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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永嘉县 ...

  •   浩浩荡荡的温氏修士队伍,品阶高的骑马,品阶低的徒步,错落参差地夹护着数辆马车遍及整条驰道。

      五匹青海骢马拉着,繁贵富丽的马车踏风而过,俶厚车门上雕刻着炎阳烈焰,威仪肃肃。车架是千年顶淬柏楠木,车盖是六铢织锦,就连车钉和车轮都用黄金打造。

      舆内丝绸帐腰,熏香淡淡,桌几前摆着书籍几本,茶果几样。迈上台阶一级,竟设了张床榻于此。

      掀起绉纱透过窗牖去看,天地如逆旅,景物山川飞速掠过,她却浑然不觉。

      聂瑶生按着突跳的太阳穴,痛得她坐直了身子。今晨她有感第二重八苦幻境要闿启,温晁在另辆马车处理岐山公务,她就借口自己困倦再去安车小憩一会儿。

      第二重里无尽时间反复老去的煎熬折磨,一次次皱纹一根根爬上脸,又消失,再次爬上脸,再消失。

      光滑,纹路,衰老,无力,干枯,光滑……

      没完没了的循环往复。

      幻境中时间离开了她,惟有永在轮回的青春与衰老陪伴她,不知什么是个头,聂瑶生精神快要崩溃。

      她唤用金刀刺穿手臂,鲜血如注?

      空无一物。

      从“老”之境惊寤,她惶然胡乱摸着脸,那里平滑一片。聂瑶生定了定心神,瞥到腕上白镯多了一点暗弱的黄色,下一段空间处隐隐闪着绿意,最终凝实的也只有幽微一点。

      八苦幻境第二重“老”,她没有谛悟。

      聂瑶生长叹一声,心魂俱疲,瘫在榻上,手掌盖在眼上,天光烁动流进指缝。西子青色的帷幔,她跌入一池云锦藕叶。

      纸上呈报了依附岐山的中小家族的动向,温晁没看几眼就撂到一边,转而看起栎阳传讯的内容。

      他咬着后槽牙磨动,腮边的肌肉也跟着牵扯,凹陷又鼓起。温晁神情阴鸷的可怕,“薛洋这个混蛋!竟然敢切断枭鸟传讯!”

      卷轴纸张挥落一地,温晁胸膛剧烈起伏几下,隐隐不安,更多的是愤怫和忿忿不平的满腹牢骚,他早就说这个夔州小流氓不堪用,父亲偏得不听,父亲从来不听!这下好了,薛洋一定是在背着他们温氏做什么!

      过了一会,温晁想到什么,面色稍稍缓和,嘴角挂起狠狞的笑。

      没关系,不论薛洋有没有异心,他都不会让他好过。他敢切断枭鸟传讯,下他的面子有恃无恐,他绝不会让他拿着常氏阴铁的功劳回岐山!

      温晁心里窝火,直到从碧青色世界捞起那人儿,才归于平静。

      他蹭蹭少女软软的脸蛋,聂瑶生抬起合下轻颤的眼睫,朝他露出一个乖顺而甜美的笑容。

      少女脖颈往下,锁骨向上,整片区域精巧玲珑,温晁喜欢在上面留下瘢痕,像宣告他同她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然后害得她暴露于人前时每每得涂上厚厚一层蜜粉香膏遮掩。

      温晁愿意聂瑶生遮掩,他想要这场秘而不宣的游戏再久一点。又期待她遮掩时遗漏什么,被外人察觉,彻底揭开这层纱,打上他的烙印。

      儿时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摇身一变,完美的、恰到好处的长在他审美最尖的视阈上,亲偎勾依,放荡又天真。温晁自得于这段隐秘的关系,从他角度甚至不需付出代价,就能安然坐享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快感。

      他们两个人身影交叠重合在一起,聂瑶生望着马车顶失神。飘飘荡荡的帷幔影影绰绰,她的指尖滑过沙酥的纱幔,努力放空自己,沉沦眼前一刻。

      可是太多灰暗的、挫败的事物充斥着,她总是溺在深沉情绪的潮水中。

      聂瑶生从“老”之境的失败想到现在,轻轻地起伏着,她不是在隐忍迎合,而是放纵自己向下、向下,再向下,塌落失迷。

      难道她释然了那些磋磨践踏,忘了父仇?

      不,恰恰是因为她的天性使然,她比其他人更铭记这些东西,那些伤痛渗入骨头缝里,像古树藤蔓一样缠着她生长。聂瑶生每长大一岁,那些苦怛就涌动鼓出,也跟着更大一分,褐绿色的伴着她,永远,永远。

      在这样敏感的特质下,她想要活下去,想要稍有快乐的活下去,就只能暂时忘却压下那些褐绿色的、她骨头里的东西,逃出压抑的樊笼,行叛道离经。

      聂瑶生所缺少的东西在温晁这里能够短暂得到,她的快乐与不快乐都可以尽数填进这座深窟,她却不用愧疚深窟是否溅起洪涛。

      深窟的主人冷酷自我,怎么会往心里容纳别人的哀喜。

      少女唇边娇艳鲜妍的笑容,温晁更低一点,皮贴皮,肉融肉,他的身躯覆上来,聂瑶生看不到马车的穹顶了,她盯着温晁闪动的半边脸,眼神不再聚焦。

      聂瑶生脸上表情空洞虚无到迷醉,马车突然停下,车外传来侍从的声音:“二公子,先头部队来报,永嘉县城门紧闭,我们是不是要派人强开城门?”

      温晁深吸一口气,在这种关头被打搅,叱道:“滚啊!”

      侍从脸青一阵白一阵,不明白小公子怎么这么喜怒无常,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又猛的觉出自己可能是打搅了少主好事,面色不由有些古怪,不敢再出声,默默后退开了。

      聂瑶生醒过神,“怎么了?”

      “没什么。” 温晁含糊几句,拉着她继续刚才,浮在温暖的水面随波荡漾,她的头晕晕沉沉。

      细细密密的痒传过小腹传过尾椎骨传过心脏,汇在脑海里面炸开一簇盛大的烟花。

      “前面出了点小问题,我很快回来。”

      温晁摸摸聂瑶生的头,对待一只灵宠那样。栎阳那的讯息被切断后,他加快进速,恨不得直接飞过去兴师问罪,带着众多人手却只能陆路而赶。现在出了一点状况,温晁生怕耽搁丝毫,失去逮住薛洋错处的良机,立马穿戴整齐下车解决。

      温晁睨了眼远处抱剑而立的温逐流,看着一众人等道:“刚刚是谁?”

      方才那侍从慌忙站出来,“二公子,是…是我。”

      “你,过来!”

      那人愈发惶恐不安的走上前去。

      温晁现在神清气爽,也没了计较这人搅他旖旎的怒气,只道:“怎么回事?”

      温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把所有信息平铺开来。

      “永嘉县在阜丘平氏管辖内,阜丘平氏一向依附于兰陵金氏……”

      温晁不屑:“什么玩意?听都没听过。兰陵金氏也不敢把我岐山温氏拒之门外!他们不开城门,直接打进去!”

      温晁指着温彰,“你,带一队人过去,把门给我砸开!”

      温彰先是一喜,自己被委以重任,只要干好了,就有被赏识的可能。又些许低落,二公子矜傲骄慢,未必瞧得上自己所做。只是温彰为人沉稳安妥,很快压下心绪,带上自己几个平常亲近的修士便往城门去了。

      一行人离开的背影,温逐流皱了皱眉。

      “恐怕蹊跷。”

      “蹊跷?能有什么蹊跷?他们敢有什么蹊跷!温逐流,我看你是谨慎过了头,哼!畏首畏尾!” 温晁不以为然,讥嘲着驳他。

      温逐流闻言不再说话,他不欲跟温晁争辩,去的又只是一小队人马,无碍大事,便歇了声。

      离城门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它“轰”地一下打开了,温彰早有准备,手握上剑柄,沉声道:“小心!”

      未料攻击没来,走出来五六个人,为首的女修一身红色劲装,挥袂生风,英迈出群,身后背着一把红色巨刀,透着冰冷嗜血的森然气息。

      温彰目露警惕,那女修倒先开口了。

      “不知岐山温氏莅临,所为何事?”

      温彰看着打开的城门,道:“只是途经于此,借道一用。”

      宁恨水松了一口气,但脸上丝毫不显,只道:“永嘉县出了些变故。” 她略一解释了先前城门紧闭的原因,又接着道:“若是借道而过,请——”

      避免了一场大战,不用伤亡自然是好。温彰拱了拱手,“此事我需先去禀报少主。” 他带着来的人原路而返。

      站在宁恨水身后侧的中年男子低声说:“真的要让温氏进城吗?他们会不会……”

      宁恨水没有转头,目光仍直直盯着温彰越来越小的身影,“五大家族各自为营,又并非同气连枝、和气一团。平氏依附兰陵金氏,离岐山迢迢千里,温氏看热闹都来不及,不会插手。”

      她一顿,“而且,不是我们让不让温氏的人进城,他们要进,我们拦不住。”

      宁恨水终于转头看向说话的男子,叹了口气,“沛怀,温氏可不是平氏。”

      被叫沛怀的男子似是心有不甘,但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眼中闪烁幽暗的情绪。

      另一边温彰一五一十向温晁汇报完了刚刚的状况,温晁听完也就扬手一挥宣布进城。

      永嘉县城门大敞大开,这是一座不太富庶的小城,里面露出的光景都有些破败。

      进城时宁恨水带人守在城门一侧迎温氏车队进城,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温逐流全程做好出手的准备,他只是以防万一,以便最快程度下保护温晁。

      车轮“咕噜”行驶起来,聂瑶生掀起窗纱一角往外看,忽看到一熟悉人影,她喊了一声:“恨水!”

      宁恨水顺着声源看去,小师妹趴在窗边探出头,腮帮子搁在窗下托架上,小脸流溢出来一丁点儿脸颊肉,硌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在白嫩嫩的皮肤上分外显眼。她一双清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嘴里叫着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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