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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

  •   林槿安从小便乖巧懂事,最喜欢同小姨亲近——虽然小姨常年在外,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出现。今年,她也开开心心地等着小姨回家一起过年,但小姨来信说,因有事耽搁,所以无法回来过年,可能要延到上元节后。
      上元节那晚,爹爹说家中要来人,让奶娘带着哥哥同她一起出门看花灯,可她不知怎么在半路上睡了过去。
      再睁眼,便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没有爹娘、没有兄长、没有奶娘,只有小姨,正神色焦急而担忧地望着她。
      “……安安?”
      为什么小姨明明就在眼前,声音却听起来那么遥远呢?
      林槿安迷茫地眨眨眼,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脑中剧痛,仿佛有人用大锤重重敲打在她的脑门上,冥冥之中,有什么景象,挣扎着要从脑海深处冲出来——
      “疼……”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从未受过这种痛楚。
      沈左宜变了脸色,回头神色紧切,“侯爷,林神医人呢?”
      “莫急,应该快到了。”
      方侯爷转身唤人,沈左宜伸手想要安抚,可偏偏她的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沈左宜一面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腕,一面看着林槿安在床上痛苦地翻滚,心疼不已,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林槿安痛苦成拳的手,轻轻呼气,细声安慰,“安安不疼,不疼……”

      林神医来得很快。
      瘦小的白胡子老头揣着个药箱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因是被平西一路拽着跑进来的,脸色显得有些狰狞,看到屋内情形便大喊:“都给我起开!”
      面对不停喊疼的林槿安时,却已是一派慈祥神色,仔细给她把了脉,又不知掐了她手上什么穴位,小女孩慢慢平静了下来,不再喊疼。
      林神医一面抚着自己的胡须,一面低头思虑,过了片刻,起身对沈左宜道,“我给这娃娃头上扎一次针,睡上一觉,等醒来就大致无碍了。”
      沈左宜叹了口气,“林神医,不知这头疼可有什么根治的法子……”
      “脑袋上被砸了一下,不疼才怪。扎完针,就能跑能跳能吃了。至于能不能根治,老夫也不知道,咳,我说你们都是怎么带孩子的?出事了就一副天崩地裂的样子……”
      方成章一听就知道林神医这是老毛病犯了,如果放任他嘀嘀咕咕,估计得有好一阵,赶忙上前打断他:“林老赶紧扎针?”
      林神医白胡子一吹:“这还用你说?”
      他搬了药箱到桌子上放稳,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诊金翻倍。”
      方成章笑着挥手:“我让账房给你支取就是。”他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道:“林老难得来一趟,帮沈姑娘也看一下?”
      林神医捻着胡须,冲着沈左宜绕了一圈,嘿嘿一笑:“来,让老夫给你把个脉。”
      沈左宜不以为意,抬手挽起袖子,笑盈盈道,“劳烦神医了。”
      林神医低头就看到了她手腕上方才掐出来的血印子,只耷拉了眼皮当没看到,凝神搭脉片刻,慢悠悠道:“气血两亏,心神不宁,其它的倒也没什么。”
      方成章点头:“那您老一起开个调理的方子?”
      林神医眼皮一掀:“这是自然。”
      待给林槿安下完针,林神医抹了抹头上的汗,伸手抱起药箱:“没其他事了吧?医馆那儿还一大堆人等着呢。”
      方成章拱手:“我送您。”

      两人出了院子,顺着石子路走了十几步,直到一个僻静处站定。
      因为边城风大,冬季时间又长,所以院子里没种什么难伺候的花花草草,只种了几棵松树,再加上现在才刚入春,地面上光秃秃的,一眼望去有些空寂。
      方成章挥退身后跟着的平西,林神医双手往袖中一笼:“说吧,你小子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一声,沈姑娘和安安可有大碍?”
      林神医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上回给她们两个看病,我就想问你了——这两个丫头从哪里来的?绝不是什么表姑娘那么简单吧?”
      方成章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老的眼睛。”
      林神医抬了一下白色眉毛:“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想什么我会不清楚?老实交代!”
      “林老可知道西南道赣州林知府林延?”
      “不认识。但前两日有个赣州来的商人说,他们那儿的知府被流匪灭了满门,连知府府都被一把火给烧了,敢情就是他家?若没记错,他可是娶了沈阁老的女儿为妻?”
      “在上元节明目张胆地杀了地方官全家上下并一把火烧了的……流匪?可没那么大胆子。”方侯爷冷哼一声,面色不豫。
      林神医沉吟不语。
      “半月前,林延给我送来一封密信,说有棘手之事需要与我面议。我便点了几十骑人马,假借巡营的名义去见他。谁知到了赣州城外,便得知他阖府上下遇难的消息。幸好有探子在,循着他们留下的线索才找到了她们——林槿安是林延幼女,沈左宜是他妻妹。”
      “沈阁老竟还有个小女儿?”林神医早年也曾在京城行医,对当年京城里的权贵之家多少有些了解。
      “是,恩师老来得女,因师娘过世得早,很小年纪就送了出去,亏得我同林延关系相熟,旁人都不知晓沈家还有这么一位女公子在。”
      林神医看了他一眼,点头:“你不提我都快忘了,你这混小子当年借着你家老祖宗的关系,也是正经八百儿拜在沈阁老门下讨教过学问的。”
      方成章苦笑:“我的学问有多草包,林老可是知道的,当年换了多少位夫子,他们拿着我侯府的高价束脩,却从不曾好好教我,不仅敷衍了事,还明着暗着在外骂我草包一个,只配当个武夫在泥巴里打滚——只有沈阁老,不曾嫌弃过我,让我同他那些得意门生们一起读书,还时常同我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林兄此次出事,是我晚了一步,若能早去……”
      林神医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少想这些有的没的——你不如想想怎么才能养好沈家小丫头,也算对得起你恩师了。”他想了一下,神色略显凝重:“我方才当着那小丫头的面,话也就说了一半——她近日心力耗竭,身上又有暗伤,若不好好调养,恐怕后半辈子只能缠绵病榻了。”
      “所以,还请您老多费心了。”
      “放心,沈阁老为人不错,他的女儿,我自然会上心。”他忽然想起什么,冲着方成章问道,“你前两日同我说,想寻个会点拳脚功夫的小丫头?可是给这两个丫头用的?”
      “正是,林家发生了此事,以防万一,想留个有点身手的在她们身旁。我这边身手好的都是些小子们,不适合进内院跟着她们。”
      “那可巧了,你还记得我两年前从山里捡回来来那个丫头吗?力气大,话不多,会点拳脚功夫,心眼也是好的。她如今闲着没事,在我医馆里做些杂活,过几日就给你送过来?”
      方侯爷挑眉:“既然您老有现成的,便送过来吧。”
      “行,就这么说定了。”林神医抱着药箱,一阵风似的快步离开。

      方成章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缓步往回走。
      还未到院门口,就见蒋氏跟前的李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手里捧了些事物,正站在外头同钱嬷嬷说话。
      他走路悄无声息,除了面向他的钱嬷嬷,并无人注意到。
      待到走近了,就听钱嬷嬷正在不紧不慢地说:“这点小事,怎么敢劳烦李姐姐特地跑一趟?”
      “府里多了位表姑娘,哪是小事。夫人特地让我带来这些东西,权当给表姑娘乔迁之喜。夫人还让我来问一声,也不知这位表姑娘口味如何?晚上家宴,也好让小厨房早些准备起来。”
      李嬷嬷话音柔和,面上带笑,心里却是极为不耐。
      整个侯府,她最厌烦的便是钱嬷嬷——这老货仗着是老祖宗的心腹,又帮侯爷掌管着外书房,便目下无人,把侯爷身边整得像个铁桶似的,任她想遍了各种法子,也打探不出只言片语。
      “表姑娘身子不爽利,才请了林神医来把脉下针,现下正在休息。夫人的话我一定给表姑娘带到,李姐姐放心。”
      钱嬷嬷勉强挂着脸上的笑容,盘算着该如何送客。
      她跟在老祖宗身边几十年,眼界本就不同于常人,如今又掌管着外书房,侯府内的事没人比她更清楚——尤其是这位蒋氏,虽说家中也算显赫,但这行事做派实在让人有些看不上。她一直以为蒋氏来了边城后,是真心想同侯爷好生过日子,如今一看,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想当初侯爷奉旨成婚前,老祖宗曾私下感叹,她一路走来看似繁花似锦事事顺意,却偏偏在独子的婚事上做不得主,人生憾事莫过于此,但又不能真的撒手不管。所以老祖宗才在退居佛堂前,特地指派了钱嬷嬷去掌管外书房的应酬接待,但其实这本该是侯府夫人的分内事——若非蒋氏嫁过来后,行事做派样样上不得台面,老祖宗又何必多此一举?
      就说这李嬷嬷,方才侯爷同林神医前脚刚离开,她后脚便带着两个丫鬟来敲门——这情形钱嬷嬷可太熟悉了,蒋氏嫁进来这十数年间,她可没少经历,其它的先不提,如果不是在这院子里安插了眼线时刻盯着,怎可能来得如此巧?
      钱嬷嬷很想同李嬷嬷说一句,夫人如果真的担忧这位表姑娘同侯爷有什么首尾,何不直接问侯爷呢?偏要三天两头地让下人来探口风。
      先不提他们根本就没什么,便是真的有什么,这能是她这个下人可以开口非议的?

      钱嬷嬷的送客之意很明显,李嬷嬷也清楚,但到底还是不死心。毕竟不曾见到那位表姑娘本人——她长相如何、性格如何,这才是夫人最想知晓的,她若是一问三不知的回去,也没办法交代。
      如今侯爷去送林神医不在,又有夫人的吩咐撑腰,正是个时机——李嬷嬷打定注意,便追问道:“也不知表姑娘歇下多久了?这毕竟是夫人的一片心意,还得请表姑娘亲自接着才好……”
      钱嬷嬷脸色一板,正想让她走人,就见方成章已提步走了过来。
      他甚至还不曾开口,只淡淡一瞥,李嬷嬷就低着头不敢再多话。
      “回去同夫人说,她的好意表姑娘心领了,晚上家宴总能见到,急什么。”
      李嬷嬷赶紧低身行礼:“是,奴婢知道了,奴婢告退。”
      钱嬷嬷看着李嬷嬷领着两个丫鬟仿若逃命般急匆匆离开,不由叹了口气。
      ——喜欢挑事又胆小怕她家侯爷,真是十年如一日不曾改变。
      这落荒而逃的样,若是不明就里的,还以为她家侯爷是什么吃人的妖魔鬼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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