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煞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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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开光，是寻黄道吉日，为神像“装脏”。
这“脏”倒不是真的内脏，具体装什么，看各地风俗习惯。在凉山这里，是“经典”“历书”“五谷”“五金”“五色线”“七香”“十二药精”，还有灵符与香灰，每一样都有其各自的含义。准备起来倒是不困难，就是东西太多，要不是有白敬先等义工帮忙，谢明息真怕自己就遗漏了什么。
“呼，辛苦了！谢谢各位帮忙，明天一定来观礼啊，来来来大家先喝口水吃点东西……”谢明息笑眯眯地跑前跑后，给来帮忙的义工端茶倒水，一边凑到白敬先边上，“最近怎么样？还有什么不顺利的吗？”
“呜呜呜呜谢先生你是我的卡密撒嘛——”白敬先捧着水，虽然没做什么出格的动作，但声音中有些哽咽。
……看来情况是不错，就是你有点夸张了白敬先同志！
“噗——”有人笑得差点一口水直接喷出来，“我说白小哥，我们都知道你和谢小道长关系好，但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一个坐在旁边正喝着水的老太太突然咳嗽起来，把谢明息吓了一跳。谢明息的记性不错，依稀记得老太太常被人称作宋老太，是个虔诚的信徒，知道紫霄观后就经常来庙里帮忙，同时也是广场舞大军中的活跃成员。
“宋阿姨您没事吧！要不要打电话喊您家里人来接？”谢明息赶紧上去帮忙顺气，回头瞪了白敬先一眼，你瞧这浮夸风，把人吓着了吧？
白敬先满眼无辜：咱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么，明明只是真的很感激而已。
“咳……咳咳，没事，没事，谢谢小谢道长，没事！老太婆我年纪大了，缓口气就好。”宋老太笑得挺和蔼，安抚性地拍了拍谢明息的手。
谢明息脸苦成一团：“哎呀说了多少次了，我还不是道长……您这么说，我也不好意思呀，叫我小谢就行了。”
路过的韩鹤嘿嘿笑了一声：“大家都觉得你是，你就受着呗。”
“去，去，去你的！你还不明白吗！”虽然广义上，学道之士、有道之士都能被叫“道士”，不拘于到底有没有证，但现在毕竟是个看证件的时代（就算古时候也得看牒文），谢明息没资格，也不敢让别人喊自己“谢道长”，那就是落人口实。哪天被人抓了小辫子，他上哪哭去？
“好好好，小谢先生……”宋老太笑着起身离开，可谢明息不知怎的，莫名觉得宋老太的笑容有些奇怪。
……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也算不负谢明息特意挑的黄道吉日。新布净面，朱砂与白芨以白酒调和，用新毛笔蘸了点窍。苏磐在殿外拿着一面铜镜，谢明息手中毛笔点到哪里，他手中光洁的铜镜便照到哪里，直到五官七窍全部照过，这个过程便是“开光”，开光后的神像才有神通启灵之能。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信徒——还有几个混在其中的谢明息的学弟学妹来凑热闹，场面十分肃静庄重。偶有几个误入的游客，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安静得很，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仪式结束，谢明息请来观礼的香客吃茶——现在庭院中已经单独开辟了一块地方给香客纳凉歇脚，虽然受限于紫霄观的面积，地方也不大，但总算不仅限于老桃树下只能坐三四个人的石桌了。
大部分人都坐着吃茶话家常，也有少数几个跟着韩鹤听经去了，就连包庆标都探头探脑跟着听八卦。这家伙是油盐不进，谢明息思想工作也做了，什么话都说了，但他就是死也不肯被超度，说还没过够人间的好日子。
谢明息：……
你说你一个鬼，到底有什么生活可言啊！这不是搞笑么。只是超度，又不是要将你打到魂飞魄散，他实在不知道包庆标在怕个什么。
谢明息跟着聊了一会，就进殿收拾东西去了，新换上的神像华彩鎏金，十分威严，气势十足。他在神像前站了一会，感觉还不错，看来祖师爷也很满意。至于旧神像怎么处理，谢明息已经做梦梦到过了，等什么事情都收拾完就和有关部门联络，沉到清潩河中。
本来旧神像虽旧，但修补一下还可以再结缘给信众，但估计是府君老爷嫌弃，直接就让沉江了，一点余地也没留。
谢明息手里抱着一箱东西，正打算出去呢，就听见小狸隐约带着威胁之意的喵喵声，回头一看，包庆标探了个头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有事进来说呀，小狸都要被你吓到了。”
包庆标在半空飘着，小声道：“不……不了，外面挺好的。谢老大，宋老太好像有事想找你呢！我看她想过来的样子有好一会了，你去看看？”
“嗯，我马上去。”谢明息想了想，又把那一箱子东西搬了回去，又急匆匆跑出去了。宋老太果然游离于人群之外，神情又纠结又焦急，坐立难安，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宋阿姨？”谢明息从后面绕过去，轻轻打了个招呼，没惊动别人。
“嗳呀！小谢居士你怎么来了？”宋老太动了动，谢明息眼角余光一瞥，看见她胳膊上用别针别了一小片黑布，因为她穿着黑色棉衣，很不显眼。
“师兄刚刚看到您好像在找我，就把我喊过来了。我看您好像今天精神不太好，怎么了这是？来，后面清净。”
宋老太两只手都绞在了一起，不安地拧动着，声音艰涩，慢慢道：“……我家老头子前些日子走了，算日子，该是昨天回煞。我本来算好了日子，都让他们出去避煞了，但我家小儿子……唉，以前太过宠溺，不听话！非要偷看，结果撞上了！”
回煞，又称为回殃，亡魂会在死后十数日中的某个时辰回到家中，时有凶煞出现。而回煞时间是可以根据死者生辰推断的，推断出时间后令家人离舍相避，就是“避煞”。
谢明息以前看书，《颜氏家训》曾记载：“偏旁之书，死有归煞，子孙逃窜，莫敢在家。画瓦画符，作诸压胜。丧出之日，门前燃火，户外列灰，祓送家鬼。”
宋老太皈依也有许多年了，许多该注意的细节都会注意，谢明息估摸着，超度应该已经找长青宫做过了，所以不是特别肯定地开口问道：“宋阿姨，你确定真的是回煞吗？回煞不是很常见的，会不会是突发急病，去医院看过了没有？”
不是所有新丧都会出现回煞的，谢明息不敢说自己学艺有多精，但很肯定这一点，更不要说宋老太这样好好做道场送走的，出现回煞的概率很小。
宋老太皱了皱眉，认真道：“谢小居士，不瞒你说，老太婆我也怀疑过，但我家既没有精神病史，医院也查不出毛病来。我这几天回了老宅一看，哎呀不得了！那个电灯泡都在发绿啊！我小孙女也每天晚上哭个没完，把老太婆我心疼的哦……”
“对了对了，我家有监控的，当时发病的录像还在我手机上，小谢居士你看看……”
录像上的年轻人忽地面如土色，又忽地大喊大叫，声音含糊不清。喊叫完了之后就开始满屋子发狂乱跑，时哭时笑，还撞翻了不少东西。最后整个人倒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一下，仿佛精神病发作身体不受控制，看得人背后发凉。
谢明息不怕这些，也不是不信宋老太的录像，只是感觉奇怪，长青宫的道士们不能说个个是高功，但修行都还是不错的，不应该呀……
“宋阿姨您别急，我看下……我明天没课，就明天去看下情况，您看方便吗？”
“好，好，辛苦谢道、谢居士了。”
……
鸟枪换炮的谢明息收拾完东西，第二天起了个早就去找宋老太了。宋老太的小儿子人犯着病还在医院，二儿媳妇带着小孙女在医院陪护，陪着宋老太的是她在省城工作、因为弟弟出事请假回家的大儿子。
“妈！老二生病那就转院，转去省里的大医院，省里看不好就去京城看，你找个风水先生来干嘛！还这么年轻……这不是添乱吗。”大程先生并不信鬼神之说，差点就把“是骗子”三个字写脸上了。
“咄！没礼貌！什么风水先生，叫谢先生！你别看谢先生年纪小，本事可大着呢！”
宋老太坚定的态度暂时压住了大程先生，可他脸上还是明晃晃的“不信”。
谢明息也不多言，进了房间四下张望，身体觉得有些异常，却看不出什么来。他想了想，让大程先生把窗帘拉上，屋内还是不够暗，他原本想拿厚布再盖一层，等彻底暗下来，却发现明晃晃白炽灯闪了两下，已经变了颜色。
关了门窗的室内阴风顿起，似有黑雾如渔网，罩在灯泡上，果然如宋老太所说一般，光如萤火，阴绿森森。
大程先生面色陡变，大声喝问：“你对我们家做了什么手脚！不对，我怎么好像动不了了！你赶紧给我搞正常，不然我就报警了！”
谢明息：“……”
嗯，不是很想理不太礼貌的二傻子。
他给宋老太与大程先生一人塞了一张护身符，提着平平无奇的若缺剑，指尖沾了朱砂，在空中虚虚划了一道。若缺剑不愧是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宝贝，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用起来倒比普通木剑顺手得多，他拿在手上，只觉如臂使指。
呜呜——
阴风鼓荡，谢明息倒不怎么怕，反而觉得心头一点热血涌动，笑了一声：“很自觉嘛，自己就出来了，不用我来找。”
他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说：“你不过是吾等的飨食，猖狂！”
“哦，食物……”他挑了挑眉，不阴不阳地应和道。自从知道清文那老贼的盘算，他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说自己是……食物。
“自说自话的本事不错啊，还挺像那样子的……”大程先生虽然不信，但谢明息的神情动作也太真了，心里还是有点发虚，手里捏着符，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宋老太看不得他这样子，看起来瘦瘦小小一个老太太，一把就把大儿子拉到了角落，就怕挡住谢明息动作。
“躲躲藏藏，给我出来！”
他足下一步踏出，左手五指平伸，小指勾中指，大拇指扣住中指，无名指扣住大拇指，结成了一个复杂的手诀，若缺剑锋轻轻斜指向虚空一划：“上帝有敕，敕斩妖邪！”
虚空中隐约传来一声爆鸣，黑暗的屋子顿时敞亮了，灯光也恢复了正常，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
“卧槽。”大程先生发现不过这兔起鹘落的片刻，整个房间氛围都不一样了，而手中的符纸不知何时已经化为灰烬，并不粘手，自然而然飘落在地。
“我就说谢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嗳我接个电话，医院打过来的。”
“喂，请问是宋女士吗……”
宋老太挂了电话，一张生了不少皱纹的脸都笑开了：“你看看，你看看！医院刚刚电话打过来，你弟弟好了！没事了！你说别的能是江湖手段，你弟好了总不能也是吧，还不赶紧谢谢人家谢先生！”
大程先生瞠目结舌，愣了好一会才呆滞地憋出一句话：“……卧槽，居然是真的，不是骗子啊？”
宋老太绝望了。
你说自己养的两个儿子，怎么一个傻一个愣呢！
“是你个大头鬼！我怎么教你的，讲不讲礼貌啊！”
只有谢明息还在困惑，宋老太福德深厚，家宅风水布局也不错，普通鬼怪是不会挑这种家庭下手的，可偏偏怎么就……惹了煞神呢？
宋老太还在絮絮叨叨：“哎呀多谢你啊谢先生，明天我就带着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去庙里还愿……对了谢先生，那东西不会再来了吧，谢先生，谢居士？”
谢明息回过神来，笑道：“宋阿姨您放心，不会再来了。”
鬼魂归属阴府，是不能胡乱动手打杀的，打完了得设坛让阴庙来人带走。但煞神是作乱的妖邪，无所谓这些，已经被若缺剑给镇压，翻不起浪花了。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煞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