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独一颗的栗子》白日清晨

10、热水煮过，冷水再过一遍

　　稀松平常的一天，自从一场秋雨过后，天空总是会突然变得灰蒙蒙的——不久就开始下起细细密密的小雨。
　　空气中弥漫着着浓浓的灰尘的味道，据说这是一种微生物的味道，它们总会在下雨前湿度过于饱和的空气中现身。
　　杨栗深思着，接着从背包的侧边包里拿出那把常备的黑色晴雨两用伞。常备一把雨伞是她一直养成的习惯。上初中时，有女生拿着伞不用，一边淋雨一边幻想自己是青春疼痛文学的女主角，而她们的女伴会怀着一种兴奋与担忧交织的神情去告诉一个男生这件事，并让他去给她送伞。
　　那个男生，要么英雄主义油然升起，从身边拿起一把伞——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就冲出教室，留下不知所措的被拿走伞的同学愣在原地，自顾自地打着伞送那个女生回家去了；要么就皱皱眉头，一撇嘴——你们和她关系这么好，怎么不去送她回家呀？
　　我不是笑他们任何一个人，只是那样的场面会使我感到一种我仿佛置身其中的局促感。
　　我打心底里觉得那样太傻了，可是我不敢说出来——他们都是班里的风云人物。惹了他们——不仅会被孤立，甚至还会成为被针对的对象。
　　所以，尽管长时间以来，做小组清洁时被他们压榨着；完成任务时明明他们只是动动嘴皮子，却获得最大的功劳。我都只是默默忍受，只敢多年以后，在我写的文字中把当时的情景描述出来。
　　相较于那些真正的校园霸凌的经历，我现在选择写出来，这样的懦弱的行为不能为我带来任何改变，甚至写出来还要被人诟病。
　　但是这只是我最真切的想法，希望没有人从中得到共鸣，那说明你们很幸运。
　　同时，我又害怕——如果有一天我忘记带伞了，淋着雨回家，会不会被看作这种故作矫情的样子。
　　但是转念一想，我那呆呆地朋友应该不会去找那个连我自己都不熟悉的暗恋对象来送我回去。
　　一阵羞耻感充满了我的身体。
　　那时，我总是想这些有的没的，于是，无论天晴下雨，还是最舒适的阴天，那把伞都一直乖乖的躺在我的书包侧边口袋里——随时准备应对下雨天。
　　它的主人一直将它放在心上，是她内心深处安全感的来源，这把伞的被需要的价值应该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吧！
　　杨栗最近精神状态很差，不知是不是常常在夜里回想起和崔映奚在一起场景地原因。她开始习惯性的去想，复盘过去的事。
　　想去年复读时，和不熟的同学们那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想高三时，一个关系要好的男生问她的：“你觉得我们班怎么样？”；想高二时至今也不知道是谁写了告密信，把班上同学们的罪状悉数列了个遍的风波；想她当了三年班干部，总是默默奉献，却在入团投票时，输给了一个活泼开朗，总是喜欢和同学们聚在一团八卦的人——总之她想了很多很多曾经让她费解、痛苦的事。
　　她好像在找一些曾经伤她最深的事，那些她记忆中仿佛在心上刻过疤的事来回想，其实仔细想想——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过去的痛苦回忆中呢？只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对和崔映奚之间情感的在乎——这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随着她越想就越烦恼——她发现，那些事已经无法改变了——它们已经对她造成了创伤。而这件事，她此时此刻正在极力逃避的事情，却是她能为之做出改变！从而逆转的！
　　在这种精神内耗中一段时间后，一天她突然想明白了！
　　不行！我们俩不能就这样算了，至少要说清楚。
　　她大步流星地走出二食堂，却没注意到旁边一个人也刚走到门口，那个人身形魁梧——一下把她挤到了一旁。
　　不好，一个趔趄——栽到了后面的人怀中，她用胳膊肘撑着那个人的胸膛，站稳之后，连忙道歉：“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抬头却看到那张熟悉无比的脸——“张知晚！终于见到你了。”
　　“噢！是你啊~去哪儿这么急？”张知晚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啊~回宿舍了，拜拜！”她有些无语，怎么遇到他了。
　　果然，之前对他的滤镜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她怎么会认为自己喜欢上他。
　　之前一直想和他约个见面。没想到从高中毕业直至复读来到这所大学，时隔一年多。他们现在才偶然遇到之后，杨栗内心却是波澜不惊，甚至宁愿没有这个见面。
　　不知为何，他们的见面反倒让杨栗觉得心头的不自在多了几分。极大的可能是由于之前一直回忆成长经历中的伤痛经历，她现在已经对人际关系有些PTSD了。
　　当见到时隔一年多未见，只在网络上有些“魔幻”交流的张知晚，她甚至生出一种厌恶之情。
　　她不由得去想：“这是因爱生恨吗？”
　　她后来想明白了，让她感到厌恶的并不是张知晚，因为张知晚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其实厌恶的是自己。厌恶自己拎不清自己的情感——错把友谊当□□意；厌恶成长经历中次次选择懦弱的自己，而现在这个懦弱的自己生发出的奇怪情绪,也反过来伤害了她自己。
　　不过，好在她酷爱反思——在一次次自己的痛苦锤炼中，她明白了她需要做出的力所能及的改变，那就是行动——必须得和崔映奚说清楚、讲明白！得有个结果。
　　周内，她每天都有两三节课，不了解崔映系的课程安排。她于是想到也约在上次见面的周末和他再见吧！
　　正当她反反复复的在那个许久未曾打开的聊天框中敲打着文字，斟酌着言语时。无所适从使她把手机拿起又放下，如此往复多次，她选择了视频通话的界面。
　　正当她手指要按到时，却发现聊天框上方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她的手指悬在了半空中，静静等待着对方的信息。大概有十几秒，那串文字也逐渐消失了。
　　她很沮丧。她原本惊喜的以为两人心有灵犀，看来也不过如此。
　　“滴——当——当”视频通话的提示声突然想起，惊得她差点把手机滑落。
　　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神情，按下了接通的绿□□面。
　　崔映奚憔悴的面庞直愣愣地从向下45°呈现在她面前——果然直男都喜欢这个角度。
　　杨栗先打了招呼：“嗨！怎么想起我来了。”
　　崔映奚立马嘴角上扬微笑着，开始有些下垂的发黑的眼角现在弯成了月牙：“其实不是突然想起，是想得不行了。”
　　啊？这家伙怎么隔着屏幕就一点也不收敛了。从前那副害羞的模样去哪儿了呢？
　　“你想吗？我也想着~想得我茶不思饭不想。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就让一个人从我的世界人间蒸发了。”杨栗不由自主地吐出这些字。
　　“你真的想吗？你是不是在套路我呀！说实话，我挺害怕的，我是认真的，才会害怕。我们上次见面你说我状态不对，你知道为什么吗？”崔映奚目光真挚。
　　“你还记得我给你听的那首歌吗？那是我找了好久可以表达我的心意的歌里歌词最为贴切的。可是你直接就含糊过去了。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装不懂，在吊着我呢？你今天就明明白白地给我说，是不是在吊着我吧？”崔映奚的音调越发低沉，却更加斩钉截铁。
　　杨栗细细的琢磨着他想表达的意思，什么歌？表达了他的心意？
　　“可是我明明夸了你音乐品味很不错呀？”杨栗满脸疑问，语气中尽是委屈。
　　“你是不是又在装糊涂了？我真的无语了……
　　我好好给你说，我真的隔着屏幕我脸皮才能这么厚！”崔映奚话语中带着些恼意。
　　“那你把那首歌再给我听一下，我真的没有听懂嘛……”杨栗是真心想和他好好把话说开，解决他们之间隔阂问题的，于是她顺着崔映系的话细细复盘着。
　　崔映奚撇了撇嘴，不知为何，他低下头，肩膀突然开始抖动。
　　“哈哈哈~好吧，我明白了，你不是在吊着我，你是真的没看懂。那个……你晚上有课吗？”
　　他的脸再次进入屏幕时，已经是笑颜逐开了。
　　“噢~你倒是开心了，你学过戏剧吗？变脸这么快！你之前不是挺会撒气的嘛！哭丧个脸，像谁欠了你钱似地。有空！”
　　我话锋一转。
　　“那好，晚上一起吃饭呗！”崔映奚又恢复了那贱兮兮的语气。
　　“嗯……”我装作思考的样子，左右摇头晃脑，”也行！”
　　下午食堂里，明亮的灯光和各种各样的食物香气四溢，烟火气息十足。
　　两个人闷在各自的饭碗中，哼哧哼哧地刨着饭。下午在视频通话中那番谈笑风生已然不见。
　　两人突然抬头，就这么眼神对上了。
　　崔映奚看到杨栗此时两腮鼓鼓的，像一只要吐泡泡的金鱼。哈哈哈好可爱。
　　我抬头，眼神直直对上了崔映奚亮晶晶的双眼，只见他的眼睛两角慢慢地融化一样，变得弯弯的，好似月牙！
　　“你笑个屁！”虽然这样说，笑点低的我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笑起来，我咽下嘴里的食物，伸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笑了。
　　他更加猖狂，笑得弯下了腰。
　　我开始还笑盈盈地，可他一直笑个不停。
　　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腰来开始继续刨饭：“这个菜创新了呀！你发现了吗？嘻嘻”
　　“啊，对耶！多了青菜和粉丝！都是我爱吃的！”吃到喜欢的菜我很开心，不知道他还在笑个什么。
　　“嗯~嗯，看得出来，你很爱吃青菜~特别是你咧嘴——笑的时候！哈哈哈。”他又开始哈哈的笑。
　　嗯！不对！
　　我拿出手机，迅速打开前置摄像头——果然！我就说这家伙今天怎么情绪大起大落的。
　　刚见到我时，话都不怎么说一句，现在笑得花枝乱颤。
　　青菜它！粘我门牙上了！
　　崔映奚见此，立马从卫衣口袋里拿出抽纸，抽了一张展开后递了上来，还假惺惺地说：“哎呀！没事。我们这么熟了，不用尴尬！”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脸刷就红了。我拿过纸巾，整理好之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崔映奚，我告诉你，以后这种在外面丢人的事情一定要早点告诉我！你再这么幸灾乐祸的笑我就再也不和你一起玩耍了！”我恶狠狠地说，实际上看到他能这么开心，我心里感到非常欣慰。
　　“嗯！好的，但是你应该不希望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吧！”他又开始了，自从我们俩便熟悉之后，他就开始喜欢贱兮兮地故意说这些话。
　　我也不惯着他！站起来，走到他身旁。呼！地就是两大拍往他背上呼去了！
　　“啊~不行，我受了内伤！”他蜷缩着身体，展示着他那拙劣的演技。
　　“别装了，我不生气了。”他观察了我一会儿，又开始刨饭，“对了……那首歌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说呗！”
　　他突然一顿，停住了刨饭的动作，耳根子发红:“那个——啊！噢~其实没什么，就是一首歌，然后,,,,,,”
　　“你声音大一点，我听不到，你快吃吧！待会儿我们在路上你再给我说，这儿太嘈杂了！”
　　“好吧~”他明明吃剩下了两口饭，却开始在那儿磨洋工，慢慢咀嚼。
　　我会心一笑：“你再不吃完，我就走了噢？”

　　另一边。食堂厨房中师傅正在白切鸡。
　　先用开水烫一道，再过一遍冷水，这样肉质更加鲜美弹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