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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4月7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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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蕊蕊的复查结果总体乐观。
医生说,可以酌情减药,争取在高三前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走出医院大门时,明亮的阳光抛洒在张蕊蕊的身上,全身都泛着阵阵暖意。
久违地感受到风景中的美好,张蕊蕊眼眶泛着泪意。
她想起那段灰色的时光,自己像只伤痕累累的小动物,浑身冰冷地舔舐着伤口。
安宁没有揭开她那些旧伤疤,只是用温暖的怀抱陪伴她。
哭得神志不清时,张蕊蕊甚至说了句:“老师,你是我妈妈该多好……”
安宁失笑,轻轻理顺她的头发:“我看上去年纪很大吗?”
“不是,”张蕊蕊摇摇头,用手背蹭着眼睛,“是我比喻得不太对,我重说。”
“我要是能有一个您这样的姐姐就好了。”
最起码,在痛苦无助的时候,还能有人给她鼓励。
“你可以自己成为那样的角色。”安宁只是顺着她的背,轻轻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张蕊蕊不解地发问。
那天安宁没再多解释,而是转身去给张蕊蕊倒了杯温水。
沈乐知驾驶着汽车停到校园附近的街道上。
安宁细心替张蕊蕊整理好医生刚开的药,说:“逐渐减药的过程中,你可能偶尔会感觉到不适,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及时告诉老师,如果情况没有好转的话,可能要及时跟医生沟通调整配方。”
张蕊蕊答应着,背起书包的时候,胳膊不小心碰到已经冷掉的早餐。
“这些是不是要浪费掉了……”她踌躇着开口。
安宁无奈地扫了眼沈乐知,正准备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匆匆接起电话:“喂?苏主任,我今天出门办点事,已经回镇上了。”
张蕊蕊背好书包,犹豫着该不该在这个时候下车。
安宁挂断电话后,说了句:“可能是昨晚停电的事,苏主任召集大家去开个会,正好,蕊蕊,我们一起回去。”
张蕊蕊点点头,先行下了车,等在旁边。
安宁说起停电事故时,表情又淡漠了下来。
张蕊蕊隔着车门,有点担忧地望着里面。
沈乐知的视线移过来:“怎么了吗,蕊蕊?”
张蕊蕊摇摇头,脸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回教室的路上,张蕊蕊脑海里想着的都是安宁昨天在黑暗里说过的话,字字句句都透露出压抑着的忧虑和紧张,在飘着雨的夜晚显得那样悲凉。
她又想起安宁在画室里临摹名画时的模样,细而疏的眉毛下,那双眼睛凝望着画布时,像是在看一个逝去的灵魂。
或许是蕊蕊天生比较敏感吧,每次看着那种状态的安宁,总是感觉……
安老师似乎也处在一场巨大的悲痛中。
可是……她到底在悲伤什么呢?
暂住在安宁家的那段时间,张蕊蕊有一天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略显诡异的小箱子。
箱子外表看上去很陈旧,像是保存了许多年的物品。
张蕊蕊原本想借安宁书架上的一本外国名著看,不小心碰翻了那个小箱子。
慌张之余,她蹲在地上将散落的纸片整理好,无法避免地窥见了某些文字。
从校门口穿过绿荫大道,就能抵达教学楼门前。
这日的天气就如沈乐知所说,明亮的太阳悬挂在高空,碧蓝的天空像是被水洗刷过一样干净,几片绵柔的云彩飘过,一切都那样宁静祥和,跟昨夜的暴风雨仿佛存在于两个世界。
张蕊蕊看着自己走路时跟随在身后的影子,种种疑虑催动着她,终于开了口。
“老师。”
安宁听到身边传来的轻弱呼唤,顿了顿脚步,转过头来看向张蕊蕊。
“嗯?怎么了?”
张蕊蕊不知道该如何开启这个话题,毕竟脑海中的想法,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憋了半天,也只是模模糊糊地问了句:“老师,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守护神吗?”
安宁的眸光颤了颤,她偏开视线,落在教学楼顶的红旗上。
“信则有,不信则无。”
张蕊蕊略微惊讶地抬起头来。
她原以为安宁不会回答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或者即使回答了,也是叫她不要瞎想些不存在的东西。
没想到,安宁的回答也如此模棱两可。
这让张蕊蕊的心飞快地跳动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咧开嘴笑了。
“那我信。”
她的眼神很坚定,甚至流露出一种向往。
安宁被她突然的笑容搞得有点莫名,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除了当下,其余的都不需要我们去担心。过去发生过的,已经不会影响到我们了,至于未来……只有好好经历过每一个现在,才有可能看见未来的样子不是吗?”
“不知道你是怎样描绘未来的,不过老师更倾向于相信……”
“未来是美好的。”
美好的……吗?
张蕊蕊看着安宁,她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看不见安宁所说的期待。
她们回来的时候正值课间,学生们喧闹着,在教学楼和操场之间穿行,越靠近大门声音越嘈杂。
张蕊蕊就在一群笑闹的高一生经过时,轻轻地问了句:“可那些新闻预告是什么意思呢……”
蕊蕊嘟囔这句话时,安宁正略微走神,手腕细细密密的疼痛折磨着她的神经。
安宁低下头时,疑惑道:“嗯?什么?”
身边的声音被撕开护腕绑带的噪音盖过,安宁一时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张蕊蕊摇摇头。
苏茂成临时组织的会议结束后,已经是中午了。
安宁回了趟家,路上收到沈乐知的消息,说买了点现成的菜放到她家里,不需要特意开火了。
她简单回了一句,骑着自行车,一路吹着风到了熟悉的居民楼下。
像是没预料到安宁回来得这么快,门被打开时,沈乐知正蹲在地上,不知在研究什么。
听到动静的他显然惊了一下,抬头看到安宁时,语气还残留着一丝慌张。
“回来得蛮快,地中海在会议上都说了什么啊?”
安宁警觉地走进客厅,视线穿过沈乐知遮挡的身影,一眼捕捉到他手中的盒子。
“你……”那一瞬间,安宁心中确实燃起了一股恼火,可很快她就压下了汹涌的负面情绪。
她给了沈乐知解释的时间。
“你这个东西以前就搁在饮水机后面吗?”沈乐知从地上站起来时,脸上已经恢复了镇定,他指了指饮水机旁的画架,说:“我今天清洗饮水机时,不小心碰散了画架,没想到后面还放着一个小箱子,这个角被磕歪了,抱歉,我本来想在你回来之前,想想修复的办法。”
安宁从他手中拿过箱子,手指用力绷着,关节处甚至泛着白,青色的血管从手背上凸起。
沈乐知的额前沾着汗水,另一只手还拿着螺丝刀。
他的眼神像是才反应过来,看安宁紧张的表情,怔了下才说:“我并没有打开这个箱子,不过……碰坏你的东西是我的错,抱歉。”
“这里面是对你来说很珍贵的物品吗?”
安宁沉默地蹲回地面,从他手中接过螺丝刀。
“没事。”
她低着头说。
“可你的表情不像是没事,有什么我能弥补的吗?真的很抱歉。”沈乐知很少有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也真的慌了,蹲到安宁旁边,手伸到空中,却不敢再碰那个箱子。
安宁连表情都在用力,她紧紧捏着箱子的两边,将螺丝拆下来两颗后,抱着它走回自己的房间。
“不用道歉,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只是留着一些纪念,下次就不要……”
她忍了忍,那句能同时戳伤两人的话悬在嘴边,最后还是咽下去了。
沈乐知落寞地站在客厅,他明白安宁的意思。
或许,当怀疑产生时,信任的围墙就会自动出现裂纹。
仅仅靠语言是无法修补的。
他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见安宁迟迟没有出来,又折返回厨房,将带来的饭菜保温在锅中,安静地离开了。
一直跟随在他脚边的影子,显得那样黯淡和失落。
安宁将自己锁在卧室中,紧紧捏着颤抖的手腕。
她并不是气沈乐知碰了这个盒子,而是气自己——
为什么又将这些东西粗心地放在外面。
看到沈乐知受伤的表情,心中的悔意和自责快要把自己吞没。
冷汗浸湿了安宁的后背,摆放在地上的小箱子就像一个潘多拉匣子,打开它的人注定不幸。
安宁原以为自己重生几世,早就没了牵挂,待她完成那个几乎不可能的愿望后,就离开这里。
带着她透支到29年的寿命,远离这个令她反复悲伤的城市。
原来,不管她怎样做决定,都注定存在遗憾。
安宁差点就要在沈乐知面前将那个恐怖的实情全盘托出了。
只怪他的笑容太温暖,只怪他的目光太温柔。
他好像怎样都不会生气,无论安宁做出多么令人难以理解的荒诞决定,他也只是默默在身边支持着,甚至不问缘由地替她收拾一堆烂摊子。
她坚硬的心被撬开了一个狭角,反面的脆弱如汹涌的浪涛,她明明伸出手就能够到那个能将她拉出水面的人,可安宁必须选择放弃。
至少在这件事上,她不能让沈乐知再参与进来。
他本该幸福的人生,不能再陪她承受一个因拯救而起的贪念——造成的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