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阎王聘（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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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
小二回头望了一眼脸色就有点儿发白，他小跑过去，捻着兰花指将地面上的纸钱一片片捡起来扔出门去，然后干脆把另一扇门也给关了个严实，这才又一脸心惊胆颤地跑了回来。
“诸位看着了吧？余家的纸钱都糊上天了！”小二不觉嗓音都放低了许多，“平日里死个人，哪能往大街上抛这么多纸钱的？”
叶玉怕他再压嗓子，就只有出的气儿了：“大街上撒纸钱不吉利啊，街坊邻居不说？”
“害，”小二道，“谁敢呐！”
“怎的？”孟阳道，“他家是个恶霸？”
小二摆手：“方才不是说了，余家被下了‘阎王聘’嘛，这这、给阎王爷的礼谁敢多说半个字？还想活不想活啦？”
叶玉问道：“‘阎王聘’是什么？”
小二见他一边问，一边还不忘给陆吾的酒杯添满热酒，心说这小公子对身旁这冷面青年也太好了些，进屋管压门，落座管扒凳，添酒这种事也守着，好到有点儿讨好的意味了。
不过这不是他一个小二该打听的，他只管回答客人的提问。
“几位是外地人吧？”小二道，“你们不知道，咱们郁州一直以来都有个风俗，就是冥婚！”
好，说到正题了。
叶玉抱着酒壶，两只爪子张开贴在壶壁上取暖，眼睛一眨不眨地认真听他讲故事。
“古话说，未配婚早夭的人离开人世时有缺憾，不能好好转生，所以咱们这边家里头都会给结个阴亲。”
这本来在郁州是极为常见的事情，普通人家结阴亲甚至合个坟、多加一个牌位就过了。直到三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有个大户人家死了女儿，那户老爷极为疼爱她，觉得任谁也配不上自家宝贝，谁来提阴亲都不肯，打算就这样将她给葬了。岂料丧事做到一半，深夜狂风大起，作法抚灵的那些家伙式连同挂的白绸白幔卷了个稀烂，然后那奠堂前头，就多了一堆小山高的纸元宝纸珠玉，栩栩如生。
还有一张黑白色的聘书。上面写了要这家人哪时哪刻将女儿下葬到漆吴山上的哪处。
“聘书上还写了这家女儿的生卒年！”小二道，“但该是男方那边却是空的。”
那老爷不信邪，以为是哪个被他拒了阴亲的人家装神弄鬼吓唬他，一把火就把那堆凭空出现的纸玩意儿给烧了。然后该办丧办丧，该下葬下葬。
这一葬完就出事儿了。
“那家当天夜里就走了水，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人都没活下来！”小二讲到故事高潮处，激动得手背砸手心，“您几位瞅瞅，这不是阎王下聘是什么？！”
“后来再有人家收到阎王聘，就按聘书上写的，老老实实地将自家儿女葬到漆吴山上去，”小二道，“但凡按要求做的，葬完回家，那些纸元宝纸珠玉通通都会变成真的！”
这样一来，谁还会犹豫？不葬，死，葬了，发财。
小二又道：“也不是谁家都有这个运，方才不是说余双双长得好么？我当时就猜余家要收到阎王聘了，果不其然吧！”他语气得意，好像自己赢了什么赌注似的。
孟阳想了想：“所以那林文宣？”
小二脸上写着“这还用问？”：“那林文宣是个痴情种子嘛，不肯将余双双嫁给阎王爷，到处求神拜佛，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就没了消息了。”
“估计被阎王爷给收拾了，”小二低声道，“闹呢嘛这不是，敢搅和阎王的婚。”他口中啧啧：“人死了就是尸身一具，为了个尸身要害丈母娘一家，这林家小子心也够狠的。”
陆吾对他这一番结论不置可否，转而问道：“那漆吴山是什么地方？”
“害，咱们郁州的山一个个长得跟馒头似的，就那一座，又陡又峻，极其高耸难走，您要是选个大晴天，站在城门上往西边儿望，一眼就能看见。”小二道，“平常雾障重，想瞧还瞧不着呢。”
至此，桌上四人算是弄明白了。
道煌想开口，见着小二还站在一旁不走，不解道：“你还有什么话没说？”
小二只是嘿嘿嘿地笑。
叶玉立即懂了，他轻轻地戳了下陆吾的手臂，悄声道：“陆吾大人。”
陆吾看了看他。这人规规矩矩地抱着酒壶，一双眼睛黑亮亮地，看见他回眸立即弯了弯。
一点儿也藏不住眼里的喜欢。
陆吾莫名有点儿耳热。
“赏钱。”叶玉小声道。
陆吾：“……”他摸出一片小小的金叶子递给那小二。
小二双手接过，笑眯了眼：“多谢多谢，有事儿您叫我！”说完就要退走，末了他又补了一句：“余家这会儿正筹办丧事呢，要是各位感兴趣，就出了门直走到街口左转去瞧瞧热闹。”
小二一走，桌面上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孟阳开口，迟疑道：“阎君没这么大胆子吧？”
“当然不是了，”道煌呵道，“这些个凡人遇到什么怪事总要找个神背锅。”
孟阳：……点谁呢你？
陆吾把手里的符纸往桌上一放，符面上立即燃起了黑气。这东西，绝对跟灵官扯不上关系。
陆吾沉思片刻：“去余家看看。”
“不吃了吗？”叶玉刚拿起筷子，望着一桌子的饭菜很是可惜，然后抬头就对上了陆吾略带责备的目光。
叶玉抿了抿嘴：“……呃我是说，咱们跟余家非亲非故，四个大男人跑去人未出阁的女儿葬礼上……恐怕会被赶出来。”
陆吾一愣。他确实没想这么多，做惯了武神，对付的都是精怪邪祟，直接提剑灭了就是，这般弯弯绕绕找不着对手，还得去查证的还是头一回。
孟阳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
道煌：“那咱们隐身？”
“打听起事情来不方便。”叶玉趁他们说话的功夫，夹了一筷子肉，“嗷呜”一声送进嘴里，边嚼边道，“还很猥琐。”
陆吾冷冷道：“有办法你就说。”这家伙一脸平静样，心里肯定已经憋了鬼主意了。
叶玉听陆吾开了口，连忙放下筷子坐直道：“方才那小二不是说余家在筹备葬礼吗？这会儿应当很缺人，要不……混进去做工？”
孟阳立即会意，拍手附和道：“好办法！”
道煌：“咱们能去干嘛？”
孟阳：“我可以给人写人情薄子，你可以扎白绸白花。”
道煌拍桌怒道：“……本仙君拿的是红线！”
孟阳提醒他：“阴奉上写的你的名字。”
道煌：……
至于另外两位，一位听了这法子就面上焦黑得跟阴奉有的一拼，另一位……另一位还在抓紧时间风卷残云。
不过谁都没有反对，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孟阳和道煌看着叶玉吃饭实在是香，也跟着拿起了筷子。陆吾虽略有不耐，也没有催他。
待叶玉吃了个心满意足，四人便起身，朝小二说的方向去了。
转过街角就是余府，陆吾的袖子突然被人拉了一下，转头便看见叶玉抓着他的袖袍。
叶玉赶紧松手解释：“咱们可不能这样过去。”他指了指众人的衣服。
花纹精美，布料华贵，哪像是需要去干白事糊口的。
“有道理，”孟阳夸道，“还是玉玉想得周到。”说罢他打了一个响指，身上就朴素了许多，悬挂的仙玉配饰一个都没有了。
道煌“哼”了一声也动了手，他不仅把衣服变成了粗布麻衫，还在上面加了两个补丁。
“破衣烂衫。”叶玉评价道，他一转脸，陆吾也将衣服换作了平民的式样。
叶玉上下扫量了一眼，皱眉摇了摇头。
陆吾看他：“怎么？”
“衣服倒是挺像样的，”叶玉道，“就是这张脸……太好看了，实在不像平民。”
孟阳：……
道煌：……
陆吾：“……那我换脸？”
“不用这么麻烦。”叶玉连连摇手。
陆吾见叶玉四处张望了一圈，然后盯上了他们身旁的墙——这巷子中的砖墙也不知道建了多少年，墙角都起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往上斑驳一片，全是花白的墙灰。
叶玉张开五指，在墙上抹了一把，举着爪子：“得罪得罪。”
陆吾猛地收拳，来不及制止便感觉粗糙的墙灰压在了自己的脸上。
随之而来的还有叶玉手上微热的掌温，他能感受到这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
陆吾垂眸看去，不到半臂远的地方就是叶玉的脸。
睫毛柔软细长，沿着桃花眼一路卷上去。鼻梁英挺，唇色殷红，无一不张扬地昭示着他讨厌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这个人很漂亮。
陆吾微微眯了眯眼。
叶玉没有对上自己的眼神，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踮着脚认认真真地给他抹灰。
此时旁边的两位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道煌冲孟阳眨眼：陆吾真君竟然不动手打人？
孟阳：嘘……
叶玉给陆吾完成了“抹黑”，面前的人整个黑了五六七八度，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没那——么好看了。”
“那”字加重音且拉长。
孟阳：……您可闭嘴吧。
陆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走吧。”
余府的门半开，门匾和两侧的石狮子上已经挂了白色的绸花，照壁后下人们忙碌地奔走着，乱作一团。
有人从门后出来，拦住要上台阶的四人：“干什么的？！”
无人应声。
叶玉赶紧上前：“哥几个听说这边有白事，想来问问有没有活儿干。”
那人一皱眉，打量了一下这几人：“这活儿怕你们没胆量——知道什么事儿吗？”
阎王聘，没几个人敢来，虽说主家给的钱多，但遭不住一个没办好就要了命了，招进来做事的几个，要么是光棍一条，要么就是穷疯了。
“知道哇，”叶玉连连点头，“这不是家里头……困难哪，困难！”
那人不大相信。
面前这四个穿得是不咋样，但模样长得端正，看面相也不是穷疯了那一挂的。
“而且咱们都是手艺人。”叶玉左手拉着孟阳，“这个，孟大，写得一手好字。”右手拉着道煌：“这个，道二，扎得一手好纸扎。”
“这位，陆五，”叶玉恭恭敬敬地介绍陆吾，“您看这身材体格，一身好功夫！”
经他这么一说，那人有些动心，对他们看了又看，点头道：“是不错，你们要真有胆子做这活儿，我就去跟主家请示一下……嘶，那你呢？”
叶玉“嗯……”了一声，忽然伸手挎住了陆吾的胳膊：“我叫陆六六，您要了我哥，那一定得带上我，我们亲哥俩谁也离不开谁。”
陆吾嘴角一抽。这回他是真想打人。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阎王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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