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月楼》沈流冰

27、鸭子

　　二十七鸭子
　　孺颐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我已经不大舒服，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我一面照常清洗眼下的伤口，一面思忖着，这么小的伤口难道还起了炎症？
　　我诊了诊脉象，尚还诊不出什么来。寻思大秋天的，也不至于中暑。又回想近两日的吃食，都是寻常新鲜食材。便也疑心是否中毒，只是我的情况只是稍不舒服，这就上显毒水显得阵仗太大了些。便想着，先休息着，看看进展。一面便移步去往厨房，准备无论如何先截留一下最近的吃食。至于孺颐届时回来，也可问问他的情况，我与他同进同出，照理若有什么事，应当是一起的。
　　我去了厨房，早膳确有剩下的，我便拿了些。已近中午，厨房在杀鸭，嘎嘎嘎嘎的声音叫得又沧桑又凄厉。这会儿一老汉见着我，对我大喝一声，你是何人，这下好，吓着了杀鸭的那个小姑娘，手没稳让鸭子跑了。
　　我忙道：“我是孺颐的大夫，大夫！”
　　尚未说完，那鸭子一扑腾上了屋檐那么高，又一下扑到我脸上来了，一翅膀给我扇到地上，烫人的鸭血淋了我一脸。我双眼便难受看不清了，那鸭子扑腾会儿，似乎又被人按上了，有人给我扶起来，架到凳子上，又给我找了个手巾。便听老汉问我：“能睁眼了不？”
　　我还是难受睁不开眼。我道：“不行。”
　　老汉似乎年纪大了，耳背，边上的鸭子又叫得破音，他又问我：“你咋不睁眼？”
　　我只好大声道：“难受，看不清！”
　　那老汉小声哼道：“怎还这么娇气。”替我打来一盆水。等那水回来，鸭子终于安然见了阎王去了，不再吵嚷。我就着盆细细洗了，又擦净了水。这才道：“谢谢，看得清了。”
　　我与老汉解释两句，说我过来拿点吃食。老汉没见过我，但知道孺颐是有个新大夫，来好一阵了；又见我根本没有拳脚，便也不为难我。那个杀鸭子的小姑娘走过来，走近一看我才发现她年纪比我想象得还小，只有十岁左右，她道：“大哥哥对不住，让您沾上这腥臭的脏物。”
　　我道：“还好，倒也不非常腥臭。”
　　小姑娘奇道：“我都觉得非常腥啊，好钝的鼻子。”后面觉得不对，补救道，“……好生令人羡慕的鼻子。”
　　我实际只是下意识客套罢了。累了吧，还不累。打扰到你了，不打扰。小姑娘实诚的回应倒令我哭笑不得。只好打了哈哈过去了。
　　不过，我倒是确实没有很难受，若要我概括，只像是一种厨房里的生活气，不算好闻，但并不令人不悦。

　　这厢插曲后，我便回了房，洗了澡换了件衣服。左闻右闻觉得身上没有味道了才安心。这闻着便想到，我上午便有些身子不爽，本来闻到腥臭味应该更加难耐想吐才是，结果反而更盼着午饭吃到那鸭子，真是奇了。想来我怕是确实没有什么病，健康得很。
　　还是这鸭子因为是特别养的，所以特别些？我便又闻了闻换下来的衣衫。这一下不好，孺颐进来便见着了，问我：“你这是干什么？”
　　又道：“腥臭死了，你杀人了？”
　　“不是人，是鸭子。”
　　我这会儿突然意识到，这味道连杀人惯了的孺颐都觉得很腥。
　　孺颐继续道：“鸭子，哪来的鸭子？鸭子怎么招你了你杀人家？”
　　我全然没有听孺颐在说什么，我意识到我的嗅觉可能确实出现了问题。嗅觉和味觉偏好也好，都是会因为一些理由出现变化的，因为生病，因为孕期，或者其他原因。而对血腥味出现偏好……这种病我见过的还真没有多少，除却一些失心疯、走火入魔的情况，只有……阴摄蛊。
　　我道：“孺颐，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可能很荒谬，但是你要听我说。”
　　孺颐道：“行，我听听是只多荒谬的鸭子，非杀了才解气。”
　　我这才意识到我还没把鸭子的事解释清楚。只好道：“鸭子是厨房杀的，不小心脱手了溅我一身血。我要说的是别的事情。”
　　孺颐收敛了笑，恩了声，道：“所以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道：“我今日起来便已经不太舒服，疑心自己是否中了毒。后来去厨房碰见杀鸭子，就是这个你也觉得腥臭的味道，我竟然不觉得腥。这症状所对应的病症很少，我所熟悉的就是阎罗钩，所以我接下来就会首先去验证或者排除阎罗钩。自然，这都是猜测，我们还是先都不用惊慌。对了，你可有什么症状，想来我们同进同出……”
　　孺颐没有说话。他的神情比我想象得还要严肃，过一阵，吩咐秋杏道：“小敖关起来，任何人不准碰他。”又道，“我没有哪里不爽利的。而且，我不是闻得到血腥味么。只不过我比你强健，说不好会不会晚发病。”
　　孺颐猜测小敖倒也不算是没有道理。毕竟我身上唯一的伤口是小敖抓的，我也只能往这个方向怀疑。孺颐这样果断，倒省得我去费口舌。
　　只愿我的猜想不是真的。毕竟小敖若是中了阎罗钩，他来楼里已经数月，怎会还未发病。还是先验验早膳的毒性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