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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3-30 ...

  •   沈左宜从小到大,身边所熟悉的男子,少有纳妾蓄婢的。
      她的父亲沈阁老,虽然年少成名,却成亲很晚,夫人体弱去得早,不止没有填房,身边连个伺候的通房都没有;后来她到了姑父姑母身边,姑母也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主,姑父则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至于姐姐姐夫,成亲十多年,姐夫一直是把姐姐供在掌心里怕化了的。
      这些后院的阴私事,虽有耳闻,却不曾亲身经历。
      此时听姑母说来当年的事,不由掌心捏了把汗,她知道姑母说得轻松,但当时必不可能如眼下这般云淡风轻。
      “姑母,后来呢?”
      “那丫鬟被你姑父打出了书房,但她当时衣冠不整,大冷天的只穿了件单衣,赤脚跪在院子里哭求我给她一条活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澜之先对她动手动脚,后又不认账,怕我生气。”
      “我当时人本就不舒服,这事直接闹到我院子里,更难受。但你姑父是什么样人,我心里还是清楚的。只这丫鬟的身契不在我这儿,我便让人把她送回了叶夫人那边。叶夫人听闻这事,来我这儿嘘寒问暖,信誓旦旦说,定会给我个交代,让我安心养胎,莫要多想。”
      沈诺说到这儿,冷笑一声:“我信了她,没有再理,想着她将人发卖了便行。谁知,叶夫人却将那丫鬟藏了起来。三个月后,这丫鬟的父母哭着来见我,说他们女儿有了身孕,是你姑父的。不求名分,只求给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条生路。”
      “我见到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丫鬟是叶家家生子,从小伺候你姑父长大,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叶夫人就拿捏着她一家子,来兴风作浪。”
      “他们来闹的时候,正好你姑父去外地查看铺子账簿,人不在,我身边也没有得力的丫鬟嬷嬷,被那两人哭闹到了跟前,混乱中也不知是谁推了我一下,五个月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沈诺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是个女儿。”
      沈左宜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还没完……孩子没了,我血止不住,叶夫人却连个大夫都不请,只让嬷嬷们封了院子,说过两日便会好。”
      “这是……要姑母的命!”沈左宜恨声道。
      “是。我当时虽然昏昏沉沉,却也知道自己恐怕凶多吉少。后来……”沈诺苦笑:“幸亏我当时从京城里带来的两个丫鬟机灵,见情况不对,便拿着你爹的帖子去寻了当地知府夫人——那位知府是你爹的学生,她夫人曾在京城见过我,听说此事,当晚便带人闯进了叶家,这才救下我一条命。”
      “我在知府夫人照顾下,养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床。这一个多月,你姑父日日在院子外头守着,家也不回。我却只觉得心灰意冷,不想见他,知府夫人劝我,说有些事,逃避无用,还是得亲自去处置一回,该如何就如何,也算有始有终。我一想,也对,凭什么吃了亏不还手,便强撑着身体去了一趟叶家。”
      “到了叶家,叶夫人跪在我身前,说她当时鬼迷心窍不知轻重,求我饶叶家上下一条命。问了才知道,原来这两个月,叶家的皇商被上头撸了,盐引也被封了。”
      “自作自受。”沈左宜不用问,也知道这必然是她爹出的手。
      沈阁老最是护短,这么做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后来,叶老爷也跪在我面前,说是求我高抬贵手,给个活路,不然的话,他无脸下去见叶家列祖列宗。”
      “姑母……你……心软了?”
      “也不是心软,只是觉得……虽然知府夫人来得快,我捡了条命,但经过那么一遭,大夫都说,此后再无可能有子嗣。我嫁与你姑父,不过图了个情投意合,谁知却是如此凶险,没了个孩子,还有我自己这条命也差点赔了进去。”
      沈诺说到这里,到底还是落了泪。
      “照知府夫人的说法,那个勾引主子又下了黑手的一家子,就应该打死了事。至于叶夫人,让她剃了头做姑子,已经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所以……”
      “我对要人命没兴趣。我当时只是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好端端的,她要害我害我的孩子?这些事情我一定要问个清楚。”沈诺笑了一下,拿了手帕拭泪。

      这些事情在她心底压了太久,无人可说,如今同沈左宜提起,一下有些收不住口,可毕竟时间久了,说过了便也过了。
      沈诺说到这里,也逐渐平静下来,恢复往常的模样:“等问清了,才知道,原来澜之在京城同我成亲后,见家中仍是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便提出要分家。可他那位好大哥,科举不成、经商也不成,底下那群人只服澜之,澜之这一提,便等于是要了这一家子上上下下的命根子。自然,他们觉得澜之是自己人、是好的,我才是那祸根子,便借着澜之心软,将我骗回叶家,想个法子拿捏了,好让澜之断了分家的心思。”
      “结果发现,拿捏不成,便想着干脆一了百了,以绝后患——若不是我那两个丫鬟当机立断,若不是知府夫人知晓这其中利害,闯进叶府,我这条命没了便是没了,他们想要瞒住澜之,那是轻而易举,便是你爹来了也无从入手——女子生产本就艰难,摔了跤一尸两命,谁又能查出什么探出什么?说不得,还要被人嚼舌根说是我自己不小心。”
      沈左宜听了,只觉得后背发冷。
      说到这里,沈诺忽然轻笑一声:“最可笑的是,叶夫人自以为整件事做得高明,因为那个丫鬟真有了身孕,是叶老爷的。叶夫人拿侧室身份引得这丫鬟和她爹娘自愿做了棋子,原本就是一石二鸟之计。”
      “我知道这一切后,就让叶老爷将叶夫人连同那个丫鬟一起送去庄子上,我让她们两人待在一个院子里,不给丫鬟嬷嬷,让叶夫人去伺候那个丫鬟。做完这一切,我便回了京城,走之前同叶老爷说,澜之什么时候将和离书送过来,那就什么时候让叶夫人和那个丫鬟回叶家。”
      沈左宜沉默片刻:“姑母心善。”
      “心善?”沈诺垂眸,看着肩上睡得呼呼香的林槿安,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发顶:“一个月后,澜之进京,同我说了两件事。第一,他不和离;第二,他已脱离了叶家。”
      她至今仍记得澜之说这番话的表情,他说从此往后,他的家人只剩下她一个,若是连她都不要他,那就只能浪迹天涯无处可归。
      沈左宜知道姑母说得轻松,但姑父所说的这两件事,没有一件是易事。
      当初在叶家,姑父想必也是闹得天翻地覆。
      “澜之这么说了,我也无法,只能先这么凑合着过日子。没过半月,他接到叶家的来信,说叶夫人和那个丫鬟都没了。”
      沈左宜其实已经猜到了这一节——就凭叶夫人的行事作风,让她去伺候一个怀了自家夫君子嗣的丫鬟,她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不过那丫鬟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时候……初明?”她犹豫道。
      “那时候,初明才不过一岁,想来是有人同他说了什么,将叶夫人的死因全数归到了我的身上。”
      沈左宜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问:“那姑母你当初怎么会同意……初明来我们家?”
      “叶夫人是叶夫人,初明是初明。上一辈的恩怨,何必带给下一辈?你姑父嘴上不说,心里始终是念着叶家的。我知道他的心思。叶家没了皇商头衔,一落千丈,后来到底还是把盐引留给了他家。但叶家老爷从小一心就是读书科举,根本不是经商的料,坐吃山空,澜之后来便想着把初明带出来,也算对得起他大哥当初的养育之恩。”
      沈左宜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再问了。
      或许,在两人认识最初,叶初明便已经将姑母当做了杀母仇人,也真是难为他,做戏做了那么多年,还要对着她做出一副深情款款非卿不娶的模样。
      “过去的都过去了,多说也没什么意思。有个事,你先前让李荷姑特意悄悄回城来传信,我便让人去查了陈秋染,真正下毒的果然是她,汪嬷嬷不过是个幌子。”沈诺见沈左宜神色怅然,便转了话题:“你是怎么怀疑到她身上的?”
      “从她同我说,汪嬷嬷有嫌疑开始。”沈左宜笑了一下:“毕竟,汪嬷嬷若因为冬雪想要下毒,也该冲着我来,冲着姑父去,怎么都说不通。况且,下毒失败后那些举动,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得出的。”
      其实,最初她也只是觉得不对劲。
      四个侍女中,陈秋染同冬雪的关系最好。以前冬雪在的时候,秋染把汪嬷嬷当亲娘伺候,有什么事,她们两人也会彼此照应。如果汪嬷嬷真有什么不对劲,以前的秋染,必定不会在尘埃落定前,同她暗示汪嬷嬷才是下毒之人。
      “汪嬷嬷被关起来后,我请林老偷偷去给汪嬷嬷把过脉。林老同我说,汪嬷嬷思女成狂,的确会导致她神智失常,但有人给她下药,才是导致她会变成现在这幅癫狂模样的关键。这么一来,真正的黑手便呼之欲出。”
      沈诺点头:“陈秋染已经被关起来了,没有送官,你的人你自己处置吧。”
      沈左宜叹了口气:“我只想问问她,到底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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