黄花大闺女被卖到秦楼楚馆,转手就可得个三四十两的银子,那付出去的聘礼钱不就回本了。好好的一个女儿要是被骗到那些腌臜地方,会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这样的骗局多针对的是家里有个貌美女儿,条件又不是多好的人家。这样的人家多数是想寻个家境颇丰的良婿,稍微一伪装就很容易骗过善良淳朴的村民。
不过说来也奇怪,看户籍文书上的描述那姑娘也不是什么漂亮的,不像是骗子的目标。唉,这只能说她的运气实在是不大好,怨不得别人。
“咱们这也只能帮他留意着,看看哪家的户籍里多出个人,反正这一两个月没见哪条船上多出个红姑娘。”
话题到这里就开始逐渐往涩 情的地方跑了,一群人在那里讨论着哪处的姑娘更正点。
“哎哎哎,你们一群懒鬼,天还没黑你们就在这想姑娘,衙门是养你们干吃饭的吗?
不工作还像个大姑娘在这思啥春?”一听到这话大家都哄堂大笑,笑着散去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各忙各的。
来的人是众人的头头,姓黄,被大家戏称“黄头”。因为在这衙门的工作时间最长,又是大家的头头,所以平时没事在衙门内是见不着人。
“黄头”背着个手,喥着小步巡视着众人,踱到老范那边见他正伏案抄写着什么,就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假装咳嗽了两声,见老范抬头望他:“老范,我记得今晚是你值班,正好我没事,我替你值班啊。”
老范抬头自己打量一番,见黄头的额角泛红,似乎被什么打到了,心中顿时明了。黄头和他的妻子应该是发生了口角争执,被那婆娘用什么给砸了,故而今天应该是被赶出来了。这种事情每年总会发生几次,都是自以为然的,只是略拱了一拱手:“多谢黄兄,改明儿我请你喝茶。”
傍晚,因为不用值班的缘故,老范得以早早归家。在快到家的时候,老范看见平常关门的烤鸭的铺子今儿开门了,早早的围满了等待的人,闻到扑鼻的油香味,老范肚子里的馋虫被勾的直响。一摸口袋,嘿,钱是够的,心里还道,家人今天有口福了。遂排在队伍的末尾,对着挂在屋顶的鸭子望眼欲穿。
“老范老范。”听到有人在叫他,老范马上回过神来,嗨,原来是黄夫人啊。
“我刚买完菜就远远的瞧见你了,一喊人见有反应就知道是你。”老范和黄夫人是老相识了,“我问你个问题,今天老黄真是替你值班了,不是出去鬼混。”
黄头这个人除了有些好色,是没什么大毛病的。夫妻两打架十次中有六七次是因为黄头出去偷腥了,估计这次也是,老范心里想。
“真的是,黄夫人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我平白也不会替他撒这个谎。”
同为男人,老范是知道男人的本性,当然,他自己是绝对没有这种想法的。一个男的想做那种事是防不过来的,一张床,十来分钟的事情就完了,这让人如何抓得着。
见老范信誓旦旦,黄夫人也不纠结这个了,只把一个荷叶包着的东西递给他,说道:“这里面有半个烤鸭请您替我带给他,值夜辛苦,给他补补。”
说完也不回头的扭头就走,好似和谁置气似的。
“下一个。”
老范一看到自己了,也不多想了,和烤鸭师傅要了一只烤鸭,又嘱咐师傅切成小块,方便自己打包带走。因为离家不算远的,所以他就打算把先把自家的鸭子送到家中,再折回去把黄夫人托自己带的东西送过去。
到家时,家人见到本该值日的老范回来了,手中又提着吃食都颇为高兴。将烤鸭递给家人,又嘱咐他们给自己留些饭菜,他提着黄夫人让帮忙的东西前往官衙。几番耽误下,路上已经天黑,少不得又得慢慢的走过去,防止跌倒后将手里的东西弄撒了。到衙门时门房内已经点上灯笼了,老范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人披着衣服起来开门又被抱怨一顿。好在今天值班的人和老范是熟人,并没有为难。
“老兄,你知道黄头现下在哪里?他夫人托我给他带点东西。”
“他啊,刚刚我检查衙内是否还有闲杂人的时候,看他正要打扫你们办公的地方,你可以去看看。”
“多谢老兄。”
知道黄头在哪里,老范就直接前往那边找他。连走过几个回廊,推开虚掩着的小门,老范见房间里的蜡烛亮着,似乎有人正在整理书籍。
“黄头,你婆娘让我给你带点吃的。”
“我去,你这人进来前咋不吱一声,吓死人嘞。”大约是因为夜晚总是和一些凶杀、恶鬼之事联系在一起,黄头被突入其来的推门声吓一跳。
黄头桌上的文书乱糟糟,帮边摆放着的毛笔也是湿润着的,应该是要写些什么,老范好奇想凑上去瞧瞧,被黄头一巴掌把脑袋拍开。
见来人是老范,黄头心中一动,“我这里正缺个合适的人,若是拉其他人我也不放心。这老范正合适,平时嘴最严,想必不会有比他更可靠的人选了”
于是笑着迎了上去,结结接过老范带着烤鸭来了,黄头表情变得喜笑颜开道:“你来的真实时候啊,我这边刚好有喜事上门,你就带着吃的来给我庆祝!”
虽然鸭子已经有些凉了,但黄头也不嫌弃,直接撕开包在烤鸭外的荷叶,扯下一只鸭腿大嚼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像老范解释喜从何来,“前段时间的那个郭峰贪污案,老范你还记得吧,郭家三代以内的女眷一律被贬为贱籍。这三百多人的去向现在可是一条发财的好路子。”
这可是大案子,是老范不敢掺和其中的。见他一幅害怕不已的表情,老黄噗嗤一笑道:“瞧你个胆小的样子,又不是让你去改生死簿,至于怕成这样吗?”
黄头是了解他那个人的,一向老实本分,从不敢做些吃拿卡要的事情。这谨慎的样子也导致了他那么多年一直升不上去,到现在还是个小小的抄书吏。
“谁家没个三亲六戚,江陵这边一些的官宦世家家和郭家多少有些姻亲关系,那些被贬的贵妇人他们自然想着捞一把,这时不就是我们赚钱的时候了吗?那些贵人手缝里漏写东西,就够普通百姓家吃好久了呢。”
这对老范来说着实大胆了些,但黄头却不觉得。他认为只要钱拿的足,再本分的人也敢抄起刀子杀人。
那些贵人为了营救自己家的女儿、妹子,自然会想方设法的把人往江陵送。到时候他们只要把犯人的文书往他们家一安,过个一年半载再上报这人不堪受辱,自尽而亡,人很快就能洗白。钱自然就这样来了,而且出了事也有那些贵人顶着,只要不碰那些嫡系女子,那点人员消耗完全是能被上面的人所忍受。
黄头将其中的道理仔细的掰开讲给老范来听,又从宽大的袖子里掏了掏,拉出一个钱袋子。
“你猜猜这是多少?”
老范没敢仔细打量那个钱袋,只觉得其上花纹精巧,嗫喏着说:“少说也有七八两两。”
黄头哈哈一笑,“瞧你胆小的样子,这里有十五两两银子。这是我今天替一大户将他妹子捞出来,他今天给的谢钱。”
他撇了眼老范那略亮了的眼睛,猜他应该是心动了,直接把钱往他怀里一甩,道:“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今天你既撞见了,这笔银子就给你了。若是你愿意入伙这就是个甜头,若是你不愿意这就是个封口费。”
故而这笔钱他赚的毫不犹豫,今天之所以拉老范入伙是一则是因为他看见自己在那里翻动户籍文书,担心传出去被有心之人知道,毁了这门好生意。
二则是将来东窗事发,他好找一个可以替自己背黑锅的人。
那钱到老范怀里也不见他推脱几下,就被死死地踹在手里。见事情发展不出自己所料,心中对于老范也是多了几分轻视,面上却不曾表示出来。
黄头这边自觉自己算无遗漏,殊不知对面的人也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万福禄的事情老范一直记挂在心中,自己人微言轻只是个负责抄写文书的小官吏,虽有心帮忙,却也不知从何下手。如今有机会接触户籍,自然是不可错过的。
两方都是各有心事,曲意奉承,相谈甚欢。见天色已晚,老范就已快宵禁为由赶回家。
到家时家人留得饭菜已经凉了,少不得又要麻烦范老婆子起来帮他热一热。
“这钱,你帮我收着。”吃饭前老范把他今天收到的银子递给妻子。
范老婆子打开袋子一看,被吓得赶紧捂住胸口道:“老不死的,你咋什么脏钱都敢收,这都抵上你三个月的银子了。”
“知道这钱来路不正还不赶紧藏好,不要让儿子儿媳看见了。这钱迟早是要还回去,我可不是啥都收的。”这话说完老范也不在多说啥了,只埋头吃饭。
第二天,老范就被调到了黄头手下打下手,众人都以为那是黄头看中他,想在自己休致提拔老范来接手自己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