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纪事》春少十八弯

5、五

　　隔天一大早，天色还蒙蒙亮，绫罗就起身，出门，走向去金门镖局的路。
　　远远地就瞧见镖局的大招牌，还有忙着出镖的镖师们。绫罗刻意走得近了些，镖师们瞧见了她，惊讶了一阵儿，有人就进去了。不多久，金必正就走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走到绫罗身边，心情很好地笑着说，

　　“咦？周大小姐昨晚没有翻城墙玩出走吗？”

　　“金大当家，吃早饭了没？可否陪我一起去喝碗馄饨？”绫罗笑了笑。金必正却端正了脸色，转身对镖师们交代了几句，就随着绫罗去了上次的馄饨摊子。

　　两人叫了两碗馄饨，金必正依旧嘲讽地说，

　　“周大小姐要不要多吃一些？否则今晚怎么能有力气翻墙呢？”

　　“我若真有力气，或者说是勇气，我就杀了你。”绫罗目无表情地吃着。

　　金必正却说，“你不心疼纪罗做寡妇？”

　　“心疼。还心疼有永岁，我不想他没爸爸，所以我才留你的命到现在。”

　　金必正笑了，“果然，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十二年前的周绫罗，只说过爱我，要和我白头到老。”

　　“十二年前的周绫罗，也不曾料到今日的金必正，会拿她的父母做要挟。”

　　“要挟？”金必正拧了嘴角，“我不过是托人说媒，怎么成了要挟？”

　　“我不想和你绕弯子。金必正，你到底要怎么才肯放过周家的人。”

　　“很简单！”金必正冷笑着，“接了我的聘礼。我保证从此放过周家每一个人，我只折磨你一个人。”

　　“金必正，你疯了吗？你娶我？纪罗会怎么想？她终究是你妻子！”

　　“我管不了这么多！当年你一走了之，可有考虑我会怎么想？既然当年你无情在先，就休怪我今日无义！我还有事，要安排出镖。我会让李媒婆再去周家的！”

　　金必正说完，放下银子，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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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绫罗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去，不多久，李媒婆就真的又上门了。
　　这一次，李媒婆倒不像上次那般喜气洋洋了，却还是硬扯着笑脸，尽媒婆的本分说，

　　“周夫人，周老爷，我又来了。金必正老爷真是欢喜你家女儿，又托我来说媒。”

　　周夫人冷冷地想再推了去，说，“我们会多多考虑的，今日还是先请李媒婆回去吧，容我们再想想。”

　　媒婆就说，“哟，哪里有什么可多考虑的呀。周大小姐和金老爷，那实在是佳偶天成！这段缘分，二十多年前就定下了，现在才成亲，才是迟了！更要刻不容缓！”

　　周老爷听了，皱了眉，还想着李媒婆干嘛又提起当初陈年旧事的娃娃亲？为了赔偿这门亲事，不早就把纪罗嫁过去了吗？

　　岂料李媒婆忽然抿嘴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份婚书！
　　那份纸张都有些发黄的婚书，周家人看了却个个目瞪口呆。

　　周夫人结巴地问相公，“老爷……这……当初把纪罗嫁过去之后，绫罗和金必正的订婚契约，你可有向金家的人要回来？”

　　“没……我就烧掉了我们家的这一份……那时候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李媒婆这才笑得欢了，“这份婚书，金老爷一直好好保存着呢！上面虽然没写完婚的日子，但是金老爷觉得现在合适了，才托我带着婚书才提亲的！周家老爷，夫人，你们想清楚了哟！当年你们赔了谁给金家，现在都已经说不清楚了。总之，如今婚书在，你们若不肯把大小姐嫁过去，金老爷可是能到衙门去告状的哟！”

　　“这……”周夫人的脸色煞白。绫罗赶紧握住她的手。

　　李媒婆又忽而满面堆笑，“当然，金老爷多念旧情呀，不会无端端地告自己的岳父岳母的！而且周小姐现在是闻名遐迩的‘绫罗女侠’，金老爷是镖局的当家，娶了女侠过门更壮声势！试问哪里还能找到这么般配的姻缘？”

　　周家夫妇不说话，李媒婆又说，“聘礼，马上会有人送过来。真是恭喜恭喜，喜事临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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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晚些，周老爷没有去古玩店里看着。
　　因为一箱又一箱的宝贝被送进周家，有些古玩，甚至比周家铺子里卖的极品货都要好！

　　周老爷把玩着一株红珊瑚，惊叹着说，“这等成色，怕是京城都难以寻觅到啊。”

　　周夫人就冷冷地说，“这可是卖掉绫罗的换来的，你可要珍惜呢。”

　　周老爷神色一拧，“这是什么话？你说是我卖女儿？李媒婆在的时候，你自己不也什么都没说吗？”

　　“当初不是你疏忽了那张婚书，我至于哑口无言吗？”

　　“疏忽吗？那是福泽才是！”周老爷厉声道，瞧了一眼在一旁的绫罗，还是说，“你自己不是都在给绫罗找婆家吗？女儿家家的，在外漂泊了十二年，什么名节声誉都没了！人老珠黄，什么女人的手艺都不会！只会打打杀杀的！能嫁出去就是福泽！能换回这样好的珊瑚，就是福泽！”

　　“你……”周夫人一跃而起，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什么好说的，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金必正哪怕只给周家一棵菜，他们也必须把绫罗嫁过去。

　　“总算，金必正还是念旧情的。”倒是绫罗幽幽地开了口，摸着那株红珊瑚，说，“这珊瑚还真是好看，明天就摆到爹的铺子里去，给周家的古玩店长长脸！”

　　“绫罗……”周夫人叫她，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

　　“媒婆说得对，爹也说得对。我一个女人，在外流浪了十二年，早就没了什么名节！总算还混到一个女侠的名声，也只有嫁进镖局，嫁给镖局的当家，才算是值得，才算是合适。这么般配的姻缘，我还犹豫什么？”

　　“绫罗……”

　　“爹，娘，这些年来，女儿真是不孝了。女儿以后不会再让你们伤心了。”绫罗忽而转向二老，幽幽一拜，“以后，绫罗嫁做人妇，一定会好好的，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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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进金门镖局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继续舞刀弄枪，不用学着做妇人的扭捏一套。
　　绫罗这么对自己说，安心地待在家里，等待着吉日那天戴上凤冠霞帔。

　　这期间，金必正没有再找过她。一切事宜都是差人来商量，有一日，居然来了大夫人苏虹影。绫罗这是第二次见到苏虹影了，很是喜欢这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她赶紧让丫环端上了茶点，说，

　　“怎么劳烦大夫人亲自来了？”

　　“有些细节，下人交代不过，我反正也是路过，就过来看看未过门的妹妹。”苏虹影的声音柔柔的，“而且，你大概会想知道纪罗的事情，所以我就过来了。”

　　绫罗一愣，被她说中了。
　　答应了亲事的这几天，她最担心的就是纪罗。如此一来，绫罗对虹影越发有好感，说，

　　“纪罗这几日，可有很生我的气？”

　　“你还当纪罗是当年的那个小妹妹吗？”虹影笑着说，“这事情是怎么样的状态，纪罗自己也清楚得很。要怪，也要怪那个任性的相公，怪不到你头上的。”

　　绫罗知道她安慰自己，笑了笑，“以前，纪罗是我妹妹。如今我嫁过去，倒是喊她二姐了。”

　　苏虹影笑了阵儿，忽而又拉住她的手，亲亲地说，“我也算是看着纪罗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其实，兴许你不清楚，我这个大夫人，反而比她嫁入金家要晚。当年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也知道一些，相公必正，当年想必是恨透了你，才会逼着周家拿纪罗做补偿，嫁过去，却偏偏只给了二夫人的身份。那时候，他正房的位子还空着。”

　　绫罗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儿。

　　虹影就又说，“其实我嫁给金必正才不过五年。换句话说，他正室妻子的位子空了整整七年。你可以说他是为了折磨纪罗报复周家，可我认为，他是等他心目中真正的妻子回家……绫罗，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我知道。”绫罗低着头。

　　“我也知道，很多人认为必正娶你做三夫人，是报复你当年逃婚。但若一个男人恨一个女人到这个地步，十二年了都还在咬牙切齿地恨，那说明这个男人真的很在乎这个女人，你说是吗？”虹影笑着，停了下，又说，

　　“必正是我相公，你以后也是要成我三妹的，我自然是希望一家人和和气气，不要带着怨气……其实必正，真的是个好男人，否则当年我表叔数，就是苏知府，也不会同意让我嫁入镖局这种舞刀弄枪的地方。”

　　“大姐，是怎么和金必正认识的？”绫罗有些好奇。

　　“当年若没有嫁给必正，兴许我已经剃度做了尼姑呢。我们的故事下次告诉你。”虹影起身，“我该走了，说了去看望表叔叔，他快去升迁去京城了，挺不放心我的。”

　　绫罗也就不再挽留，送虹影到门口，见她上了轿子，往苏知府家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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