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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彩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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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彻刚进门的时候,没看见她。
他放下手里的保温袋,把车钥匙随手往矮柜上一撂,再抬头,林时初就直接扑进他怀里了。
她今天出门前洗过澡,化了妆,还喷了香水。
这么一下猛地扑进他身前,若有似无的香气灌满他鼻息。
“怎么了,忽然这么热情。”程彻也想抱上她。
她声音很轻,刚刚悄悄哭过,还有些糯,“意面买了吗。”
“林时初,就为一份意面啊。”他忽然不想抱了。
林时初说喜欢那家网红餐厅的芝士虾仁意面,程彻下班去买了两份,打包带回来了。
保温袋就放在旁边,里面装好意面的打包盒已经散发出阵阵勾人馋虫的香味。
他没回答,林时初已经闻到了,又从他身前退出去,“饿了,开饭吧。”
全程真像个小没良心的。
他特意绕了好远的路,去买她喜欢吃的这个意面,结果进门一个拥抱,却不是给他的。
其实是给他的,只是林时初一时间不好意思说。
就算她当真这么没良心,程彻也认栽。
他拎上保温袋,往餐厅走了,“还热着,趁热吃吧。”
林时初只让他买了意面,他却多买了几样,焦糖布丁,芋泥奶冻,还有一些七七八八,都是女生喜欢吃的,甜口。
两份意面一左一右地摆好,在吃饭之前林时初去了一趟客厅,从包里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细长的长方形礼盒,不难猜里面装得是什么。
程彻从她手中接过去,动手打开,纯黑色的签字笔,笔帽和笔身上带着一点亮银色的点缀,“这牌子,一支笔得小一万块吧,林老板出手挺阔绰啊。”
“我有钱的。”林时初担心他觉得她乱花钱,“我微博快破二百万粉丝了,加上抖音什么的,好歹也是个百万博主。”
刚开始的时候,她辞了外企的工作,确实靠家里接济,有点儿啃老。
但是差不多半年之后,她就可以自己赚钱了。
程彻想想竟有点儿荒唐,这是他这么多年,收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虽然没赶上生日,也没赶上六一。
程彻重新把盒子盖好,拿在手上,“不管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学校门口一两块的笔,他也喜欢。
林时初忽然凑近,吻了一下他,“吃饭吧。”
他愣了下,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唇边那点回甘,她已经坐下拆开饭盒,准备开动了。
程彻觉得她今天很反常,特别反常,又说不上为什么。
餐盒盖子扣得很紧,用点力气掀开,他手上不可避免地蹭了点儿油,程彻从保温袋里拿了片湿巾,扯开包装,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忽然冒出一句,“你不是背着我中彩票了吧。”
她这种状态还有点难言的兴奋。
“中了。”林时初用筷子夹了个虾仁吃,“中了四十二张。”
她说得一本正经,假的也像真的,程彻勾了下唇,“真的假的。”
林时初筷子戳在餐盒里,眨了眨眼,眼泪又有点控制不住了,“从东城到北京的火车票,我中了四十二张。”
她不傻的,她看得懂,“你来北京,找过我。”
程彻擦完手,放下那片湿巾,锋利的喉结上下滚了下,嗓子有些干,“嗯。”
他去过北京,他去找过她。
他当时没有去想,没想着万一遇到了再生纠缠,就是想看看她,远远看一眼也行。
地图上看北京就那么点儿地方,但他真到了,想遇见个人,宛如大海捞针。
他从没见过她。
一次也没有。
当年他迫切的想撇清自己跟家里的关系,除了第一年的学费是家里给的,5680块,其余所有学杂费,伙食费,和剩下几年的学费,都是他打工赚的。
回尧山那地方赚不着钱,他又很缺钱,所以寒暑假也很少回去,就住学校,还留在东城,做长期家教。
东大的校名足够响亮,出去当个家教能赚够自己的生活费,偶尔跟朋友聚餐娱乐,但多余的钱,没有。
本科建筑要读五年,最后一年他时间相对充裕,林时初那时候应该也毕业回北京了,那一年里,他去北京的次数最多。
高铁一趟要580多,600块,火车只要一百多。
对于那时候捉襟见肘的他来说,想多去几次的话,火车最划算。
直接买那种过夜的车票,还省一晚上的住宿钱,一到晚上座椅底下,过道上,睡得哪哪都是老大爷,连个下脚地方都难找。
林时初眼眶里含着泪,一说话,就含不住了,“将近十五个小时的硬座,累不累。”
程彻用筷子拌了两下面,说的漫不经心,“其实还好,就是每次坐到最后腰有点儿受不了,到站下车走走就行了。”
林时初没再说话,程彻偏头瞧过来,才看见她眼泪都落到下巴上了。
他先是一怔,才缓缓抬手,细细抹掉她脸上的泪,“不说了,待会儿吃成眼泪拌面了。”
林时初也不想动不动就哭,但最近这段时间,她好像发泄似的,把这几年没流过的眼泪,统统都用完了。
“我可能,见过你。”林时初刚刚吃着面,忽然想起来的,“有一年冬天,我和我爸在万达广场的超市买年货,买完出来后,我隔着一段路,看见路边站着一个人,很像你,只有侧脸,我看不清,又想着不可能,你怎么会在北京,就没上去。”
“那天北京下了好大的一场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过得不好,梦见你爸喝醉了酒,又打你了,你赌气出了门,也不顾脸上的伤,一个人走在大雪里,风雪落了满身。”
在那以后,这些年的北京,再没下过那样大的雪。
她也再没梦到过他。
姑娘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下温热的眼泪被他抹掉,很快又有新的落下来。
像失灵的水龙头。
林时初一哭,他就心慌意乱的,“哭什么,你走了之后,程建军喝酒还是照样喝,但是他没再打过我,一个梦,也值得让你哭。”
自从程建军半夜返回医院撞见他那回,可能多少是良心发现,怕真把他逼死了,没再动过手。
林时初今天出门化了妆,不想让妆花了,想忍一下,刚咬了下唇,一抬眼,对上程彻那双眼睛,忍又忍不住了,“意面好辣,辣得想哭。”
她胡扯的。
这虾仁意面,程彻这不吃辣的人都吃得了,顶多是有点儿胡椒味儿。
程彻冷白指尖在她脸上一带,抹掉她下巴上的泪,由她任性,“那不吃了,想吃什么,我下去买。”
林时初摇头,声音还是有点儿抽抽噎噎的,“等会儿吃蛋糕吧。”
“又要用眼泪拌蛋糕啊。”程彻笑话她。
十五个小时的火车,他现在有点儿钱了,再让他坐他肯定不那么愿意坐,但如果重新回到那时候,他还是会选火车,还是会想着多去几次。
从前林时初一直觉得,他们之间那杆相爱的天平,她多,他少。
她是吃亏的那个。
现在再看,天平的杠杆儿偏向哪边还真不一定。
他沉默无言的爱,都藏在那四十二张往返北京的车票里。
高楼林立的辉煌之下,他在单程十五个小时的过夜火车上,见到了北京的春夏,秋冬。
“我不哭了。”林时初用手背蹭了下眼泪,扯出一抹笑,当时没感觉,事后回想,那抹带泪的笑,着实有点难看,“程彻,我们吃蛋糕吧。”
“行,吃蛋糕。”
两份意面就那么放着,他也陪她胡闹。
程彻拿了蛋糕过来,插了蜡烛,他不抽烟,但屋里有刘箫声落下的打火机。
打火机滚轮发出“嚓”的一声响,冰蓝色的火焰点上蜡烛,餐桌上霎时多了一抹摇曳火光。
“许愿吧。”林时初说。
程彻双手合十,很快就许好了,快到林时初怀疑他根本没许。
等他吹了蜡烛,林时初忍不住问他:“你许了什么?”
“要听吗,我说了,你就得帮我实现。”程彻漆色的眼睛盯着她,一瞬不移。
林时初没犹豫地点了点头,像个大款似的,“你说吧,想要什么我都给。”
那表情就差把银行卡拿出来说“你看吧,我真的很有钱的”。
“我没什么愿望,刚刚临时想的。”程彻从餐具里拿了把刀,切下去一刀,“我想说啊,让林时初以后,不为任何事情掉眼泪。”
他切得很稳,又落下一刀,分出一个非常匀称的三角。
程彻一抬眼,就看见她泛红的眼尾。
得,愿望白瞎。
又哭了。
程彻忽然有点儿后悔说话了,“你这么容易感动的吗?”
“没有,这个不算。”林时初稍稍仰了下头,笑话自己今天的泪腺有点儿过于敏感了。
不过这次她没让那点不争气的眼泪落下来,想让程同学的愿望得以实现。
至少,今天实现。
林时初看着程彻切蛋糕,随着他拿刀的动作,手背筋骨轻微凸起,依稀可见淡青色的脉络,“我可不是什么容易感动的人,之前在大学的时候,有个男生追我,冒着大雨给我送花,他人浑身湿透了,花被他护在身前,一点儿没事。”
“他是个很不错,也很优秀的人。”
程彻默不作声地切蛋糕,听她絮絮叨叨夸奖别的男人。
“他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自会有更好的人去爱他。”
在程某人的醋坛子开始酝酿,打翻之前,林时初抬起手,轻轻捧着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
林时初的眼睛明亮,清澈,瞳仁漆黑,有些讲出来很难为情的话,她也说得自然而然,“我当然也在努力成为更好的人,反过头来爱你。”
所有人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
回不回头的吧。
她从来不在乎。
只要他还在,她就还是会回头,千千万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