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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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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春。
下午五点三十分。
尧山持续暴雨,猛烈的寒风刮在窗户上,混合着砰砰雨声打过来,连带着玻璃都跟着颤。
程彻在医院处理完身上大大小小的玻璃划伤,随后被安排在病房打点滴,医生说这几种药输快了容易起反应,只能让它慢慢滴,程彻躺在床上醒醒睡睡,一直到下午五点多才结束。
拔针的护士这头刚出去,就有两个年轻的尧山民警随后进来。
“你好,请问现在……”一个年轻的便衣民警看着程彻,目光打量过他脸上的伤,“方便说话吗。”
程彻靠床坐着,沙哑的嗓子应了声:“嗯。”
“你之前认识王满吗?”
“不认识。”
“那你们怎么打起来的。”
“我昨天晚上在郑东桥网吧打游戏,连着输,心情不好,出来正碰见他喝醉了,他说话骂人很难听,我没忍住,就打起来了。”
“他骂谁了。”
程彻默了一瞬,“我爸妈。”
民警在来之前问过王满,王满也说不认识他,至于细节,王满酒醒了也不记得了,他们两个这出闹剧基本可以归类于民事纠纷。
程彻一个未成年高三的学生,对方也没为难他,简单问过一些事情后,还另外嘱咐了句:“我们在王满家里搜出了大量未成年不良影片,录像,光盘,还有一些别的,如果你知道什么,或者过两天又想起什么,希望你不要隐瞒。”
程彻清了清嗓子,才能让人勉强听得清:“我真不认识他。”
等人走了,病房里彻底清净下来。
右边窗户被猛地吹开,拍在墙上回弹出不小的声响,风连带着雨水刮进来,把病房里那些轻小的物件儿吹得东倒西歪,乱七八糟。
程彻过去关窗,发现是下面螺丝掉了,关不上,只能暂时这么半敞着。
他手撑着窗台,耳边不断重复着那个变态的话。
“她眼下有颗痣是吧,怎么,你也喜欢?”
“她早被我看光了,摸爽了,我还录了视频,要不要跟我回去一起看?”
程彻昨天晚上从王满身上搜出手机,看见王满手机里还有不少群。
群里的人每天不定时在群里分享未成年少女的私照,肩膀,锁骨,脚踝,平坦的腰腹。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恶趣味。
程彻删了他相册里所有的照片,删除前潦草一眼扫过去,还有几张被拍到脸的。
那些群里已经发出去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他也控制不了。
他拿着王满的手机,每个群都挨着点进去,脑子里全是林时初扑在他身前的眼泪和隐忍的哭声,程彻拿手机的动作都是抖的。
少年手上骨节处在地上擦破了皮,几点黏腻的血粘在屏幕上,屏幕不灵敏,手好像也不听使唤了,肮脏的血污蹭出一道又一道。
群里最新那两张被拍到脸的不是林时初,他看着手机,怕照片上的人是林时初,又怕那个变态不止这一部手机,又或者还有别的传播渠道。
他怕林时初被这个变态给彻底毁了。
程彻在窗户口站了会儿,越想越觉得头疼,是真的疼。
他这个时候好像直接问林时初是最简单的,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怕听到让人难以接受的话。
况且这种事情,就算真的发生了,只要姑娘咬死了不想说,他问了,也听不到半句实话。
程彻揉了下胀痛的太阳穴,拧着眉出去病房,想找个管事儿的来修一下这窗户。
他刚走过拐角的消防通道,隐约听见里面有声音,侧头一瞧,那一瞬间的震撼不亚于冬日里的冷水浇头。
刘云霞跟传言里郑东桥的那个男人,在里面靠着墙亲热。
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全是真的。
程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病房的,也不知道进去病房时,自己是什么一个脸色。
程建军在窗户边上关了两下窗,合不上,就丢着没管了。
“碰上你妈了?”程建军见他进来,把手里生锈的螺丝往桌上一撂,拍了拍手,“出去别乱说,家丑不外扬。”
程彻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听明白这话,程建军这态度,明显是早就知道这事儿。
也是,郑东桥距离尧山煤矿那么近,这传言都能传进他耳朵里,程建军在尧山煤矿上班,怎么会没听说。
他们从没有因为这件事吵过,是因为知情,且默认。
一个两个,全是疯子。
没一个正常人。
拔针的护士走前说他烧还没退,程彻也分不清是因为发烧还是什么,胸口也闷,像被什么东西沾了水厚厚压着,快要喘不上气。
他呼吸有些乱,朝程建军伸手,语气算不上好,“手机给我。”
“干什么。”程建军这么问,还是顺手掏出来给他了。
程彻接过他手机,直接往微信里点,最上面一个置顶的群聊,于四个小时之前解散,只剩下一个没来得及删的对话框。
分享群(郑东桥56)。
程彻昨晚在王满手机里翻,隐约像是看见了程建军的微信头像,当时没细看,这会儿看见程建军,才忽然想起来这事儿。
这么一瞧,果不其然。
程彻把手机转给他看,停留在群里的最后一个页面,“你恶不恶心。”
程建军一把夺过去,丝毫没半点羞耻和慌张:“别人把我拉进去的,我又没拍过也没发过。”
“行。”程彻点了点下巴,嗓音近乎嘶哑,身体已然到了强撑的极限,“我妈跟郑东桥那男人厮混,你在手机里看这个,回家关上门俩人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你们真他妈让我觉得恶心,一个比一个恶心。”
“我身体里留着你们两个的血,我都觉得我肮脏又恶心。”他眼眶是红的,声音已经彻底哑得没样子了。
程建军脾气也上来了,眼睛一瞪,“老子是看你今天伤成这样儿不想跟你吵,别蹬鼻子上脸。”
程彻没有开口,只觉得难受,他这会儿张口估计都没声音了。
程建军从他身旁经过,走时把门摔出一声响。
程彻手撑了一下医院白墙,胃里七上八下地翻搅着,转身去了洗手间,吐得天昏地暗。
他吐完无意间瞥到了镜子,看着镜子里的人,唇边还沾着刚刚漱口没擦掉的水,怪不得程建军没跟他动手,这模样,也就是个还剩口气的鬼。
程彻的床位靠窗,刚刚那么一阵雨,小半边床都被打湿了。
他从洗手间出来,眼睛看着潮湿的被褥,没过去,就那么坐在地上了。
那天晚上,他看着窗外暗调的深蓝一点点变成黑色,似密不透风的布。
脑子里像是放电影,是所有兵荒马乱的剪辑。
“这两年不少人都碰见过程彻他妈跟郑东桥的那个男人走在一起,跟那个男人在出租屋进进出出,出来的时候衣服都没穿好……”
“林聪那闺女,不让碰,细胳膊细腿的,我一巴掌上去她就老实了。”
“小姑娘,腰细,我这么伸手就能握住。”
“摸上去跟块豆腐似的,水嫩得很。”
“服从了有什么意思,就是越挣扎越好看。”
“我们在王满家里搜出了大量未成年不良影片,录像,光盘,还有一些别的,很多已经传播出去了,影响很不好。”
“出去别乱说,家丑不外扬。”
“别人把我拉进去的,我又没拍过也没发过。”
以及林时初靠在他身前,伸手牢牢攥着他胸前衣物,姑娘在压抑的哭声里断断续续地喊他,“程彻,程彻。”
那个家里堆满照片的变态是疯子,刘云霞和程建军也都是疯子。
整个尧山都他妈没一个正常人。
程彻又想起过年前,在筒子楼里,他隔着拐角听到的那一通电话,那时候林聪就催着林时初回去了,是她不想走,百般拖延。
如果他那时候就把话说得再难听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被那个变态缠上。
下一秒,又是消防通道间,刘云霞和郑东桥那个男人搂在一起亲热。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赶着这一天接二连三地点燃,事情千头万绪,好比一团乱麻。
地上放着一个拆开的果篮,他估计是睡过去了没印象,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
果篮里斜插着一把水果刀。
他望着窗外的天,那块黑布上,全是被人踩死,头不是头,尾不是尾的金鱼。
那些金鱼的眼睛正眼睁睁看着他,程彻有点想吐,但胃里已经实在没东西可吐了。
少年在地上坐了很久,身上已经被吹进来的凉风打透。
各处感官在慢速复苏,疼得他快要支撑不住。
所有所有的事情一股脑涌现,他伸手,摸向了那把果篮里的水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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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彻是被电话声吵醒的,他摸起来看,是林时初。
“喂。”他刚睡醒,声音很淡。
电话里还隐约能听见人起身,压到被子,窸窸窣窣的响声。
林时初拖着行李箱,仰头望着二楼的位置:“我在你楼下。”
“我上周回尧山了。”他清了清嗓子,但还是哑,“没在北京。”
“我就不能回尧山吗,我在麻将馆门口,给你两分钟,下楼接我。”林时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