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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身世 ...

  •   不管是受箓还是办理教职证,都需要身份证和户口本原件。

      谢明息算是走了紫霄观的关系,他本人也在华夏玄学界名声不小,但证件还是必需的。所以向谢父谢母知会了一声后他就从紫霄观回家,开始翻箱倒柜——没办法,两人虽然年纪不小,结婚也很多年了,但工作清闲工资高还爱搞点罗曼蒂克,所以此时并不在凉山,又出去度假了。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户口本到底放在哪,谢明息干脆自己找。

      他才打完电话,银行卡就进了一笔转账,谢父备注是今天突然想起来了就给他发零花钱让他自己过生日,父母不在,要好好照顾自己。

      谢明息还恍然了一下,日子过得太快,他都要忘了……明天就是自己生日。

      “生日快乐。”意识到什么的苏磐轻声道,“不过我现在不能给你过生日……等回了庙里,让你大师兄给你下一碗长寿面吧。”

      谢明息哭笑不得。

      其实这生日过不过也无所谓啊,他们家也不兴这套,有师兄这一句他就挺高兴了,就算师兄还是人形,常年不吃东西的人做饭估计也……好吃不到哪里去吧?不过他肯定是不会这么说出来拒绝师兄好意的。于是他笑着带过话题,继续找东西。

      户口本在哪呢……谢明息抓着脑袋回忆,要用到户口本的情况实在很少,他只依稀记得应该是在家里的某个抽屉,和一堆文件放在一起。

      他小时候见过几次,但大概是怕重要文件被搞丢,谢父谢母严禁他乱翻东西,小谢明息还对此不满意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来才慢慢淡忘了。

      他翻着谢父书房里没上锁的抽屉,抽屉里放了不少零碎的东西:工资条,体检报告,相册,日记本,存折,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证券交易证明,甚至还有崭新的旧版纸币。

      虽然一时没找到户口本在哪,但他好奇心起来了,一点点翻着这些零碎,苏磐也无所谓什么浪费时间,他现在被谢明息天天挂身上当挂件,更是懒得催促。

      谢明息从最上面开始翻,工资条自然不用说,都是早年间的东西,现在已经很少见纸质的了。看着二十年前的工资,谢明息恍惚有种岁月倥偬之感——二十年前他爹也不过是个年轻小伙子,通货膨胀也不严重,所以那点儿看上去十分可怜的工资其实已经为数不少。两叠工资条加在一起,便养活了全家人。而如今二十年过去,物变了,但人看起来却未变。

      二十年恍惚如一梦……

      他看了一会,每张条子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于是也不看了,转而绕开存折去翻相册。

      相册保存得很好,很干净,只是逃不过岁月,曾经颜色鲜艳的封皮已经褪色不少,图案也开始模糊。他翻开第一页,里面掉出几张上个世纪的旧钱,有折角,但又被细细抚平,充满珍惜意味,最下面压了张纸条,写着:

      第一次约会没带钱,文韶为我付账,丢人,后特意向老板换回以示纪念,日后不可再忘。

      字迹很端正,不过压不住年轻小伙子那种飞扬的意气。

      ……哦。

      好微妙哦,您看起来倒是半点不尴尬呢。

      他再翻到背面,是娟秀的小楷:谢二促狭,文韶记之。1996.3.7

      狗粮冷冷地拍在他脸上,直接把他淹没了。

      “师兄,我真傻,真的……”

      他把纸条放回去,深深叹了口气。他光知道父母感情好,一把年纪了还爱搞点罗曼蒂克,怎么就没想到有因必有果,两人年轻时就该是这副漫天撒狗粮的样子呢。

      被他从行李包上摘下来的算盘一抖,两颗白玉珠珠跳了两跳,就有一道幽幽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出来:“我不懂人间的感情,但你父母琴瑟相谐,想必很好。”

      “师兄,你成……开智多年,竟然不懂吗?”

      白玉珠不跳了,苏磐的声音有点冷淡:“我本非人,为何能懂,为何要懂?”

      何止是非人,他甚至不是生物。器物有灵化形而出,七情六欲不开,不知情感,只有本能。草木之情尚且与人不同,更不要说本无生命的器物了。

      谢明息不说话了,若有所思,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往后翻相册,从谢父谢母两人年少时的照片一直到结婚,再到谢明息出生。胶卷相片上的谢母有些憔悴,但憔悴不掩她眉目中的喜悦,她的衣裙很有年代感,怀中抱着一个安稳沉睡的婴儿,没长开的五官里依稀能看出谢明息现在的影子。

      谢明息的脸微妙地红了,再往下翻,爬行学步,上幼儿园,换牙,上小学……林林总总大事小事一件不落,黑历史混杂其间,其中还有几张看上去很诡异的照片——小小的稚子仰头,在对空气说话,画面略有模糊。

      谢明息没什么印象,但他知道自己那会肯定是看见了什么,清文做事不厚道,护身符的隔绝没那么好,偶尔还是会看见这些的。

      谢明息的脸越来越红,加快了翻阅速度,那些出于恶趣味拍下的黑历史——实在不提也罢!他自己都不想看!

      ……若让师兄仔细看清了,这脸真是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白玉珠又跳了两下,却道:“万物生息成长自有规律,没什么好觉得丢人的。”

      也是……师兄不是人,作为人类的三观也不是那么完善,只会觉得是遵道而行的自然结果,不会有什么别的感觉。

      ……可还是感觉好羞耻啊,尤其这个人是师兄。

      谢明息脸上的红色退了,红色一路蔓延上了耳朵尖,这一本相册后面渐渐也多了谢知意的身影,偶尔还有一家的全家福,一直翻到谢明息高中毕业,相册也就到了头。

      相册下是一个很厚的日记本,谢明息没有偷看别人日记的恶习,所以只是顺手翻过一遍确认里面没放户口本。

      不过是随手为之的动作,他翻着翻着,其中一页忽然掉出两样东西来。

      一张《凉山晚报》的剪报,一份病历,颜色早已泛黄,都很老旧了。谢明息看了一眼日期,和夹着两样东西的那一页一样,将近二十年前,好像就是自己生日那几天。

      剪报正中的红字褪色得厉害,时隔多年,文字的依旧令人不寒而栗:晋安市发生特大地震,至今已有两万余人死亡,三千余人失踪,江夏各地仍有余震,请凉山广大市民朋友们注意安全。

      病历本上则用蓝黑墨水写着谢母的名字,燕文韶。

      他发誓他其实不想继续看下去,但是多年阅读养成的习惯与速度让他几乎不自觉地就把那一页日记上的内容看了个七七八八:

      “……九个月了,文韶的情况很不好,也许不该让她再出门了,明天联系一下医院看看能不能直接住院吧。”

      “地震了,文韶在下楼时摔了一跤,幸好我还在她身边。”

      “避难时有危房塌了,文韶说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他满身都是血,文韶给他起名叫‘明息’,闻此生息而救,命不该绝,就这样吧。”

      “我们没找到他的父亲,只看到了母亲的遗体。文韶没有力气再找了,这也是我们的一点私心,对不起。”

      “明天文韶检查完身体就带他去上户口吧。”

      这一页到此结束,而后面的每一页都是空白,似乎这本日记已经被废弃不用,但平整的页脚与翻阅痕迹昭示真相并非如此。

      日记本啪嗒一声落地,又被他慌忙捡起,把剪报与病历原样夹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一片混乱中完成这些动作的,

      “……师兄。”

      他一只手下意识抓紧了变得和挂件一样大的算盘,口中如梦呓一般不断地喊着师兄。

      他现在除了师兄,好像也没有话可再说。无声的惶急与惊恐席卷,最终只汇聚成三个字:为什么?

      户口本在哪如今已经不重要了,他脑子里莫名想起清文在叠云岭上一句曾经听起来有些怪异的话:他们与你有二十年养恩……

      谢明息曾困惑过一段时间,生养之恩总是合在一起说的,清文这句话就显得很怪。但他后来就不做深思了,因为和一个疯子无话可说。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那句话,但他宁愿自己一辈子不懂。

      一直以为天生阴眼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倒霉这事儿没有底的,只有更糟没有最糟,霉运只会找上本来运气就糟糕的倒霉蛋。

      我是谁,地震中的孤儿?我的亲生母亲已经去世,我父亲呢?爸妈为什么要收养我?和日记里的“身体不好”有关吗?

      太多的问题在他脑中绞成一团乱麻,表现出来就是全然的呆滞,只靠着本能反应在叫师兄。

      ……尽管苏磐不能给他一个解答,但他这位师兄,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最能够信任依靠的人之一,甚至也许没有之一。

      “我……师兄,我……”

      越是开口,思绪就越混乱,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磐:“……你先冷静一下,去洗把脸。”

      冷静,怎么冷静?苏磐如寒潭冷泉的声音为谢明息的混乱思绪扯出一个线头。冰冷的自来水拍在脸上,清澈水流中映照出年轻人略显苍白的面容。

      那张虽然很好看很招桃花,却和父母亲人不那么相似的面容。

      不仅是整体上看起来不像,很多五官细节也不相似,只有气质神似父母。让他和谢知意站在一起时,即使长相不同,也能被人认出是兄弟。

      但即使知道自己长得和父母不像,也从来没怀疑过……自己是被领养的。天下和父母长相不同的儿女何其之多,即便再不像,也割不断父母拳拳爱护的亲情。

      可是、可是……

      谢明息再一想,又觉得自己快昏过去。

      “冷静下来了?没冷静就再洗洗脸。”苏磐的声音依旧平淡,他知道突如其来的真相对谢明息冲击很大,却不是很能理解这样复杂的情感。

      “……冷静下来了。”谢明息哑声,又灌了一杯凉水下肚,只是胸口仍在起伏不定,神情有些恍惚。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饶是七情不同于人类的苏磐,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也显得有些无措,念了一段净心咒,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你出生在晋安地震之时,此事确凿无误。”

      谢明息点头。

      “你被发现时,你刚出生,你的亲生母亲已死,伯父伯母没找到你父亲……然后你被收养。伯母身体不好,又在地震时摔了一跤,要什么情况才可能会这样……你冷静下来!这只是可能!”算盘抖了一下,“啪”的一声在谢明息手上打出一道红印。

      “这二十年里根本没人来找过你,除了早就盯上你的清文。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而且你现在的父母养育你二十年,没有生恩也有养恩,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谢明息沉默了很久后答道。他抬头透过窗玻璃望天,江夏的天空澄明,碧蓝如洗。

      “我即将二十一岁,爸妈二十一年间待我如亲子,对待我与知意,是一般无二的,他们也从来没有提到过我的出身,连一点暗示也没有……”

      他神思犹有些恍惚,但声音已逐渐坚定起来:“我明白了,他们既然视我如己出,那我就当作今天没看到过这东西,我就是他们的孩子谢明息,不必点破,更不必让他们伤心。”

      “那你的亲生母亲呢,还有仿佛不存在的父亲?”

      “如果有机会,我想我会试着追查。生母已死,日后我会为她在神前点一炷香……至于我生父,我也不知道。假如他同样在二十年前遇难,那这段往事就让它彻底埋葬吧。二十一年恍如一梦……既受此恩,我便是谢家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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