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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过期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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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羊最近总觉得宋柏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这种氛围在只有两人的宿舍里尤其明显。
每次洗完澡换衣服,宋柏的视线就跟黏在自己身上似的,弄得他怪不自在;日常的上下课自然也是同进同出,不自觉的肢体接触让本身取向为男的江羊十分敏感。
但宋柏的行为却仍旧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让江羊只得暂时放下了兔子般的警觉,将心思放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赚钱。
赚钱不仅是为眼下的手绘板和笔记本,也是为了今后手上可以宽松一点,减少对林叔一家的依赖。自己本就欠他们许多,如今上了大学更应该用自己的力量赚取想要的生活。
于是江羊在网上找了一个家教的工作,教高中英语。A大的外国语专业虽然冷门,连宿舍都住不满,但好在学校的牌子够硬,足够他找到兼职。
联络他的程阿姨很快把地址发了过来,江羊一下课便迫不及待地准备好去试讲。还没等书包背好,宋柏冷不丁扒拉住了江羊的帽子,把人揽进了臂弯。
那种浑身上下触电般的感觉再次席卷江羊心脏。
“去哪?”宋柏问道。
江羊不假思索地说了实话:“去兼职做家教。”
宋柏稍微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有点不放心:“要不要我送你?”江羊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他可不想再感受被视线包裹的滋味。可能宋柏把他当做了需要照顾的小孩,才会事无巨细一一把关。这就是友谊的烦恼吧。江羊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行,那你注意安全。”
临行前宋柏把江羊的蓝色外套拉的严严实实,生怕他冻着。
程阿姨给的地址位于A市市中心的蔚来公寓,周围被商圈和学校包围,江羊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位置,忐忑地敲开了门。
毕竟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份工作,一定要好好对待。
“小江来了啊,快进来,请坐!”程阿姨大方地招呼江羊进屋,眉眼间却有些匆忙,“抱歉啊,阿姨今天临时有个会,不然肯定得跟你多聊会,我儿子程衍在里面呢,你等会好好跟他交流交流,我就先走了!”
“好的阿姨,放心吧。”
程阿姨理了理自己的裙摆便匆忙地离开了,出门前还不忘叮嘱道:“小衍,你等会记得送送江老师,妈妈先走了啊!”
屋内的房间传来了不知道是应答声还是不耐烦的闷哼声,透露着一股叛逆少年的味道。
江羊心道不妙。这一定不是一个好教的孩子。
果然,程衍人如其名,对学习十分敷衍,一头金黄,校服随意搭在肩膀上,看到江羊进来了,只微微抬眼打量了一下“新老师”,便继续打游戏。手中的游戏设备不断闪动过鲜艳的画面,没有丝毫暂停下来的意思。
江羊足足看了有两分钟,认命地掏出课本,尝试和少年沟通。
“你好,我叫江羊,是你的英语补习老师。”
“哦。”程衍的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任何态度。也许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看程阿姨的状态,肯定是平时一直忙于工作,难以顾及程衍,才养的他叛逆冷酷。
“你……嗯……”江羊没有一丝威慑力,软绵绵的样子根本做不了一个严格的老师,正当他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让程衍放下游戏机打开书本时,手机跳出了宋柏的语音。
本想语音转文字,不知按到了什么,语音直外放了。整个房间都响起了宋柏浑厚沉闷的声音。
“把地址发我,我等会去接你。”
奇迹般地,程衍放下了游戏机,挑眉看向江羊:“男朋友?”
……
现在小孩的开放程度让江羊震惊得忘记了反驳。
“呵,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像,没想到还真是。”程衍似乎对江羊有了点兴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了许久。他是gay这件事在整个家里已经不是秘密,但是能遇到同样属性的家教,倒是头一回。
“咳,那个,我们开始试讲吧,听阿姨说你语法不太好,今天的主要内容是定语从句。”
虽然程衍并没有认真听自己讲课,习题也错的一塌糊涂,但至少今天的课程还是顺利讲完了。
江羊临走前暗自感慨道出师不利,一边等待程阿姨明天告诉他下次不用来了,一边懊恼道自己笨到用语音文字转换功能都能误触。
还没踏出房门,却被程衍拦住了去路:“喂,江老师,我送你呗。”
想起来程阿姨临走前嘱咐的话,江羊没好意思拒绝,淡淡说了声谢谢。程衍长的人高马大,还染了一头金毛,走在江羊身边,活脱脱有种遛狗的感觉。
“好了,程衍,不用再送了,我到前面的车站就行……”
“那可不行,我妈说了要我好好送你,我不送她可是要生气的。”
后面的话纯属胡扯,江羊只能任由少年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自己探讨人生。
“你男朋友等会不是来接你吗,你等什么公交?”
“那个不是……”江羊迫切地想要出言反驳自证清白。
面前闪过一辆小电瓶,车主偏头看向江羊,取下了头盔,露出了俊朗笑容。
是林瑞歌。
江羊很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却无可抵抗地被眼前的人吸引住视线。他是第一次看林瑞歌骑电车,和高中时期不同,取下头盔后的林瑞歌,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大人。
时隔一个月,他第一次听见林瑞歌的声音:“阿羊,好巧。”
像钢琴琴键的重音。
一旁的程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跟刚刚语音里那位声音不一样啊,江老师你可真行。”
林瑞歌顺着声音看去,一个黄毛小子正满是兴致地注视着他,非常没礼貌。他不知道江羊身上发生了什么,尽和些奇怪的人待在一起,莫名有点不痛快。
黄毛不想自讨没趣,冲江羊眨了眨眼便挥挥手回家了。只剩下不知所措的江羊,和托着腮等他开口解释的林瑞歌。
江羊下意识准备开溜:“哥,那我先走了。”
“过来,我送你。”
“不用了……”
“现在已经九点五十,等你坐上公交,进宿舍都十点多了。”林瑞歌边说边把头盔递给江羊,“还想拒绝我吗?”
A大的门禁时间是十一点,但越晚水压越小,之前球队有学长开玩笑说a大是皇家停水大学,此言不假。江羊在心里权衡了两秒,上了林瑞歌的车。
读高中的时候,江羊没少坐林瑞歌的后座,他还记得那种温热的风吹在脸上,心脏跳动的感觉。
可如今已是初冬,江羊只觉得脸被冻的生疼,瑟缩着双手不敢拽林瑞歌的衣角。
十八岁之前的夏天多么迷人,多么残忍。
象牙塔隔绝了外部世界许多喧嚣的杂音,让人短暂地以为可以永远拥有那些虚幻飘渺的美好。
“刚刚那个黄毛是谁?”
“是我做家教的学生……”
“阿羊都当家教教学生了,真的长大了。”林瑞歌嘴角扬起微笑,剩下的话语消散在风里,“所以现在不愿意跟哥哥一起玩了?”
如果是林瑞歌的询问,无论内容是什么,江羊一定会回答我愿意。可一想到两人之间横着的东西,江羊便沉下了心,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林瑞歌骑着车,自顾自继续说道:“阿羊现在有很多朋友,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我很开心。”
“但我私心却希望,你可以一直把我当作最亲近的人,不管遇到什么,只要你愿意,我都在这儿。”
“所以不要不理我了,嗯?”林瑞歌踩下刹车。江羊没来得及反应,撞到了林瑞歌的后背。
恍恍惚惚之间,林瑞歌已经把江羊送到了宿舍楼下。夜晚十点的校园,是属于小情侣们的专场,环顾周围亲亲我我的男女们,江羊不自在地垂下了头。
窃喜和试探全部在这一刻被击溃。
林瑞歌可以是灯塔,可以是港湾,却只能是江羊的哥哥。
自私的人永远都是江羊自己,他仗着林叔叔和白阿姨的疼爱,夺走了本该独属于林瑞歌的宠爱,还企图把林瑞歌一同夺走。用弟弟的身份任性妄为,又妄图将一切抛下。
终于,江羊深呼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哥。”
如果这一切不原原本本地说清楚,他永远都不会放下。
就像宋柏那天对他说的——“想说话的时候就要说出口。如果不说出口的话,我们的嘴巴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他想要给关于L的故事划上一个句号了。
“其实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我就没有把你当作哥哥。”
林瑞歌不敢想象地愣在了原地,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江羊说出这样的话,用一种坚定而又决绝的语气。
“我喜欢你。所以才不顾一切拼命考到A大,只是为了……离你更近一点。”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如果你觉得恶心,可以骂我,可以把我赶出去,我现在把这些说出口,就是想告诉你……”
江羊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闷在头盔里,氤出了眼泪。
“我决定放下了,我不会再喜欢你,我会去找自己的想要的东西,也不会再给叔叔阿姨添麻烦,以后,你还是我最好的哥哥,但也只是哥哥。”
如果把前十八年人生悉数重播,江羊只能用“疲惫”来形容自己。他多数时候都在伪装自己,用温和的茧把一切热烈包裹起来。
江羊拨开一层又一层茧,才足够勇敢吐露心声。
林瑞歌认真听完了所有话,眸子在黑夜里晦暗不明,让江羊看不出任何情绪。
直到他被轻轻抱住。
“什么时候开始的?”林瑞歌轻声问道。
为了掩盖住自己没出息的眼泪,江羊将整个笨重的带着头盔的脑袋埋在了眼前人的怀里。“很早很早。”
“阿羊。”林瑞歌叹了口气,自责中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是哥哥错了,这么多年,你肯定很辛苦吧。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就是这样的温柔,才最让人寒心。
江羊拼命摇了摇头,挣脱开拥抱,取下头盔递给了林瑞歌:“不用了哥,你什么都不用做,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阿羊——”
江羊头也不回地飞奔回宿舍。将话说出口后,一切都变得轻盈起来,他没有想象中的窘迫不堪,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只是轻松。他终于用自己的力量将一切感情说清楚,讲明白,也勇敢地去告别这一切。
比起追逐的勇气,也许表达的勇气要更加难得。
林瑞歌站在原地,没有挽留,只听见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