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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笔仙啊笔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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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意早就和舍友说过了谢明息要来,谢明息又特意去得早了点,谢知意的三个舍友就和看稀有动物一样看谢明息,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要谢明息说,弟弟的舍友也太活泼了,不过他也有很多想问的,就有一搭没一搭和三个人聊天。
“谢知意他女朋友?那是我们班的诶,据说是高中同学吧,好像约好了一起考这来,谢哥您你不知道吗。”舍友A。
谢明息真不知道,他脸上笑嘻嘻心里mmp,把谢知意按在心里打了一百遍。
“我好羡慕啊……谢知意他就是妥妥的人生赢家啊,青梅竹马的对象,还有这么好的哥哥——我靠,我就是条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谢哥您有没有什么考研秘诀,能稳考本校的那种,或者泡妞秘籍,能找到像黎琼宇那么漂亮的对象的那种?”舍友B。
谢明息想挠耳朵,那是什么玩意啊?问一朵牡丹怎么找对象那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舍友A一把勾住B的脖子,嘲笑道:“去去,说什么桃花运呢,你问这个还不如问问你有没有考研上岸的命,没听论坛上说过么……”
两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一会儿,谢明息没听清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一定是什么好话。
“师兄你听清了没?”
苏磐沉默了下,谢明息眼皮直跳。
【他们说你外号‘剑斩桃花’,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还叫你谢半仙。】
几个年轻人也就是好奇谈起,谁也没敢真来问真相究竟是怎么回事。几个人又等了一会,学生会还是没来查寝,三个人中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舍友C提议道:“刚刚隔壁给我发消息,问我们要不要过去玩笔仙游戏?学生会那边好像出了什么意外会晚点才到。隔壁说东西都准备好了。”
“啊?我还只是听过,没见过有人玩笔仙呢,老狗币他们认真的啊?”
“你就说去不去吧,难道你害怕?”
“子不语怪力乱神懂不懂……”
谢明息眼皮又跳了两下,笔仙游戏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危险在于不知道可能召唤出什么东西。当然,大部分情况是什么也喊不出来,来了也发现不了。
这里都是年轻男子,阳气旺盛,十有八九是喊不来的,阴魂惧怕强烈的阳气、煞气,所以谢明息倒也不是很担心。
最后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去了,就留谢明息一个人在寝室等学生会过来。几个人也是心大,也不担心只有一个外人在寝室自己东西丢了或者被偷了。
大学寝室的隔音谁住谁知道,这里又是男生寝室,闹腾得很,七个人在隔壁寝室玩笔仙,声音大的谢明息都能隐约听见。
“笔仙啊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
得,这估计是召不出来,流程好像都不对。
谢明息支棱起耳朵听了会,更安心了。
隔壁又反复念了几遍,闹哄哄的声音安静了下,转眼又爆发出更大的动静:“请来了请来了,动了,笔在动了!”
谢明息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活人大概是听不见,可他听到有呜呜咽咽的鬼哭声……
他心里又把谢知意拖出来骂了一百次,他这群同学是怎么回事,还真把笔仙请来了?这不会出事吧……
“笔仙笔仙,我什么时候能有桃花运?大学能遇到我的真命天女吗。”
“笔仙啊,我爸妈今年身体状况怎么样,会生病吗?”
“笔仙笔仙,我期末应该不会挂科吧……”
“笔仙大人……”
过了一会,隔壁像是兴奋劲下去了,声音也小了,谢明息听了好一会,见没出什么事,渐渐也就不把心思放在隔壁。虽然他没想到他们真能召唤出笔仙,但这个笔仙似乎还不……
“笔仙笔仙,你死了多少年了啊,感觉你知道学校里的好多八卦……唔你干嘛!”
“安子哥你不知道不能问这些吗?你想坑我们啊。”
“你真信这些啊,笔仙不都是骗人的吗,难道这上面的字不是你写是笔仙写的?那这字可够丑的!”
“你少说两句会死啊!玩游戏就要遵守游戏规则,刚刚的字不是我写的!”
争执就此爆发,谢明息眼皮又跳了跳,忽然感觉很不妙。
“诶你们要干嘛,别打架啊在寝室呢!喂,喂!我靠你的脸怎么了,怎么流血了!哎,哎!你们看着干嘛赶紧过来帮忙啊!”
紧接着隔壁就是一阵乒呤乓啷的声音,谢明息感觉自己简直要被冻死了,分明还是秋老虎肆虐暑热未消的时候,却已寒意透骨。
隔壁玩出事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笔仙虽然叫“仙”,其实就是羁留人间执念不消的孤魂,甚至度化都很难度化,或者干脆是不愿意被度化早日超生。相当一部分笔仙死法都很惨,惨死的鬼十个有九个神志混沌,还会不断重复自己的死亡过程。对神志不清的笔仙来说,一般的问题并不会引起什么反应,而一旦问它关于自己死亡的问题,会瞬间激发它的凶性!
鬼怕(正常的)活人(身上的阳气)不假,但失去神志凶性大发的笔仙绝对是不可沟通,不和你讲这些道理的。而常年滞留人间的鬼往往只有两个极端,要么很强要么很弱,而作为笔仙被招来的鬼怎么可能会是很弱的那种?
而越强,笔仙说得就越准,失去神志发疯之后造成的破坏就越可怕,制服起来就越难。
没了神志的精怪鬼物是最麻烦的!因为一道符水灌下去杀了容易,可是制服很难,偏偏又最好能不杀就不杀!
“当啷!”
像是玻璃杯摔碎的声音,像是凳子被撞翻在地的声音,像是衣架被碰倒的声音,总之一片混乱。谢明息几乎不再犹豫,直接推门而入,苏磐甚至来不及阻止!
“你没带……”
谢明息这次出来当真是除了一道护身符什么也没带,谁能想到不过是来顶替个查寝,居然还能遇到这种事?
隔壁寝室已经是一片狼藉,一个男生被两人一左一右压着,还在不断尝试反扑,挣扎不休。看得出来他本身力气就不小,加上笔仙附身,更是谁也不敢拦他,剩下的人想上前帮忙都不知道从哪下手,而压制他的两个男生脸上更是已经挨了几拳,起了好大一个肿块!
“还愣着啊!赶紧给老徐打电话啊!哎门口那个你谁啊,小心!哎!”
看到破门而入的谢明息,被压着胳膊的那个男生,或者说是附身的笔仙,眼睛里顿时冒出一点绿光,像是一头饿极了的狼,猛地挣脱束缚向谢明息扑过来!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你们都要死!】
仿佛有无数钢针在脑仁里搅来搅去,只是一瞬间,谢明息就已经痛到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快跑啊你愣着干什么!不跑就过来帮忙啊我草!”
【危险!】
谢明息疼得说不出话,勉强伸出右手按住扑过来的脑袋,他的嘴一张一合,神情十分狰狞,又带着十足的贪婪。
【我、我……啊!】
被附身后的力气远比平时要大,只有谢明息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压制太久,谢明息也只是稍作阻拦,就顺势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水果刀!也顾不上干不干净卫不卫生,轻轻一划,鲜血从指尖喷涌而出!
“血!血!给我!啊啊啊啊啊——”
“……颠邪沉灭,炁爽神清……”含糊不清的咒诀从他口中吐出,他带着满手淋漓的鲜血,以附身者的皮肤为承载,画出一笔又一笔,缓慢而坚定。
“我操了这是在干嘛!你他妈是跳大神的吗,要压不住了!我草好尖的指甲回头不把你指甲全剪了我就不姓王!”
【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
钢针在搅动,越钻越深!
血撒在地上,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如果再这样下去,这道符一定会在完成之前被毁掉!
【痛!痛!给我吃一口吧求求你了好痛!】
在哀嚎着痛苦的笔仙露出了森森一嘴白牙,虚幻的轮廓若隐若现,本来几乎没有的绿光竟然有破体而出的趋势,为了一口吃的,想要吸收活人精气当场化作厉鬼!真让它得逞,它的附身对象哪里还会有命在?
【饿啊,饿啊……行行好吧……吃了我就能去找我……】
“哎哟我草扶我一下,刘宇安他好大的力气!卧槽这又哪儿冒出来的人。”
压着他的两个男生被暴起的笔仙一把掀翻,就这么直接扑在了谢明息身上!惯性太强,谢明息被带着一把拍在墙上差点一口血都要吐出来,头也被撞了一下,痛得很,而背上胳膊上则是一片火辣辣的感觉。
刘宇安胳膊上的符只写完了一半,鲜血嘀嗒嘀嗒淌下来,已经开始模糊写好的符文。
糟了。
谢明息被撞了一下,晕得要死,感觉眼前也是也是一片模糊,大脑缺血,黑影重重。
被水果刀豁开的口子里,鲜血还在不断流出,他割得太快太深。
血珠飞溅,将腰上玉白的算盘珠衬得格外莹润,那实在是……很漂亮,又令人心旌摇曳的美丽。
【血啊,血啊,好香啊,女儿……】
【嘿嘿嘿嘿嘿嘿嘿,我来找你了……】
糟了,师兄的本体……
笔仙微微发绿的轮廓压低,在素白的楼梯灯下投出一圈阴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谢明息几乎能嗅到那种森冷中带着腥气的味道。
很危险。
但危险也是机会。
他看不清,但只要能找到起笔落笔之处,自己就能继续写下去。
鬼仙说着含糊不清的鬼语想要啃上来,谢明息的右手抽动了一下,他尽量眯起眼,想找到上一笔断掉的地方。
他可以续上,只要能找到。
就是这里!
他挣扎着抬起右手,嘀嗒,嘀嗒,血腥味充塞鼻腔。
贪婪的欲望的味道……
就是现在!
笔仙的牙齿近在咫尺,鬼脸与刘宇安的脸重合在一起逼近。
他在心中无数次勾勒出符箓的每一个笔画,即使鬼言鬼语如同钢针,在脑海中翻天覆地。
【血啊,血,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种森冷的气息忽然远离了。
【别动。】
【别吵。】
苏磐一只手按住刘宇安的肩膀,一只手,被笔仙附体发了疯的刘宇安被压得动弹不得。
他分明并不高壮,他的手却很稳,不因笔仙的挣扎而有半分动摇。而他的眉目依旧清朗,只有眼尾那一点朱砂殷红如血,有说不尽的惑人之感。
“师、咳,师兄!”
“继续。”那个声音平静而有力。
“……上闻紫极,下及幽冥……收魂!”
鲜血挥洒,这次没有半点阻碍,一笔流畅地写下来。刘宇安身上冒出一股气,白眼一翻,当场昏迷。
“师兄……”
苏磐神色如常,抬手一招,被谢明息逼出来的笔仙就身不由己被他抓在手里。一寝室剩下七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血还在流个不停的谢明息,以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苏磐,话都说不出。
“……大哥你谁?”
苏磐另一只手扶起谢明息,他的体温是温凉的,谢明息的血却是热的。
“有没有创可贴?打电话送他去医院,还有,你们学生会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在寝室楼道口站着的学生会众人同样目瞪口呆。这是、这是……这TM刚刚不会发生了什么恶性斗殴事件吧?
苏磐一摸谢明息的背,入手滑腻,谢明息背上肌肉都绷紧了,再一看,秃噜掉好大一块皮,血把衬衫染得一片红。
学生会众人惊呆了,这是在搞哪一出?
“你们来查寝,是不是登记完就可以走了。”
虽然可以,但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擦边操作你不要说出来啊啊啊啊啊啊!
学生会部长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冷汗流了满额头,只敢小声应是,简直憋屈得不行!
“那你查完了没有?北十二305寝室,全员到齐。”
学生会部长继续点头,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反驳,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那我先走了。”
“师、师兄?”
谢明息还是有点晕,视线并不清楚,他被苏磐拉起来,沾满了血的衬衫便暴露无遗。血淋淋的,简直有点惨不忍睹。而只要背一挺直,皮肉就连着衬衫,刮得生疼。苏磐见状,干脆把他直接背了起来,毫不费力。他的脊背并不宽阔,也不温暖,但令谢明息安心。
“这、这位同学你没事吧?你的伤好严重,要不要我送你去校医院?不对你怎么好像是……”
“不该管的事就不要管。”苏磐的语气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愣是没一个人敢反驳他。他背着谢明息扬长而去,也没一个人敢把他拦下来。
“那个好像是……隔壁学院刚毕业的上届学长……”愣在原地的学生会部长看了一会,扭头去看304和305的七个人,喃喃道,“你们这是整了啥花活儿把他给引过来了……他干什么的你们不知道吗?”
*
肾上腺素分泌的时候不觉得,等一过了劲儿,背上的伤口那简直就是活受罪。
谢明息却不觉得痛,他觉得心烦。
“师兄,你怎么突然就出来了,不会有事吗?啊!算盘呢!我擦算盘不见了!”
苏磐慢悠悠道:“那是我的本体,你说在哪?”
“那这么说,师兄、师兄你恢复了?”谢明息抽了一口气,然后牵扯到背上伤口,脸色“刷”一下变得苍白,忍不住“嘶”了一声。
“现在知道痛了?”苏磐稍微调整下了姿势,好让谢明息躺得更轻松些,“老实点。”
却避开了谢明息的问题不谈。
“师兄你要不还是放我下来,我、我怕压到你,嘶……”
“为什么要去管这样的闲事,他们和你并没有关系,也不是信众,之后更不可能给你报酬,最多也就是道一句谢,为什么要管这样的闲事?”他问道,同时按住谢明息两条腿,不仅没把人放下来,反而手上又加重了三分力防止他滑下去,
他走得很稳,并没有回头,谢明息也看不见自家师兄的表情,却能听出他话中真心实意的困惑,不带一点嘲讽或是其他负面色彩。
“为什么?”
“对,为什么,我不明白。非亲非故,你要为了他们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今天我不在你当然也能活着出来,不过说不定是在担架上,这……”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用什么词,最后说,“这划不来。对于你们人类来说,这也会被说成‘愚蠢’的行为,为什么?这不是第一次了。”
“啊,为什么呢。”谢明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师兄,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又在怎么样的环境里成长,但对我们人来说,很多东西并不是能以‘划不划得来’,以物质为标准的。或者说,这个标准本身就很微妙。愚蠢吗,大概,但我知道一个普通人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究竟有多害怕,因为我以前也经历过。但我们的不同是,没有人可以帮我,但我可以帮他们。这么说也不对,师父救过我,师兄你也救过我,嗯。没有当日之恩,就没有今日之我。”
“很早以前我没有伞,后来有好人给我打了伞,现在我有伞了,我也希望能偶尔为别人挡一次雨。”
“如果心都不自由,我谈什么修道,谈什么日后的自在长生呢。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城隍管着地下的阴事,那我们管的就是地上的阴事,我们是游走在阴阳之间的。那我们能度鬼超生,当然也能度人。度人,度鬼,其实都是一样的。”
“原来在你眼里,我也能算是好人吗。”苏磐的语气相当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但这是他们自找的麻烦,与你无关。”
“师兄当然是好人,不是好人怎么会半夜为我开门。而且怎么与我无关呢?我看到了,我知道后果,我没阻止他们,这就是因果。”谢明息笑了一下,“我想,修道并不是为了让我在能独善其身后成为一个冷漠的人。啊,也不能说是冷漠……我语文不好,师兄你意会一下?”
于是两人同时沉默了,谢明息说完了,总觉得有点尴尬,脸上的温度一直消不下来:“……师兄你要不,还是把我放下来?这是在学校里呢,虽然是晚上了……”
他不敢去看来自路人的眼神,干脆把脸埋进他师兄背上,于是那种清幽但不疏离的檀香便又松松散散四处蔓延。香味带着些寒凉,他才趴了不到一分钟,又尴尬地想要下来。
“师兄——”
“老实趴着,我带你去医院,不清创会感染。”
谢明息:“……”
有、有那么严重吗……
他又托了一把谢明息,最后说:“太轻。”
把自己毫无保留地烧掉,烧到连骨髓也不剩,实在是太轻,太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