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独一颗的栗子》白日清晨

2、漫长的暑假怎么过得那么快！

　　中学时代以来最为漫长的一段假期，在一些日常的琐碎中也慢慢消磨过去。这时开学这件事竟也在这个长期开学焦虑的女生眼中显得格外诱人了。于是半个月之前，就开始日日计算着，为此准备着。在老余准备去之前租房所在那片地界，常常光顾的爆炸老李头那，染她那又冒出来的斑白头发时。小栗苦苦哀求老余也给她换个发型。老余也同意让小栗换个美美的发型，迷死那些小男孩儿。此前，由于备考时的作息不规律、学业压力，焦虑和抑郁的情绪充斥着小栗学习之外的生活中。
　　即使是短时间的放松，也会让她感到内疚，并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形成恶性循环。长此以往，失眠已是家常便饭。内分泌失调也找上这个小女孩，一开始，她很害怕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是偷偷到网上查询，铺天盖地各种各样的信息都有，什么多囊卵巢症、巧克力囊肿、内分泌失调、先天发育不良。越是了解这些网上的信息，小栗越是害怕。于是，除了日常的学习负担外，这种对自己身体健康的担忧也久久缠绕着她。直到老余发现她买的卫生巾已经很长时间放在抽屉里没有过变动。
　　那一天老余格外的不安，她把小栗拉到卧室的床上，说了一大段知心的话来铺垫。最后图穷匕首现，“小栗啊——你没交男朋友吧？”老余惊恐的眼神刺了小栗一下。什么啊？小栗懵了。
　　“你是不是好久没来月经了？”老余问道。“嗯，我没有男朋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有两三个月没来了。”小栗战战兢兢地说着，又害怕被老余误会是做了出格的事，又下意识觉得这种事难为情。
　　小栗话毕后，老余刹那时松了口气。于是第二天一大清早，在老余的带领下第一次去看了妇科。这天做了激素分泌的检查，拿到结果的那天又去把接下来等候结果时间少的检查也一并做了。诺大的候诊室里，全是大大小小的肚子，而且面孔都十分成熟。小栗一个学生样的在这样的空间中格外醒目，不由得吸引着旁人略显异样的眼光，这让小栗简直手足无措。
　　老余于是紧紧拉着小栗的手，把旁人不友好的打量一个个都狠狠地瞪了回去，转头温柔地说道：“不用怕！你水喝够了吗？只是一个体外的检查而已。”“嗯嗯”小栗只是点头。谨遵医嘱地喝了两瓶矿泉水后，她现在上厕所都要八百里加急，但是医生说了必须得憋着才能去检查。
　　好不容易等到她，检查完之后，影像科的医生说明了她的子宫发育良好，卵巢从片子里看来也很健康，这让小栗和老余都松了一口气。这时医院开始中午休息，这意味着要忍受一中午的煎熬，下午再去找医生对检查结果进行一个总体的判断。老余一直紧紧拉着小栗的手，以自己的方式缓解着女儿不安的情绪。除了那些打量带给小栗的后背发凉的恶意之外，小栗只觉得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也不愿意去想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或许是太累了，这种接踵而来的霉运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此时她只想躲在母亲温暖的怀里，什么也不想了。
　　终于，来到下午，走进那个异常空旷的办公室时，所谓的专家医师正扶着一位着装雍容的妇女出门，脸上笑得攒起了褶子。小栗在母亲的引领下缓缓走进去，医师这时也走回来，坐到椅子上。开始使用鼠标，在键盘上劈里啪啦地打字，用吸墨水的精致的钢笔在纸上写东西。良久，才抬起头，用手扶了扶鼻托，打量了一下这对母女，脸上露出淡漠的表情。“你们是有什么问题？”她问向老余，“噢！才18岁，是这个小女生来看呀！”
　　医师突然一惊一乍的说道。这让小栗心中的恐慌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老余仔细说明了女儿的问题，医师扶了扶镜框，随即脸上的表情变得缓和起来。她接过激素六项和片子的检查结果，看了一两分钟，抬起头说道：“小妹妹呀！你这个情况是要一直吃药调养的噢！只要你听我的，一直调养半年，我们到时候就可以 ……”这个医师马不停蹄地说了一大堆让人似懂非懂的话。这不由得让小栗想起励志演讲上的讲师，买书的讲座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保险电话。她只觉得烦！
　　老余却是聚精会神地听着，对医生的询问都连连点头。随后小栗只记得老余在一楼大厅的缴费处除了把钱包里的五块零钱都掏出来数之外，还刷了她只会在存钱时才会带在身上的那张边角已经磨损的发白的储蓄卡。老余拎着一大袋中西药和一个萎靡的小女孩回到了家。
　　此后的半年，小栗开始吃药，吃激素药，吃苦得反胃的中药。激素药好贵，第一个疗程吃完了，短短的三个月，小栗胖了二十斤。中药也很贵，而且很难熬，老余每天要早起一个多小时先用中火熬煮半个钟头，再用文火慢慢煨中药，房间里都被熏上了苦涩的味道。老余后来说，那段日子让她想起了小栗外公的临了时。老家的房子里也是被这种浓厚的苦涩所充斥。她很害怕，特别是当小栗因为吃药身材发胖，脖子上出现洗不掉的黑色素沉淀和脸上此起彼伏的痘痘而崩溃得在被窝里偷偷哭泣时。她总是在夜晚起来上厕所时看到小栗的被子在颤抖，有呜呜的哭声传来，老余很心疼，会跑到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止不住得嚎啕大哭。因为当老余第一次看到小栗哭时她上前去准备和她说说话，小栗却把她推开，锁紧房门，此后几天都表现得稀松平常。老余知道，小栗是不想自己担心，于是她后来都装作视而不见，以给小栗一个自我发泄情绪的档口。
　　然而这些受的苦并没有给予小栗一个“公平”的结果，开始吃药一个月后月经开始正常到访。可是半年后，也就是当小栗不再选择吃激素药之后，她的月经周期又开始和她玩起了捉迷藏。老余也不再对那位所谓的意识惟命是从，某天下午把家里剩的一些激素药都翻了出来，当着小栗的面扔进了垃圾桶，说道：“咱们不吃这个药了，孩子，哪怕以后你要不了孩子，你在我们父母心中也是最宝贝的女儿。”小栗哭了，这是喜极而泣，她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想不通一个小女孩为什么不但要承受如山般的学习负担，还要平白遭这种罪。吃一些让自己烦躁、变胖的药，就是为了让那月经出现。月经来了肚子又痛，吃不了凉的冰的，学习状态不好，也不能跑跑跳跳。到底是为了什么，辛辛苦苦的就是为了换一种罪受。所以，当她听到母亲说出的话时，立即冲上去紧紧抱住了母亲。
　　直到高考结束后，在假期里，神奇般的，月经开始如期光顾。小栗又惊又喜，心里只暗暗道：我有时间出去玩的时候，你终于准时了呀！
　　所以经历过高考和这一段病历，假期给小栗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感觉。
　　假期一开始，老余就贴心的为小栗准备了减脂饮食，所有的菜都是清水煮，至于蘸料就是一些可以有助于减脂的高纤维的香菜大葱，有助于燃脂的辣椒。小栗学着网上的燃脂操，从开始的笨拙不协调, 像一只刚学走路的企鹅，惹得老余和老秦笑得前仰后翻到后来的轻轻松松一两套起步。一个假期下来，小栗此时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健康匀称的感觉。或许在旁人眼中是微胖，但是在老余眼里，女儿此时简直是艳压群芳的大美人了。
　　所以，当小栗提出要改变自己的形象——“从头开始”时，老余很高兴。她觉得从前那个机灵好动的小女孩回来了，经历一段苦难，从萎靡呆滞的状态中走了出来。以一个更加成熟有主见的形象归来！我的小女侠！“好好！好！妈妈支持你变得更美，让老李头给你好好捯饬一下你的发型。”
　　来到那个记忆中可精致，门口总是亮着彩带灯的理发店时，才发觉曾经爆炸头的壮年老李早已成为了让自己的功夫无处施展的“老秃头”。小栗开始觉得惊诧、之后忍不住想笑，便假装自己没有过分注意到老李头的头。可之后老李头在看到小栗之后，边摸残存的头发，便感叹道：“哎呀~这个时间真是转瞬即逝呀！这小丫头感觉之前还是个小孩，现在要不是你妈带着你来，我都认不出来了。”小栗微笑着道：“哎！叔，你还是一点都没变！”看似虚伪的恭维却是在掩盖时间带给人的悲伤情绪。对呀，老余也老了不少，之前都是过年过节来做造型，烫发的，最近几年都是为了染发以遮盖那如雨后春笋般的白发。
　　“怎么？这次还是染黑是吧！”老李头倒弄着老余的头发，估计是在看白发的量。“哎！没错，顺便也给我女儿换个新发型。”老余说道，一边笑盈盈地看向小栗。小栗听到cue到了自己，放下手机，“老李，给我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就染个日常显白地发色吧！”老李头瞪大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正常，“我就说嘛，改变是对的，但是不要盲目跟风，你相信我的手艺，保准出这个门变成时尚靓女！”
　　两个小时之后，小栗看着自己稍稍变淡了颜色的披肩碎发，觉得变化好像也不大。老余却开心地合不拢嘴，直夸小栗换了新发型简直容光焕发，美得耀眼。
　　果然爱你的人不管你什么样子，她都会自动在脑海中为你加上滤镜。小栗觉得被老余这样夸很不好意思，这种爱意含蓄地表露让她有些害羞，同时也对自己并没有妈妈说的那么美而有些自惭形秽。可是那种被爱意紧紧包围的感觉，实实在在地让她认可了自己也是有美丽之处的。当她后来照镜子时，渐渐会去关注自己那些更加美丽的地方，比如说清澈的如小鹿般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谁能说它不好看呢。虽然脸也是圆圆的，但是鼻尖却是娇俏的，嘴唇也饱满而适中，虽然嘴角微微下垂，但是唇形好看，不做表情时是花瓣形状的。再怎么着也是个可爱的姑娘，怎么就配不上赞美呢！老余说得对，我是对得起美女——小美女这三个字的！
　　回家的路上，小栗突然兴起，向老余问道：“咱们附近的滨江公园最近修好了吗？好久都没去江边转悠了呀！”老余心不在焉地说：“那不年初就修好了吗？我和你爸还去逛过呢，你没去成，你在学校呢。”
　　“哼！那不行，你得陪我也去逛一次。”小栗斩钉截铁地说，实际上却是拉着老余的手，一脸哀求的模样。
　　“先回去吃完晚饭再说。”老余只冷冷丢下一句话。可是小栗知道，这事儿，多半能行！
　　果然吃完晚饭，老余也不停歇的，就把一切都尽快收拾好了，对小栗说：“走呀！谁刚才非要去江边逛的嘛！”
　　“好！”小栗笑嘻嘻的答应道。
　　慢悠悠的走在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母女俩很快就走到了滨江公园步道。人真多，来来往往的，清凉的风从江上吹来，吹走了岸上人们地烦躁气息，一切都那么宜人。安逸放松的情绪从人们平和地脸上传递出来。“这儿真舒服，你们可以常来走走，感觉可以延年益寿呢！”小栗兴奋地对老余说道。
　　“我倒是有空，老秦他一天到晚上班累得要命，下班能躺着就让他躺着好好休息吧！可能只有节假日能出来逛一逛。”老余表面上是在指责老秦地懒惰，实际上却充满了心疼。自从她检查出心脏病之后，就不再出去工作，只是偶尔和之前的同事一起帮人煮饭挣一点钱。家里的经济重担就全部落到了老秦身上，本来老秦从事地工作就是工厂中的重体力劳动，为了多挣一些钱，他又给自己揽了一个管理地事情做，一天天下来，憔悴的面孔中透露出这个中年人劳累至极。
　　小栗也感到心疼，同时又有些自责，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足够地能力找到工作，好好供养他们，让他们不再忧虑金钱地烦恼啊！
　　旁边的蝉鸣一声声，尖利刺耳“—吱——吱——”
　　暑假生活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