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逢生》南安尔

2、叩首

　　“这个人，居然一天见了两次。”
　　喻深远的助理小声嘀咕一句。

　　喻深远下意识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少年人。

　　此时，太阳正在落山。

　　阳光没有直接撒在少年人身上，而是经由玻璃的折射才来到他身上。

　　金灿灿的光模糊了他的五官，但更显少年朝气。

　　面前的景象，让喻深远想起自己读书时，枯燥无味的生活里不多的诗意。

　　他有一位语文老师是极热爱文学的人。
　　有天，大约也是这个时间，阳光折射在他们身上，老师看着他们，笑着说:“你们这些少年人坐在了阳光里。”

　　现在，喻深远眼前的少年站在了阳光里。

　　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继续低头处理文件。

　　少年人的影子彻底看不见时，助理开口道:“老板，别忘了今天晚上的行程。”

　　最近太忙了，喻深远累得反应了一小会才想起来，今天晚上他要做什么。
　　他要和多年好友聚聚。

　　—
　　苦慈意背上书包后，双手紧紧捏了一下书包带子，才抬脚往前走。

　　他自小就乐观，走一步看一步。
　　慌一下，慌两下，都可以，就是不能一直慌下去。

　　坐公交的时候，他把所有求职软件下了，还在所有社交平台，搜寻靠谱工作的消息。

　　半个小时的公交坐下来，苦慈意的眼一直没离开过手机。
　　公交上晃，下车时，他脚踏在地上的那一刻，觉得自己要失明了，赶紧靠在公交站牌上缓着。

　　还没缓过来，他就感觉自己胸口一凉，睁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半袖上被熊孩子泼了一杯奶茶。

　　他人有点傻了。

　　抱着熊孩子的年轻妈妈都慌了，先说了一句对不起后，给了熊孩子一巴掌，大声喊道:“吃饱了撑的你，回家我把你屁股打开花，你现在给人家道歉，要不然现在就开花！！！”

　　那一巴掌的声贼响，苦慈意都觉得震耳朵，小孩本来差点一嗓子嚎出来，但是看了他妈一眼，立马含着眼泪道歉。

　　苦慈意本来就不是那么多事的人，熊孩子妈妈也没惯着孩子，于是道:“没关系。”

　　熊孩子妈妈带着熊孩子走远后，苦慈意手机震了一下。
　　他一看脸上立马挂上了笑。

　　他想去面试的一个工作，老板给他回了消息，今天下午六点可以来面试。

　　他高兴地想蹦一下，但是脚刚一离地，眼睛就看到身边有那么多人，立马收敛了动作，只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衣服上属于奶茶甜腻的气味时不时飘来苦慈意鼻尖。

　　他想着自己要面试的工作，决定先找酒店定个钟点房，收拾下自己。

　　到了最近的酒店，他在网上看到有人说这家酒店有一点坑人，屋子里的东西要仔细看，如果贴了价格标签的，一定不要用，不然退房的时候，会收费。

　　他看了一圈，出门去酒店旁边的超市买了一小袋洗头膏，回来简单洗漱了一下，整个人变得清爽。

　　身上舒服了之后，他打开背包找面试要穿的衣服，找了一圈皱起了眉。

　　他的衣服有些孩子气了，也就被弄脏的那件黑T恤还稳重点。

　　不过，现在也脏了。

　　他目前不敢花钱，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拿着那件脏衣服去了浴室，拿着酒店免费提供的香皂搓着那件衣服。

　　搓干净了，就用水冲干净，他挂起来后，拿着吹风机吹着衣服。

　　他吹到半干的时候，也到了该退房的时间。

　　他摸着潮湿的衣服，看着外边的天，想着人工暖干吧。

　　夏天，应该不会难受很久。

　　外边有风，但吹的是热风。

　　苦慈意穿着潮湿衣服本就好受不到哪里去，热风再一吹，更难受了，比数不清的蚂蚁在身上爬还难受。

　　这一路上，苦慈意眉一直皱着。

　　“怎么又遇见这人了！”喻深远的助理看着不远处的人低声道:“为什么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喻深远正在看窗外，听完助理说的话，眼前正好出现了话里提到的人。

　　他也感觉有些巧了。

　　等他到了今天聚会的地方，发现这人正在前台等着。

　　前台的服务人员看见喻深远来了，立马站了起来，笑脸相迎，“喻总，我们老板说您来了让我直接领着您进去，大老板已经在路上了。”

　　“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喻深远问道：“还是之前的地方吗？”

　　那人回道：“是的。”

　　喻深远点了下头，抬脚离开了。

　　矜贵。
　　苦慈意看着远去的人，脑子里又冒出一个词，明明远去的人没说什么特别的话，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动作。

　　“唉，什么时候能在喻总脸上见到个笑模样啊。”刚和喻深远说过话的服务人员道。

　　苦慈意有些纳闷，难道还有人不会笑。

　　他高中化学老师虽然是个很严肃的人，但是班里考试进步了，有人考了年级第一，还会笑一下。

　　他面前有块镜子，于是对着镜子笑了一下。

　　这小伙笑起来真好看。
　　裴舷往店里走的时候，正好看见了。

　　他身边跟着这里的老板。
　　老板瞅了一眼，“这应该是今天来面试前台的，没想到看起来这么老实。”

　　老板说得其实还委婉了，在他们看来苦慈意身上学生气太重了，不是能来这种地方干活的人，不是说这地不好，而是怕他在这没挣到多少钱，还得罪人。

　　裴舷这个时候来了兴致，好久没和这个年龄段的人打过交道了，“他是来面试的吧。”

　　老板道：“是的。”

　　裴舷推门进去前，留了一句。
　　“你让他来我们屋，我面他。”

　　老板心想估计这人面不上了，大老板可不是你说好好干就能要了你的。

　　苦慈意在前台小姐姐震惊的目光中走向了老板让他去的房间。

　　他一进去怎么说呢。
　　他感觉见世面了，头一次见这么富丽堂皇，但又不显得艳俗的地。

　　这里边现在有的两个人也让他一眼见贵。

　　其中一位，他还见过两次。

　　裴舷没错过他眼里的光彩，嘴角勾了一下，摆了摆手，“往前来来，我来面你。”

　　苦慈意紧张起来了，但是他努力藏起来了，所以面上不显。

　　裴舷目前对面前的人满意上了一分，“怎么想着来这种地方？”

　　苦慈意不知道该怎么答，索性实话实说，“这钱多，还管吃饭。”

　　裴舷没忍住笑了，瞧了身旁坐着的喻深远一眼，“有意思。”

　　喻深远对此事没有什么兴致，平淡地看了一眼裴舷后，继续倒酒。

　　喻深远的倒酒声反倒衬得室内更安静了。

　　苦慈意听着自己像雷声一样的心跳声，忐忑着。

　　老天爷，让他挣这个钱吧。

　　老板对于裴舷其实了解并不多，裴舷这个人除了重要的事，有个正形，其它事一概从心。

　　他接过喻深远递过来的酒，看着喻深远道：“你觉得他能在这干吗？”

　　喻深远给自己倒着酒，头也没抬，“随你。”

　　明明眼前的人有可能会决定自己的留存，但苦慈意却想着这人话真少。

　　裴舷早就习惯喻深远这个性子了，他也不生气，看着苦慈意好兴致道：“在这干两个月吧，别惹事。”

　　苦慈意没忍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苦慈意身上的少年意气，在他一笑后，更显了。

　　于是，喻深远抬头看见时，恍了一下神。

　　苦慈意高兴完，留意到了周边人的变化。
　　刚才那人是不是看了一眼他？

　　“你叫什么来着？” 裴舷没怎么留意他的名字。

　　“苦慈意，痛苦的苦，慈爱的慈，天意的意。”
　　苦慈意吐字很清晰。

　　裴舷把这名字念了一遍，“好久没见过这么有讲究的名字了。”

　　“确实不错。”喻深远开口了。

　　裴舷以为下边的话还要自己说，没想到喻深远居然接话了。

　　喻深远说完刚那一句，就收回了放在苦慈意身上的目光。

　　裴舷今天约的其他人到了，拍了拍苦慈意的肩膀，道:“出去找经理吧，说我让你留下来。”

　　苦慈意笑着说:“谢谢，老板！”

　　裴舷看着苦慈意朝气蓬勃的背影，感叹道:“年轻真好。”

　　喻深远也看着那背影，没肯定但也没否定。

　　—

　　经理看着眼前的人，还挺吃惊的，吃惊完，该交代的事细致的给苦慈意交代。

　　经理走之前叮嘱道:“今天可以不用上班，要是没安顿好现在就可以走。”

　　“谢谢经理！”
　　苦慈意要干的活是前台。
　　他和一起工作的人，熟悉差不多才走。

　　现在他的班不包住，但是来这里头一天就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已经很满足了。

　　工作的会所在市区，所以苦慈意压根就没想在这附近租房子。
　　会所一出门，走两步就有地铁站，他上下班可以坐地铁。

　　不过，地铁站附近的房子也不便宜。

　　苦慈意想着不能好事全让自己占了，所以对于房价接受良好。
　　他现在手头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可以拿出一两月的房租，还好他不用操心吃饭，要不然就不够了。

　　他看网上说，好房子需要慢慢碰，要想快点找到房子需要找靠谱中介。

　　他进了一家肯德基，点了最便宜的套餐，开始在网上搜各种靠谱中介。

　　他就那点钱，怕被坑了，所以在各个平台都搜搜了自己看好的一个中介，才加了中介的微信。

　　中介很快就同意了。
　　苦慈意根据做好的攻略，给中介发了一段文字。

　　中介很快给苦慈意发过来好几套房子，还发了好几条语音。

　　苦慈意看网上人家说中介可以帮忙还价，于是尝试问了一下自己加的中介。

　　中介没说行不行，只说看看。

　　苦慈意自己一个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明白了中介的意思。

　　他没回。

　　过了一会，中介突然把电话打了过来，“现在能看房不，有一套最合适你的房子，还挺多人来看。”

　　苦慈意看了一眼时间，想着自己也没事，便应了。

　　中介大哥已经等在了小区门口，大热天，他的脑门上一层汗。

　　苦慈意会做人，把之前买好放在包里的冰水拿了出来递给中介大哥。

　　大哥客气了几句，把水接了过来。

　　苦慈意来晚了，这间屋子的主卧和次卧刚刚租出去了，只剩下一间小小的客卧。

　　他这么大一小伙子和中介大哥，进去后，屋子显得更小了。

　　中介大哥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估计这房租不出去了，早知道今天不来这一趟了。

　　苦慈意其实挺满意的，因为这个小屋子，有一个飘窗，而且占了快整面墙，也就是说会有很多阳光洒进来。

　　他超级喜欢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感觉。

　　不过，他努力让自己沉住气，让中介大哥对他愧疚多一点。

　　接下来，他努力发挥自己在菜市场砍价的实力，再加上只看了这里，没有折腾，让中介费便宜不少，还让中介大哥帮他砍了点房租。

　　科技的高速发展，让苦慈意省了很多事，直接在网上签了租房的合同。

　　他行李就一个包，所以肯定还要买点，不过还好夏天，外边这么晚了还热闹着。

　　他没有租到房之前，所有的节奏都是快的，现在安顿下来，想慢慢做一些事。

　　他坐地铁到了市中心，打算边买边逛。

　　走到一家有着柔和灯光的门店，他看到了总是能让人想到矜贵二字的人。

　　那人微低着头，看着一块低调奢华的机械表。

　　片刻后，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想走到那人身旁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