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的果实》海德红船长

4、终幕

　　伊布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在苏阿斯的府中住了一段时间。
　　她从没想寻死。

　　只是暂时什么都不想动，请允许她休息一下吧！
　　哪怕只有一会儿也可以......

　　老老实实地吃饭，睡觉，其他一切都不参与，因为苏阿斯会替她做好一切，洗漱梳头洗澡无一不亲力而为，满怀笑意，似乎是对现在的处境十分满意，希望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和伊布永远在一起。
　　除此之外，谁都不需要。

　　小伊布呀，世界上只有我你能依靠了哟。

　　——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

　　夜晚的时候，明亮皎洁的一轮圆月呵，高高地，高高地……挂着，像是精美的艺术品，从火炉里掏出的，昂贵易碎的陶瓷白玉盘，或是异国产的声名远扬的玻璃。

　　传导着月光的匕首，闪烁着寒光，短而锋利的凶器正冷冷地对着他的心脏，从左往右，又从右往左，为苦恼选择一个最为脆弱的部位而来回比划。

　　细腻如海藻的秀发柔柔地堆在他的手臂上，心脏上，并未特意放轻动作，却没有惊醒这位熟睡的少年。

　　伊布抚上他的脸颊，说悄悄话似的：
　　“就这样死了，不是太可惜了吗？”
　　“伊布……”
　　等少年睁开眼睛，床边早已空无一人，手中握着的，只有一束空气。

　　——

　　伊布逃跑了。

　　从浑浑噩噩中苏醒过来后，恐怕还得向她的童年好友苏阿斯“道声谢”，多亏了他的照料，现在的精神完全恢复了。

　　于是便趁他上早朝的时候，绑着被子，从窗户一跃而下。
　　紧接着就是马不停蹄地逃跑。

　　虽然很想知道真相，但眼下最要紧的却还是先从他身边逃走吧。

　　跑、跑……
　　用力推开门！
　　爸爸、我终于——

　　“伊布你，真是不听话的孩子啊。”

　　为、为什么？

　　她想要逃离，但是魔鬼先她一步到来。如果说伤痕是活着的唯一证明，那么死又有何惧呢？

　　伊布只能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坚强的背脊撞到墙壁，坠落的白色墙灰掉到了她的鲜艳睡裙之上。

　　奇怪，他从没有过这副怪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倒像是一睁眼寻不见母亲的惊慌失措的婴儿，那种最纯粹的感情。

　　她在其中获得了一瞬间的痛快。

　　但当他朝她走来时，又让她爆发出巨大的恐惧，这是比生、死更要可怖的存在啊。

　　“从我面前离开。”
　　伊布伸出双手抵挡着他的靠近，像一位真正的勇士一样对抗恶龙。

　　这不是苏阿斯，让她伤心痛苦的人绝不会是那个在春夏秋冬陪伴着的友好玩伴，这点她绝不会承认。

　　可是声音和样貌是不会说谎的，所以连那个温和的样子也是能够装出来的，是吗？

　　她不过是想知道真相啊。

　　“我好伤心啊，”苏阿斯没有停止脚步，他看上去与平常别无二异，细看起来又全然不同，“伊布离开了我，也会寂寞的吧。毕竟，我们许下了永远的约定。”

　　年少的话，怎么能作数呢？
　　她想竭力嘲笑他的愚蠢，抬头却看见一滴被月光照耀下的泪珠，一闪而过。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微笑着等着她了。

　　逼仄狭小的空间，没有亮灯的屋子，丝丝缕缕的银白色月光。

　　伊布动弹不得。

　　“你忘记了吧？”他歪头轻笑，“我也是吸血鬼哟。”

　　在她瞬间睁大的瞳孔的倒影下，吸血鬼舔过上牙两侧的尖牙，血一样的口，苍白的尖刺，以及被温柔拨开的领子。

　　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黑洞似的眼珠子，还能求助谁呢？

　　随着牙齿破开皮肤的微弱响声，血液争先恐后地从牙尖流出，一部分被一饮而尽，偷偷逃走的另一部分又被一一舔舐干净。手轻柔地抚过脸颊，抚过脖颈，在吻中吸吮鲜血。

　　抵抗着的手指，也被他含入嘴中，不痛不痒地轻咬着，冒出两三点血珠。

　　这绝不是苏阿斯。

　　看见月亮，她才如梦初醒。月圆之夜，真是个对人类不友好的日子啊。

　　手因无力而搂上他的纤细的脖颈，忽然意识到，也许真正的苏阿斯就藏在这后面也说不定。

　　圆月会扩大吸血鬼的欲望和能力，但是如果说只是扩大欲望的话，是不是说明——本身就有这样的想法呢？

　　真的只是因为月亮的缘故吗？

　　苏阿斯不知为何笑了两声，将自己的手指咬破撕烂，流出殷红之血，又被他送入她的口中，她只能被迫吞下。

　　身为半人半吸血鬼的她，一部分本能拥有对血的渴望，可她只能拼尽全力抑制自己的欲望。

　　“交换血液，他们称作最高的礼赞。”
　　他问：“你也相信吗？”

　　“相信啊，”她的嘴角留着细长的血迹，扯出一个笑，“这不是我最高兴的瞬间吗？”

　　针尖刺入脖颈。

　　“安睡吧，阿斯。”

　　——

　　于是，她便再次逃离，买了一把木弓背在背上。

　　她一定要打造出一个，只有人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