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秩》林琢

15、episode 01 走向你

　　中学英语大概是什么催眠神器。
　　宋颐在听完第二节听力的时候，困得差点把脑袋怼在桌角上。

　　他往教室的另一端看去。
　　风突然哗啦啦地涌进来，把淡灰色的窗帘吹得鼓起，像是一大团乌云钻了进来。
　　窗帘下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后脑勺。
　　林秩枕着书桌，一只手压在后颈上，金色的阳光在他指尖跳跃，几乎美出了朦胧感。
　　像日式电影里的少年人。

　　“靠窗的同学把窗关上。”
　　教室里响起一串“啪啪”的关窗声。
　　而林秩……毫无动作。
　　姜映月把进度条拖回20秒前：“错过的同学再听一下。”
　　转过头，林秩人已经被窗帘盖住了。

　　“宋颐过去关一下。”
　　宋颐正好站起来醒神，他拨开窗帘，林秩依旧没有动。
　　他的睫毛很密，投落在眼底的阴影浓黑，宋颐恍惚了一下，一瞬间以为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但没有。
　　这人的睡颜异常平静，略长的鬓发随着风贴在耳侧。
　　宋颐伸手捉住作乱的窗帘，越过林秩的课桌去推玻璃窗。
　　玻璃窗的滑轨不太灵光，宋颐被迫往林秩身上倾斜，手指才费力地勾动了窗户。
　　林秩动了下，慢悠悠地伸出一条手臂，推动窗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的头发扫过宋颐的小臂，又细又软。

　　宋颐听到他用很低的音量说：“喂，你身上有股柠檬的味道。”
　　柠檬的香味？
　　宋颐下意识地嗅了下，闻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洗涤剂味。
　　宋颐重重地碰上窗户，咬牙切齿地警告他：“你快闭嘴吧。”

　　姜映月站在讲台上，面色友好地问林秩：“睡得挺香啊，梦见什么了？”
　　前座回答：“他说闻见柠檬鸡爪的香味了。”
　　“耳朵挺灵嘛，刚才那道听力选什么？”
　　“啊……我看看。”
　　宋颐嘴皮翕动：“A。”
　　“选A。”
　　“行了，坐下吧。”
　　“学霸，救命之恩。”前座双手合十，冲他拜了拜。
　　宋颐心安理得地受了：“爱卿快快平身。”

　　“哟，怎么还演上了，宋颐，那你说下一次选什么？”

　　“您别骗我哦，下一题录音还没放呢。”
　　“行，没掉坑里。”姜映月叫他回去坐下。

　　苏博文被他一通操作震惊，拉着一通轰炸：
　　“我靠，你太牛逼了吧，看起来是睡觉，实际上是背着我们学呢。”

　　宋颐低垂着眼，翕动嘴皮：“你没发现大家那会儿很安静吗？”

　　“所以呢？”

　　“经验表明，大家都安静如鸡的时候，多半憋着坏呢。”

　　宋颐笑得露出虎牙：“我知道你们要坑我。”

　　“学霸果然是学霸。”苏博文瞧瞧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宋颐两腿岔开，往后靠了靠，他后背虚虚地靠近椅背，姿态悠闲。他虚抬了下下巴：“这题选C，你还没改。”

　　“……你还说自己不是挂逼？”

　　宋颐醒着上完后半节课，他靠在椅背上，轻松地在课程表上找到了下一节课的科目。
　　自习课。

　　他从桌斗里摸出一支水笔，问了前桌理科办公室的位置。
　　“下节课你不上吗？”
　　宋颐狐疑地转过头去看了眼课表，又转了回来：“不是上自习课吗？”
　　“嗐，课表上写的是自习，保不准等会儿就有哪个老师来占课了。”苏博文努了努嘴，“教咱们班数学的那位……叫李华的老师就很喜欢来上课。”
　　正巧，一位老师夹着教案从窗口掠过，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像是踩在他的耳膜上。
　　下一秒，前门被唰地推开，老师戴着一副方框眼镜，镜片锃亮：“下节课上数学。”
　　宋颐麻木地转过头，和苏博文对视了一眼。
　　第一眼，原来李华是个女的。
　　第二眼……
　　。
　　“你这个嘴是不是开过光啊？”
　　“不至于吧。”苏博文垮着一张脸，“这点运气让我押中两道题多好啊？”
　　李华把一沓卷子往桌上一拍，镜片反射出冷冷的光：“来两个人把卷子分了。”
　　“完了。”
　　全班一致露出了如丧考妣的脸色。
　　下一秒，李华就拍了拍讲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一教室乌黑发亮的脑壳：“实验班啊……堂堂纯理科实验班，数学平均分居然被两个班超了。考试前一天都忙着看化学生物了是吧？上了考场连数学符号都不认识了？都别睡了，起来准备上课。”

　　“数学公式背了也没用啊……”

　　“苏博文，在那儿说什么小话呢？”李华眼睛片锃亮，“生物考那么高的分儿，全靠数学拉低平均分了是吧？”

　　苏博文没脸没皮地回话：“可不是，平均一下还有80分呢。”

　　李华气得火冒三丈：“数学满分是150，你就拿卷面分的一半还挺骄傲。”

　　李华扶了扶眼镜腿：“坐在后面那同学……没见过你啊。叫什么名儿？”

　　宋颐不是很想说话：“宋颐。颐养天年的颐。”
　　“转校生？”
　　“嗯。”
　　“咱们学校进度比较快，上课好好听。”

　　说是好好听，但苏博文的卷子实在是惨不忍睹。
　　整张卷子写得那么满，也没得到几个红勾。
　　每讲一道错题，苏博文就抓耳挠腮地抄步骤，活像个抄写机器。
　　宋颐看了苏博文惨不忍睹的答卷，拎起桌上的红笔给他圈了出来。
　　“这里，五分之三除四分之三，你算成了乘法。”
　　“卧槽，你能看懂我的字？”
　　“看不懂。”宋颐懒洋洋地撑着头，“但我能看出来乘号变成了除号，而除法能约分。”
　　“牛的牛的。”
　　苏博文把数字一改，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正确答案：“嘿，对了。”

　　宋颐低着头把玩手里的笔，李华的解题思路清晰，就是没有卷子，干听容易犯困。
　　他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地往后靠。
　　“嘶——”
　　压着背了。
　　李华恰好转过身来，点了一下宋颐：“新同学对这道题有什么见解吗？”
　　苏博文把题目指给他看，宋颐低头扫了一眼就看出个大概。
　　“这个方法太繁琐了。”他一只手撑着下巴，“按照常规做法需要依次验证三种情况。但如果一开始设的就是y，那么后面就不再需要分类讨论。”
　　“上来写写看。”
　　宋颐捏起一支红色的白板笔，在空白的版面上列了两个式子。
　　“怎么不接着往下写？”
　　“套进去一代就行了，我估摸了一下觉得能行。”
　　宋颐捏了下粉笔，顺着设y的思路改了下式子，“就这样。”
　　李华赞许地看着他：“题感很好，以前在哪儿读？”
　　“市一中。”

　　“你叫什么名字。”
　　下面有人替他回答了：“宋颐，就上学期全市联考第一那学霸。”
　　“原来就是你呀。”李华把两块白板并拢，让同学对照两种解法，“下去吧。”
　　苏博文看他眼底浮着的黑眼圈，小声说：“李华讲题就这样，你要是困的话就趴会儿，我给你打掩护。”
　　“别了，一会儿再给我叫讲台上去。”宋颐摇头，“咱们一节课上多久？”
　　“四十分钟。”
　　“嗯。”

　　一节数学课好容易才挨到头，宋颐搓了把脸，困懵懵地问：“下节什么课？”
　　学委正巧在写课表，苏博文眯着眼看：“还是数学，没想到吧？”
　　宋颐苦哈哈地一笑，一头栽到在桌上。
　　“我先眯会儿，上课喊我。”
　　“看咱们谁先醒过来吧。”
　　宋颐摆摆手，一头闷进袖子里。

　　他半梦半醒间听到高跟鞋的声音逐渐靠近，大概是李华走到了班级后排。
　　他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
　　算了，总不能又是找我的。
　　宋颐心很大地陷入梦境，半梦半醒间，李华似乎“喔唷”了一声：“这还坐着个人呢？”
　　林秩懒洋洋地接茬：“您看错了，我其实是个鬼。”
　　“……”
　　宋颐头微微一侧，觉得李华梳得严丝合缝的发髻上缓缓地冒出一个问号。
　　他胳膊肘抵着额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瞥见林秩侧脸压出来的一大片红痕。高耸的鼻骨在侧脸拉出一道阴影。
　　。

　　很精致，也很冷漠的一张脸。留下伤痕，也很好看。

　　似乎是宋颐注视的目光太过炙热，林秩耷拉着眼皮，冷淡的目光飘过来扫了他一眼。

　　然后预备铃丁零零地响起来，林秩抬起头，对李华说：“老师，我现在去上厕所还来得及吗？”
　　“赶紧的。”
　　林秩揣着兜站起身，从后门出去需要从他后座过，宋颐心慌意乱地换了条手臂枕着，在跌入梦境前听见了嘎吱的开门声。

　　多管闲事没觉睡。

　　宋颐自暴自弃地想：趁预备铃没响，再睡两分钟吧……
　　然后他就睡了两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