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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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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别人拎着重新放置在地面上之后,美宵子听见头上的一声厚重的男声,“失礼了。”
失重感令美宵子抓住了一旁的柱子,她忘记自己已经失去了视觉,无意识地“看”向周旁。
——啊啊,我这个傻瓜。
阿云是美宵子在这里的救世主,她一开口,美宵子便觉得全世界都有救了。
阿云应该是认识开口的男人的。美宵子猜想着,右手扶住边上的门。
阿云道:“禅院家主,正厅在这个方向。”
帮了美宵子一把的男人爽朗地笑了,“不愧是阿云,我正要问这回事呢。对了,我似乎未曾见过这位夫人。”
是提到自己了吗?美宵子不确信地思考着,她保持着沉默,对自己的身份闭口不谈。
名字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
阿云的语气淡淡的,“您没见过的夫人多了去了,禅院家主,请往前去吧。”
美宵子在心里愈发佩服阿云了,对方是什么……家主大人?可阿云却不卑不亢,几乎没什么使女做派。
“哎呀,你怎么还是这么冷淡。”禅院家主嘟囔了一声,离开了。
听不到对方的脚步声之后,美宵子追问道:“那是谁?”家主这样的词,似乎只能在影视作品里听到了。
阿云牵着美宵子的手,给了她一个立足点,为她介绍道:“那是禅院家的直毘人老爷,与家主大人关系很好。”
禅院直毘人,美宵子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因为看不见,本就焦虑的心情变得愈发急躁起来。
每每入睡时,美宵子就会梦见面目可怕的追债人。他们长相凶狠,手里拿着砍刀,说是不还钱就砍掉她的手指。
美宵子从梦里惊醒的时候,依然不清楚是白天还是黑夜。耳边有咔嚓咔嚓咀嚼的声音,她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阿云?”
咀嚼苹果的声音停下了,“阿云出去了。”是熟悉的男孩的声音。
他应该是美宵子在这里的第二个熟人。这段时间她似乎被“软禁”在了这间房间中,身旁只有阿云,这个男孩则来过三次。
虽然对方来了三回,但美宵子却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她太紧张、太害怕了,被这片黑暗侵袭着内心,以至于忘记了些什么。
美宵子摸索着周边爬了起来,下半身还藏在棉被里。因为是直到膝盖的睡裙,所以她把被褥堆在了大腿上。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她慢吞吞地说,通过抚摸去辨别衣裳是否完完整整地贴在双肩上。
孩子“唔”了一声,“这很重要吗?”
美宵子想,似乎也不是很重要。但被一个孩子拒绝,她还是下意识地拨了拨大拇指。
因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美宵子问了一个傻傻的问题。
“今天天气怎么样呢?”她只能感觉到干燥的空气,应当是离雨季很远。
“凑合。”男孩向花坛里丢出了一颗苹果的果核,“你刚刚做噩梦了么?”
美宵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湿冷,但梦消失得太快了,她只记得那是个可怕的梦。
她含糊地说:“是啊。”
梦中存在着噩梦,现实中也存在着噩梦。美宵子试着打听她为之而来的孩子的消息,“我之前见过一个六岁的男孩,白头发,蓝眼睛,你认识他吗?”男孩的声线听起来十分稚嫩,说不定他会认识姐姐的孩子。
美宵子曾向阿云打听过那孩子,可阿云却和黑泉太太一样对此闭口不谈。
阿云只是说:“待到双眼恢复便离开吧,在这里是不会有什么好归宿的。”
说的好像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
将希望寄托于这个小小的孩子身上的美宵子,眼带希冀地“看”着他。
男孩说:“听说他会成为未来的家主哦。”
“继承所有财产,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好——令人羡慕。”
听到这话,美宵子难得地笑了一下。
“有这么厉害吗?”
美宵子回忆着先前的惊鸿一瞥,不过印象已经开始渐渐地消失了。她本来就有些脸盲,再加上不仔细去记忆对方的长相,没一会儿就会将细节忘了个精当光。
美宵子提到了话头,颇有些不可止的趋势。她问,你知道那孩子的名字吗?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的男孩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问这个做什么?”
年幼孩子的嗓音本来就有些尖锐,听在美宵子的耳朵里更是刺耳。
目的是不纯的,身份是被误认的。在天真无邪的孩子面前保守着这个秘密的美宵子尴尬地吐露着别的言语,“我就是许久没见过他了……”
不是许久,而是从未。
美宵子至今都不知道姐姐的孩子的长相,她唯一能够辨认出对方的特征,就是那双圆圆的蓝眼睛。
在诊所工作的时候,只有双眼是裸-露在外面的。有的客人也会夸赞她有一双蓝盈莹的眼睛。
男孩哼了一声,他一屁股坐在了榻榻米上微弱的震动感经手触及。
美宵子很少和年幼的孩子交谈,每次碰到的孩子们不是在上下学的路上,要么是在公园里在各玩各的,要是无缘无故和孩子攀谈的话,说不定会被一旁的大人认为是诱拐犯。
孩子,其实也不是很有趣,可爱的孩子似乎是存在于社交网络上的晒图。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鼻腔里轻微地哼着声音,不成曲调的音符拼拼凑凑成一个小调。
没什么想法,只是下意识地哼唱着。
美宵子的双眼看不清眼前的墙壁上挂着的山水画,也看不到孩子有些红扑扑的脸蛋。她抱着双膝,试图向一旁倚靠些什么,但姐姐早就已经不在了,身旁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她依靠的肩膀了。
“有雾。”孩子突然说。
美宵子回头,又尴尬地正过脸,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现在也不是有雾的天气吧。”
孩子看着她肩头那层薄薄的蓝色雾气,随手拂了两下。但它们没有同灵一样被他的咒力驱散,而是旋转着飘向女人头顶的区域。
他蓝色的眼睛捕捉着这团虚无缥缈的雾,雾气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最后跑到了人手无法接触的地方。
这并非是“雾”,依他来看,是“咒”的某种形态。
其实那一天,在长廊的尽头,他也看见了这么一片雾。
某个人的“咒”解放了朝田诗惠美平凡的双眼,于是她看到了纱荣残缺的遗体,走入了这个以咒术作为基石而构建的世界。
难不成是他那个早死的老爹吗?孩子不由地想起对方在世时孱弱的面容,忧郁的尖脸上似乎时不时就会沾上泪珠。
他离世的时候应当是心有怨恨的,总之阿云是这么说的。服侍了三代人的阿云,总是细腻地察觉到其他人都心情。
他老爹写道,离别时余下的只剩下痛苦,原来这就是爱的形状。
人类的爱情,换个角度看,就是执着的感情啊。*
年仅六岁的天才儿童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