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不见青》不弃坑

35、三十五

　　一条狭窄的巷子隐藏在旧院子的旁边，巷子外种了一颗高大的槐树。
　　没有修剪过的树枝压着旁边的老墙长了出去，不知道伸到哪儿去了。
　　一辆车停在了树下，引得树上的积雪细细碎碎地落了一些下来。
　　最先下来的人是邱决明，他从后车箱搬出了轮椅，车里的人就抓着他的手，撑着颤抖的脚下了车，坐在了轮椅上。
　　再然后是一身灰色大衣裹得严实的闵朝生，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黑色的皮鞋在雪地上碾着，直到露出了底下掉了色的地砖。
　　他跟上前面的两个人走进了巷子里，在雪地上的纷乱脚印又多添了几个。
　　暗红的木门敞开着，一如既往。
　　一排人从正院排到了回廊，多是白了头发，佝着背的老人。
　　闵朝生走到了他们面前，“还不走在这里发什么呆？”
　　他脚步迈得很大，越过了那些来看病的人，带着邱决明和薛冬青进了正院，对着坐在木桌前正在包药的女人说道，“李姨。”
　　“嗯。”
　　李忍冬的头发比他们上次见面时更加短了，两边的头发已经剪到了耳上，刘海也只有凌乱不齐的一截，一身黑色的高领毛衣和一件墨绿色的棉马夹。她抬头看闵朝生一眼，又看向了他身后的两个人，瞥见轮椅上的薛冬青时，两个人都移开了视线。
　　她把剩下的药包好给了病人，“房间还是你原来那间，我就不带你过去了。”
　　“你。”她看了邱决明一会儿，“你就住在他隔壁的房间吧，我没有空，东西你们自己收拾一下。”
　　“那我们先过去了。”闵朝生说完，马上转了身往外走，邱决明推着薛冬青跟了上去。
　　走过那些病人时，邱决明听见李忍冬嘱咐病人的声音，他回头，和李忍冬对上了视线。
　　他笑了笑，朝着李忍冬点了点头。

　　薛冬青的房间在侧院，过了走廊，就能看见几个相邻的房间。
　　房间里都是以前的老家具，泛着一股淡淡的木头味道，细细闻了还有一点香味。
　　一张高木床，一个木柜，一张木桌，还有旁边的木椅子，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我去让人把东西搬进来，你们在着等着。”闵朝生说完便出去了。
　　邱决明的手指在桌面上划过，冰凉的指尖上并没有灰尘的痕迹，“你妈还在呢。”
　　薛冬青笑了，“我双亲都还健在。”
　　“你住院的时候也没人过来，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
　　“他们都很忙。”
　　在屋子里走了一圈，邱决明打开了房间的木柜，里面也一样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
　　“嗯，你想问我为什么什么东西都没有？”
　　“真聪明，你说吧，我在听了。”
　　“本来也没有什么东西，小时候的早就不能用，丢掉了，我也离开很久了。”
　　“照片，玩具，什么都没有？”
　　“他们很忙。”薛冬青又说了一遍，推动轮子到了门口，正中间的庭院里有一颗柿子树，落满了雪。树下的石桌和石凳，上面也堆了一层厚厚的雪，“没事的时候，我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一些等在外面的长辈偶尔会来跟我聊天。”
　　“棋也是那个时候跟他们学的。”
　　“后来去上学，也没有回来了。”
　　“逢年过节回来的时候，也是住在朝生家里。”
　　“那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他家里人都是做生意的，也很忙。只顾了一个保姆照顾他，但是那个保姆对他不是很上心，连他生病了都没发现，等他父母回来的时候，人已经烧晕了，那个时候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医院，他父母就带他过来看病了。”
　　“把他送过来，病还没好全就又走了。”
　　“他比我小几岁，那个时候还会喊我冬青哥。”
　　“这么可爱呢。”
　　“我没有什么事，就每天陪着他，等他回家后，也经常过去找他。”
　　“……”一双手沉默地搭在了薛冬青肩上，刚好压住了他因回忆而飘远了的心神，“完蛋了，我是个闲不住的人，以后肯定会拉着你到处跑。”
　　“我理解，小孩子哪有坐得住的。”
　　“那麻烦你多照顾了。”
　　邱决明笑的大声，连外面那些病人的闲聊声都盖了过去，震得薛冬青双耳发痒。

　　搬东西的人进进出出走了几趟，桌上就摆上了插着树枝的花瓶，柜子里放满了冬天的厚衣服，床上铺上了厚厚的垫子，套上了黄底红花的被套。
　　阿姨拍平了床单，“还没住多久，你们就要搬走了啊，就剩少爷一个人多冷清啊。”
　　闵朝生靠着门框，“有什么冷清的，又不是监狱，这里想过来随时可以过来。”
　　“哎呦！少爷您在呢，我这嘴话太多了！”阿姨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侧脸，“这里头都整理好了，我现在就出去。”
　　她绕过几个人，小碎步走得很快。
　　闵朝生蹲在了薛冬青面前，“你确定要留在这里吗？”
　　“我没事，你也看见了，她那么忙也顾不上我。”
　　“她但凡顾过你一次，我就不会这么说。”
　　“……”薛冬青看着低头的闵朝生，伸手抱了他一下，“朝生，谢谢你，我真的很感谢你。”
　　怀里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闵朝生的两只手就环上了薛冬青的肩，重重拍了一下，“我们什么关系你还跟我说谢。”
　　他侧着头起身匆匆出门，“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一定要联系我。”
　　邱决明看着他走远，回身问薛冬青，“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抱一下？”
　　薛冬青推着轮子走开，邱决明就跟在他后面，“你就不感谢我吗？”
　　到了床边，没有地方可以躲了，轮椅被人转了过去。
　　邱决明眉毛上扬着，嘴角勾着一个流氓似的笑，“我不值得你抱一下吗？”
　　身上像是烧着了一样，热了起来，薛冬青抬脚，踢在邱决明小腿上，“值得，我也很感谢你，但我不能抱你。”
　　隔着裤子，那一脚像是挠痒一样，很快又缩了回去，邱决明盯着薛冬青的头顶，轻声说，“是吗。”
　　没人再说什么，外头的嘈杂声又跑了进来，在那份心照不宣中持续了很久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