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枝春花予少年》余言树

43、闷火

　　林时初这两天在爸妈这边住，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今天是特地早起。

　　林时初窝在被窝里看了会儿手机，才起床出去洗漱，吃了几口早餐。

　　客厅说话的声音很热闹，吴嘉年也在，今天周六，应该是爸妈叫他来的。

　　秦婷在厨房切水果，林时初凑过去想拿一瓣吃，手刚伸出去，就被秦女士给拍开了：“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凉。”

　　秦婷侧头看她，“上午你跟小吴去买点儿菜，中午一起吃饭。”

　　不赶巧，她今天有约，“妈，我有事儿，等会儿就走了。”

　　秦婷知道她每天抱着手机等消息，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什么事儿啊，又去见程彻？”

　　“什么叫又，我都快一个月没见他了。”

　　林时初这个月和程彻全靠手机联系，打视频电话还得稍微背着点秦女士，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和两个高中生网恋一样。

　　明明他们都已经，二十好几了。

　　“今天你要是敢出去，就别再进这个门。”秦婷切完最后一段哈密瓜，没好气地扔进果盘儿里。

　　“妈，话不能这么说吧，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就把咱们母子关系都断了吧。”

　　“你也知道就因为一个男人。”

　　林时初这段时间住在这儿，见缝插针跟爸妈解释清楚了当年发生的一切。

　　林聪的态度和秦女士不一样，老爸觉得人不能单单只看他的出生，就潦草判定他这个人，钉上有污点的耻辱柱。

　　这和天生有罪论有什么区别。

　　但秦婷油盐不进，觉得她是被短暂的爱情冲昏了头。

　　林时初靠着橱柜，算作无声的反抗，“反正我今天一定要出门。”

　　秦婷端上果盘本来都打算出去了，听她这话铁了心是要跟人走，一下子气性上来，把手里果盘儿“砰”地往菜板上一摔，“你离了男人活不了了是不是，因为一个程彻你天天这么跟我吵。”

　　“就算你们高中时候就认识，这么多年没见在北京碰上面才多久，不到半年吧，他去尧山，你就千里迢迢也追着去，跟他在那破麻将馆儿同吃同住，俩人滚在一张床上睡了半个月，有你这么倒贴的吗，你把自己放在一个什么位置上了，咱要本事有本事，要样貌有样貌，咱是实在没人要了吗，你这么自轻自贱，别人谁能看得起你，谁会珍惜你。”

　　秦婷声音越说越大，“你知道你走了之后尧山的人都怎么说你吗，句句戳在你脊梁骨上，那话听得我跟你爸两张老脸上都没光！”

　　秦婷也是气头上口不择言了，林时初从小到大，秦女士从没这么说过她。

　　“对，是，我是离不开男人了，一刻都离不了。”林时初眼眶泛酸，故意这么说，声音没忍住见了哭腔，“你还说我一句都不肯让，你说话就好听了？”

　　厨房这头忽然大起来的动静，惊动了在客厅下棋的林聪和吴嘉年。

　　林聪进来看见这剑拔弩张的事态，给林时初使眼色，让她先出去。

　　时间不早了，程彻应该也快到了，林时初压下这点情绪，默不作声地从厨房出去，回房间拿上包，出门了。

　　林时初刚到楼下，单元门内紧跟着出来个人。

　　是吴嘉年。

　　秦婷刚刚说话的声音特别大，吴嘉年就坐在客厅，大概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

　　他一个外人，不知缘由，“你爸让我下来看看，怕你不高兴，你跟你妈最近，为什么吵啊。”

　　“没什么。”林时初摇摇头，不想说。

　　她本来打算今天出门穿件裙子的，结果大早上这么一闹，什么也没顾上，大T恤POLO衫，牛仔裤，等会儿和程彻站一起估计像兄弟俩。

　　吴嘉年指了下他的领子，又指了下她。

　　林时初有点走神，愣了几秒，没明白他的意思，“嗯？”

　　吴嘉年伸手，搓了一下她的领子，指尖蹭上一道巧克力。

　　看样子已经干了，应该是她昨天吃冰淇淋不小心滴上去的。

　　吴嘉年还没说话，前头某辆车便不耐烦地摁了下喇叭。

　　林时初目光看过去，那辆车她认得，是程彻的车。

　　她看了眼吴嘉年，也顾不上这领子了，“我先走了。”

　　林时初沿着路边往前走，上了程彻的车。

　　今天天不好，飘了点毛毛雨，到处都阴沉沉的。

　　逢上雨天，程彻手腕上这道旧疤又开始痒。

　　他没急着开车，靠着椅背，望着前面重新进去单元楼的吴嘉年。

　　前相亲对象，一个能在她家进进出出的人。

　　程彻没什么语气地问了句，“吴嘉年是你，朋友？”

　　“不算。”

　　细小的雨滴在车玻璃上一点一点落满，他开口说，“既然是没什么关系的人，也这么断不了吗。”

　　林时初眉毛蹙了下，语气不自觉冷了几分，“你又来了是吗，在这件事上还要我说多少遍。”

　　她的脾气突如其来，程彻也有点儿不高兴了， “最近到处出差连轴转，我今天刚从广州飞回来，明天一早就得赶过去，结果看见的就是你和他站在楼下卿卿我我，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她漫无目的地盯着车玻璃上的雨点，看水珠聚集的多了，汇成一股往下落，“对不起，跟我约个会耽误程建筑师的时间了，这么忙还叫你跟我约会，是我自讨没趣了。”

　　今天的约会，大概也是约不成了。

　　程彻偏头看过来，胸口闷着一团火，“我是这个意思吗林时初，你还有没有良心。”

　　“就我没有良心，是我自轻自贱，那就到这儿吧。”

　　安静的车内开着冷风，隐约能听到细小雨点打在两边车窗上的声响。

　　良久，程彻才动了动干涩的唇，“什么意思，你是要跟我分手吗。”

　　林时初抓着身上的背包带子，避开他的眼神，没去看他。

　　“本来也没在一起。”

　　程彻眼睛里有一瞬的怔愣，胸口那团火烧得让人难受，他微垂下眼，闷笑了两声，“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男女朋友了。”

　　他默了默，又问：“所以，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你是要彻底断了吗。”

　　林时初音调不自觉高了些，说不上在冲他发什么火，“就到这儿吧，到此为止，你听不懂吗。”

　　“我听不懂。”程彻深邃的眼睛盯着她，似要为这事儿讨个说法，“你叫我回来，就是想说这个？”

　　“随你怎么想，我先回去了。”

　　林时初眼睛有点湿，一言不发地低下头，推开车门，下了车。

　　车门碰出一声响，她没走几步，程彻便跟上来，和之前在小区门口那样的，人固执拉着她手腕，不松手，“林时初，不结束。”

　　他声音透着浓厚的沙哑，沉沉落在周遭潮湿的细雨里。

　　林时初想把手抽出来，又拗不过他，“我真累了，程彻。”

　　只要他不肯松手，林时初这点力气，在这儿耗多久也争不过他。

　　林时初视线往下落，目光淡淡盯着他手腕上那块黑色宝珀。

　　她伸手去扯那块表，没意外的，他松手了。

　　在林时初走掉之前，视线无意在他脸上扫过一眼。

　　他眼睛里有受伤，还有抹不开的失落。

　　有时候想想，人跟人还是不能太熟，她最是知道怎么戳人痛处。

　　“……”

　　有些没过脑子的话，说出口不到五分钟就后悔了。

　　林时初出了小区在路边打了辆车，车窗半降，她无所事事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肩上帆布包里，明明还装着她买给程彻的礼物，是支大牌子的签字笔。

　　她这些天偶尔能在视频电话里看到他在画一些构造草图，就想着，送他一支笔，让他以后画图或者工作出差的时候，看着手里的笔都能想到说，这是我们时初送的笔。

　　让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也多少有些参与感。

　　明明今天是约会，不是分手。

　　她脑子里也从没有过要和他分开的这个概念。

　　只是不知道刚刚怎么就一句赶一句的。

　　搞得像是要分手了。

　　她把今天身上所有的坏情绪，坏脾气，都一股脑扔给了他。

　　果然，秦婷说的没错，她确实处理不好一段正常的关系，一不小心就会被她搞得一团糟，可能只有像吴嘉年那样百年难得一遇的老好人才能受得了她。

　　她和年少时期的程彻一样，全身就长了张厉害的嘴，不知道怎么办的，就干脆一股脑全推开。

　　家不要了，程彻也不要了，然后窝囊地缩进那个乌龟壳里。

　　程彻有句话还真说准了，成年人不适合过儿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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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箫声拿着刘爽的酒店房卡，还没进门就听见程彻在屋里咳嗽了。

　　门一开，刘箫声抬腿往里走，见程彻那脸色确实很差，“我听我大伯说你感冒了，来看一眼，你怎么搞的，怎么这么严重啊。”

　　刘箫声陪女朋友回广州看爸妈，算不上正式的见父母，他就是跟着来玩儿两天，晚上和刘爽在一起吃完饭，听说程彻有点儿感冒，他酒店就在附近，顺道上来看看。

　　程彻早上出门估计就在发烧，吃了两颗药就没再管，结果一天折腾完，提前回了广州，进门那一下没站稳差点摔下去，还是刘爽手快扶了他一把。

　　一量体温，39度。

　　他这已经是被刘爽监督着去医院挂完退烧针又回来了。

　　刘箫声那头说完，想着这时间也对不上，“你不是约会去了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程彻声音很哑，嗓子干疼，“她要跟我断了。”

　　“啊？”刘箫声听完也是懵了，“为什么，你们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程彻刚想说话，嗓子不舒服，带起一阵咳嗽。

　　他皱了皱眉，“我他妈怎么知道。”

　　他们确实没有一个好的开始，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身份。

　　这段时间始终是模棱两可，不清不楚的。

　　最开始，是林时初说，“我没办法答应你什么，也给不了任何承诺，如果我们的相处让你不开心了，你可以随时退出，我也是。”

　　是这段时间，让她觉得不开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