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夜莺》春山寂

3、薄荷味儿

　　Chapter3
　　季莺根据对方给她的地址，去了配音棚。
　　她现在住的地方在郊区，租了很便宜的房子。到市区要两个小时的地铁。
　　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排除发生意外，她要上午十一点出发。
　　果不其然，下了地铁，就迷路了。
　　季莺觉得自己身上的优点不多，但有一样，是她想起来就觉得很好的。
　　那就是她很有耐心。
　　她从来不会不耐烦。
　　做事情很慢，那就多给自己一点时间，慢慢做。
　　她找错了路，但没有很着急，感觉肚子饿了，看看日头，已经是中午了，她在路边的沙县小吃坐下来，点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老板是个正在看电视，有点破旧的电视机上正是新上的电影预告。
　　昏暗的深红色裙摆剪影，冰冷破败的高楼，冷白的皮肤，被风吹得凌乱的长发，修长白皙的手握着银色的手枪。
　　老板的女儿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了电视，惊讶又激动：“诶，是祝慕怜！是她的新电影？”
　　“妈，我想去看这个电影……”
　　“看什么看，作业写完了没。”
　　“我写完去看不行吗？这个看过的都说可好看了，我同学清明节都去看了，就我在家给你帮忙看店，写作业……”
　　季莺的筷子无意戳破了阳春面上的煎蛋，蛋黄流了出来。
　　电影pv很快就播放完了，清明节档的电影，因为祝慕怜，预售票房都有了一个亿。
　　“好漂亮……”
　　季莺把面吃完了，结账，走了。
　　她兜兜转转，找到了那个录音棚，并没有迟到，录音棚在三层，她走进去，发现楼下就有人在等她了。一见她就说：“你是季莺？”
　　管事的是个叫夏芒的女生，扎着高马尾，脖子上系着灰色的丝巾，十分干练简单。
　　“我叫夏芒，你就是季莺？”
　　季莺点点头。
　　夏芒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孩——
　　碎花色的米黄纱裙，淡色仿羊毛披肩，皮肤白净，眼睛安静。
　　而且给人的感觉很年轻，看不出已经二十四岁了。
　　夏芒想起了上面给的交代，把台词本给她，“这个是台词本。”
　　……
　　季莺要给一部电视剧的女配配音。
　　季莺一开始还不大习惯配音棚里的新设备，她以前都是用手机接些散活。
　　好在习惯这些并不困难。
　　季莺的声音并不如她的性格般温吞，该高高，该低低，该有的情绪也都在，比不上非常专业的配音，却也绝算不得业余。
　　夏芒拿到成品的时候稍微意外。
　　毕竟上面那位交代得东西实在事无巨细，她本来以为对方可能是个出来玩玩的富二代，成音可能要后期进行大量调整，谁知道竟还不错。
　　季莺处理完了工作，已是华灯初上，这公司在江边，微微开着的窗吹进来些许的凉风。
　　她吃了配音棚准备的晚餐，望着玻璃窗外，忽而一顿。
　　她这才发现，这公司居然能看到她和祝慕怜的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那家高级咖啡厅在一楼，还亮着暧昧的灯光，不过好像没什么人……
　　她当时约那个人出来，真是鼓起了自己所有的勇气。
　　也不算鼓起勇气。季莺想，那个时候魏银月和她告白了，她又不想和她在一起。
　　所以她才会在这里约了祝慕怜。
　　那天晚上她们在咖啡店见完面，就在江边走了走。
　　祝慕怜笑起来漂亮，话也很多，她不记得她都说了些什么了，只记得自己很紧张。
　　她那时候嗯嗯啊啊地应着对方的话，眼睛望着被风吹起粼粼波光的江，夜风一吹，她脸颊发热，四肢发冷。她在后悔自己冲动……不，应当说，她很后悔自己的冲动。
　　就在这样不知所措的后悔里，她感觉少女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温热的，青葱般的手指就这样突兀地，猝不及防地与她十指相扣。
　　季莺心脏简直要跳出胸口，她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猛然回头看她，脱口而出：“要不……”算了吧。
　　“姐姐，今晚住哪儿？”
　　她俩几乎是同时说话。
　　季莺又看到了那张脸，太年轻，热烈，漂亮，那双大眼睛就这么巴巴地瞅着她，拒绝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她说不出来了。她不忍心叫她失望。她总害怕叫别人失望。
　　祝慕怜摸摸她的脸，说：“姐姐好漂亮。我可以吻你吗。”
　　季莺没来及拒绝。她反应总是这样慢，慢半拍。
　　于是她就抱住她的脖子，轻轻地亲了亲她的唇，她没有涂口红，涂的是廉价的荔枝味儿唇膏，柔软，鲜嫩，像高温下融化的荔枝糖。
　　她太漂亮了，不需要太多粉饰，哪怕是剪裁有些脱线的旗袍，也能完美的展现她天然去雕饰的美貌。祝慕怜吻完她，贴在她的耳边，声音绵绵，“姐姐不想带我回家吗。”
　　年轻就是一切天生丽质的资本。
　　季莺下意识抱住了她的腰，却觉得她太瘦了。
　　那天晚上，她们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偷尝禁果，屋子里暧昧地喘息，一声一声甜腻腻的姐姐，几乎让季莺迷失自我，她们折腾了一晚上，天光初晓，季莺累了，很困，可祝慕怜却不累，依偎着她，修长的手指玩着她的头发，“姐姐喜不喜欢我？”
　　季莺低低地嗯了一声，说：“睡吧。”
　　祝慕怜笑了，仰头亲亲她的唇。
　　可惜她们还没一起太久，季莺就听到了钥匙落地的声音，她困倦地抬起眼，就看到了满眼不可置信的魏银月，乍暖还寒的春日，她来得太急，头发上还有白霜。
　　她们衣衫不整地贴在一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季莺从来没见过脸色这样苍白的魏银月，她紧紧望着她，眼圈都红了。
　　祝慕怜也醒了，揉揉眼睛，看见门口的人，愣了一下。
　　“……”魏银月回过神来，：“季莺。”
　　她根本不去看祝慕怜，只红着眼，盯着季莺，一字一句问：“她是谁？”
　　季莺不知道如何说。或者说，其实也许不解释会更好。谁知……
　　祝慕怜说：“我是姐姐的追求者。”
　　她对着魏银月露出了一个大大方方的笑容，丝毫不顾及自己衣衫不整，说罢，亲了季莺一口。
　　祝慕怜笑眯眯地望着魏银月：“姐姐一直这样不拒绝我，我以后就是姐姐的女朋友。”
　　她脸上甚至没有什么挑衅的表情，只是叙述着事实。
　　季莺想起晚上的恩爱缠绵，心脏一跳，耳尖发红，她望着魏银月，没有否认祝慕怜的话。
　　魏银月走了。但是季莺一直记得她最后望过来的眼神。
　　她从没想过，原来冷冰冰的魏银月也是会伤心的。
　　正当季莺出神的时候，忽然看见那家咖啡厅门口风铃摇晃，走出来一个女人的背影。
　　她穿着高跟鞋，烫着长卷发，手里是精致的小包，身材高挑，曲线凹凸有致。
　　季莺听到一声脆响，她怔怔低头。才发现原来是勺子摔到了瓷碗里。
　　……
　　祝慕怜从咖啡厅出来，风铃声摇晃着。
　　她还是没能从魏银月那里知道季莺的地址。
　　冷冷的江风吹在脸上，勉强让她恢复了一点理智，她压着火气想，魏银月不肯告诉她，她还不能自己找吗！
　　她感觉自己的焦躁症又有点犯了，颤抖着手点了一支薄荷烟，打火机却几次被风吹灭，一旁小助理连忙给她点烟，却被她一下挥开了，她红着眼睛：“滚！！”
　　小助理后退了一步。
　　祝慕怜打火好几次，最后暴躁得要把打火机扔进垃圾桶，但她要扔的时候，又颤抖了几下，又放下手，望着手里的打火机。
　　是个精致的银色打火机，边缘已经磨旧了，后面刻着精致的花体英文字母——THE NIGHTINGALE AND THE ROSE。
　　用太久了，一年又一年，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她送了以后，就这样用了下去。因为好用，可是现在，好几次打不出来火了。好几次了。
　　以前她都会给她换油。她总是想不起来换油。
　　祝慕怜也恨过季莺的。她恨她从小家庭优渥，恨她总是做事温吞从容，她恨她是个傻子，却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爱。但她又不敢恨得太明显——因为季莺是她的金主。可是她总是随心所欲的，她不能平白让自己生气。
　　玫瑰的刺都在皮囊下凸显——于是有天回去，她故意在季莺面前抽了烟。
　　祝慕怜料想自己会得到一顿斥责，料想会被讨厌，因为季莺很爱干净，她讨厌烟味儿。
　　祝慕怜还想，但是她讨厌，也应当不会说出来，她只是皱皱眉头，然后满眼不喜。
　　但是季莺只是怔愣了一下，随后去打开了窗。
　　她也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说很多，她总是不大爱说话，过会说，“去洗澡吗。”
　　祝慕怜记得那天晚上她很生气，她气坏了……！
　　她料想着季莺会不喜欢，但她真的不喜欢，要她去洗澡，她又开始莫名难过。
　　她记得那个夜晚，外面下了雨，淅淅沥沥的，她终归没忍住，问：“姐姐不喜欢烟味吗。”
　　枕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两颗被水浸透的星星，朝着她缓缓地眨了眨，答非所问。
　　季莺轻轻蹭蹭她，软绵绵说：“我喜欢薄荷味。”
　　第二天，祝慕怜就收到了这个银色的打火机。
　　季莺好像是第一次送人礼物，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它很衬你。”
　　这打火机并不便宜，穷惯了的祝慕怜第一次收到这样昂贵的礼物。
　　——这对祝慕怜来说是一种非同寻常，甚至前所未有的体验。
　　以往她故意挑衅，做错事儿，得到的往往是毫无耐心的诅咒，她的恶意总是那么明显，张扬的外貌令这恶意更有冲击性。她从来不顾后果，也不怕报复。她故意抽烟，喝酒，这当然引来了父母的谩骂和教训，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挨巴掌，没有人愿意包容她。
　　如果此时季莺扇了她一巴掌，不许她再抽烟，祝慕怜也会照做——因为季莺是金主，而她需要很多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的本钱。她甚至希望季莺是这样恶劣的人。
　　所以她总是会这样……露出小小的玫瑰刺，试图扎一扎她的心。
　　可是季莺永远不会对她生气。
　　她用软绵绵而迟钝的心脏，裹住了她所有的尖刺，既不试图拔出，也不想去改变，扎到了就握住，接近了就亲吻，她的心柔软的像个无底洞，她可以永远张扬肆意，永远得寸进尺。
　　祝慕怜问她：“你为什么总是不生气？”
　　少女面颊微红，呵出一口轻轻的寒气，把她的手捂在怀里。
　　她说：“因为我爱你。”
　　而现在，玫瑰刺扎透了她的心。
　　季莺终于不要她了。
　　这下好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愿意对祝慕怜这样好了。
　　这夜晚风太凉，吹红了她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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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季莺：温吞，迟钝，宠辱不惊。
祝慕怜：张扬，肆意，绿茶，原生家庭稀烂，没安全感，扭曲，时常发癫。
魏银月：内敛，冷淡，温柔，控制欲强。
好久不见。
文名叫夜莺夜莺的意思是要是能有两个夜莺劈开谈恋爱就好了。但晋江不允许np（擦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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