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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贺峤与晏之楸互相长久凝视对方,谁也不肯打破这沉默。

      贺峤不知道的是,晏之楸对贺峤的履历烂熟于心,五年前,毕业不满一年的贺峤因不明原因放弃了包分配的师范,来到博州,转行互联网,而同一年,晏之楸新官走马上任,空降红河。

      尽管无数次告诉自己那只是巧合,但晏之楸还存着一丝侥幸,而侥幸很快变为了愤怒,“既然已经不画画了,你为什么又回来,让我见到你现在的模样?倒不如在那之后我就当原先的那个你死了,也好过你现在这样。”

      “在你眼中,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贺峤的问话很轻,像一片羽毛,悄无声息,晏之楸没有说话,而是慢慢靠近贺峤,一点,一点,越过安全距离并没有让双方有任何旖旎的念头,贺峤反而警铃大作,但晏之楸先一步钳住她的下巴,迫使贺峤看自己:“你猜猜呢……同事眼中的模范代表,上司手下的得力干将,哦对了,还有一群迷妹追捧……谁会不喜欢呢?”

      “那你呢?”

      “我?我当然也喜欢了,毕竟,我是商人。”晏之楸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此时,她已不再是作为同学或朋友,而是位高权重者挑选员工。

      听到晏之楸爽快承认,贺峤一愣,旋即笑了,说:“能获得晏小姐您如此认可真是我的福气,看来我来博州的目的也达到了。”

      “你是说——?”

      “当然!”贺峤仿佛知道晏之楸要说什么,“我扔掉稳定的教师铁饭碗,半路出家,一个人来博州打拼,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贺峤没有说出来,但根据口型,晏之楸也猜出了她想说什么——钱,晏之楸最不缺的东西。

      贺峤轻柔覆上晏之楸光洁无暇的手,脸上笑意加深:“能得晏小姐青眼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晏小姐您尽管开口,我一定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晏之楸嫌恶甩开贺峤的手,冷哼一声:“你对待上司也是这样?看来这么多年学了不少本事。”最后两个字晏之楸故意加重语气,贺峤哪能听不出来——

      “当然不是,晏小姐您是最高等级,这是只有您一人可以享有的vip服务。”

      晏之楸薄怒未消:“呵,那我反倒要谢谢你了?”

      贺峤刚想回话,外面突然有敲门声,是上菜的,贺峤这才意识到,她们在包厢里都快吵翻天了后厨还没上菜,晏之楸也意识到了,嘲讽道:“这就是你为我精心准备的接风宴?”

      这次贺峤自知理亏,皱了皱眉,赶紧让服务员进来上菜,当上着上着她突然发觉不对劲,这菜和她点的不一样。

      晏之楸本来准备动筷子,但看贺峤神情不对,也没动,菜全部上齐后,服务员在一旁等待,似乎想说什么,贺峤仿佛才看到服务员,问他:“还有事?”

      服务员结结巴巴,一会指着菜单一会查看对讲机,说不出话来,贺峤随手打发他走人:“没什么事就先走吧,我们还有正事要谈。”后一句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服务员无可奈何离开了,包厢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人,贺峤却什么也没解释,晏之楸一头雾水,这事没完,她第一念头是这个,但吵也吵了,闹也闹了,今早她刚和LOOP签约完就火速赶回来,衣服都没换,一整天马不停蹄,前段时间没胃口吃不下,后面忙得没时间吃,现在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各色佳肴,肚子还真有些饿。

      但没等她动筷子,手机响了,晏之楸接听,对面贺峤正津津有味品尝着佳肴,两人目光交汇,晏之楸看着贺峤的眼神,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一切。

      “嗯嗯……现在吗……不太行……”

      晏之楸很快挂断电话,刚才打电话来的是这家餐厅的合伙人之一,这位合伙人本身不是做餐饮起家的,而是互联网相关,他在名单上看到今晚晏之楸会来,故意更换了菜单,想“借花献佛”,谈合作来的。

      见晏之楸挂断,贺峤边吃,边淡笑着说:“看来今天不凑巧,晏小姐大忙人,我耽误您时间了。不愧是高级定制的,瞧瞧这牛肉,啧啧,肯定不便宜。”

      晏之楸嘴角无声抽搐,方才那位合伙人确实用了长篇大论细数每一道菜价值不菲,想来之前贺峤故意不提菜品不同,合伙人生怕风头被抢去,赶紧打电话示好。

      晏之楸没有反驳,原本低沉的气氛现在变得更加压抑,只有碗筷碰撞的啷当声,在包厢内回响,吃了没两口,电话又响了,晏之楸接听,没听几句,挂了,如此没几分钟,电话第三次打过来,晏之楸干脆扔下筷子,冲还在吃个不停的贺峤喊道:“这就是你讨好上司的方式?不吃了,我们走。”

      贺峤抬头,伸向牛肉的筷子没动,不明所以:“不谈合作了?”

      “我对那人有印象,人不靠谱,只会耍小聪明,还有,”晏之楸看着依然没放下筷子的贺峤,不带任何情绪陈述了以下事实:“我前脚签完合同后脚赶回来,第一个见的,是你。”

      贺峤立马扔下筷子:“好,不谈,我们走。”

      最终贺峤还是把饭钱结了,不过为了不浪费,贺峤专门打包好叫个跑腿送到晏之楸家,打包时贺峤甚至花心思摆盘,晏之楸想:喜欢“小花招”这一点倒是一直都没变……

      贺峤打包完回来,突然问晏之楸那位合伙人长什么样,她刚刚在停车场听到有人提到晏之楸的名字,外貌都对得上,晏之楸没想到那位合伙人来得这么快,好在菜刚上没多久,他不会现在过来。

      但显然不能去停车场,会与他正面碰上,晏之楸略一思索,决定她们现在赶紧走,那个合伙人就是个狗皮膏药,被拦住肯定一时难以脱身。

      她们两人从正门大摇大摆出去,为以防万一,她们躲到附近地铁站,贺峤准备打车,但晏之楸忽然指了指地铁站入口,贺峤挑了挑眉,有些难以置信:“你要乘地铁?”

      晏之楸嫌弃贺峤大惊小怪,她很久没搭乘过地铁了,今天忽然有些心血来潮不行吗?

      贺峤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蒽……不算晚高峰,人应该不会特别多的……吧。

      门一开一闭,突然涌进来的人群让贺峤后背受到一股强大的推力,她竭力原地不动,手死死撑着面前的车厢壁,但下半身不动,上半身还是在外力的作用下不断向晏之楸倾斜。

      就在几分钟前,不知经停了哪一站,车厢内人数暴涨,为了图下车方便一直等在门口的晏之楸与贺峤只能看着越来越拥挤的车厢,面面相觑。

      她们一个座位也没抢到,这不是偶然,原本她们上车那站有空位,但大多都是单个的,于是她们看准了一对要下车的老奶奶,等在旁边,那对老奶奶时不时这边看看,那里瞅瞅,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但等了足足五站,她们还是没下车,反而车厢内仅剩的几个座位都没了,人也越来越多。

      晏之楸的衣着与车厢内其他人的衣服格格不入,为了遮挡某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贺峤背对着,挡在晏之楸前面,她们身高差不多,这样也不突兀。

      又涌上一波人,好在这次贺峤早有准备,没有压到晏之楸,晏之楸因为穿了高跟,能稍稍俯视贺峤,她看见贺峤侧着脸,抿紧嘴巴,似乎在观察周围人群的变化。

      贺峤感受到晏之楸的注视,笑:“我记起来为什么这么多人了,前些日子新商场开张,有庆祝活动。”

      晏之楸也微笑着,她在看贺峤下巴那处的红痕,明明当时暴怒的她用了十足的力气,现在却只留下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贺峤还在打趣晏之楸,笑她这次乘地铁不赶巧,怕是有阴影了,晏之楸注意听着,手不自觉抵住贺峤下巴,微微用力,很快,那处红痕显然出它的本来模样。

      贺峤住嘴,眼眸一瞬间变得深邃,她缓缓转过头,与晏之楸目光交汇,一呼一吸,她们榨取着这片区域内所剩无几的空气。晏之楸将手机放回口袋,她刚刚收到肖潇的消息,赠予机组全体员工的一百万已经全部到账,同时,在那趟班机上立的遗嘱将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如果当事人知道她错过了这样一笔巨款,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死后全部财产的50%,包括房屋、股票、基金、存款等在之后产生的全部自然增值,将无偿赠予贺峤女士。

      是终于不用再为生计发愁而欢天喜地,还是会对那位名义上的前女友留下一滴虚假的眼泪?晏之楸甚至希望是前者,那样她就能彻底死心,但此时,这人带来的温热触感让晏之楸想到刚见面时的暴怒,原来发怒是这样的,她为能见到贺峤的那一面而庆幸。

      晏之楸真想说出来,让那双充满疼惜的眼眸被铜臭之气污染,她知道贺峤在伪装,但她们都已不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年纪,她需要行动,她需要看到贺峤的决心,而不是等待,她受够了等待。

      贺峤突然抱住她,晏之楸一惊,身后却退无可退,贺峤在晏之楸的耳边低语:“到站了。”说完,很快放开了她。

      贺峤走在前面,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之楸,我很不会猜人的心思,所以能告诉我,刚刚你看着我,在想什么吗?”

      “在想不会画画的你,有没有值得我留恋的必要。”晏之楸说话毫不留情。

      前方的贺峤似乎苦笑了一下,“不是不会画画,而是……只能为你作画。”

      贺峤终于转过身,她的脸上是一种不可名状的表情,混杂着愤怒与失望,还有晏之楸看不懂的悲哀,“曾经,我被要求在你和画画之间选择,我放弃了你,最终结果是这两者我都失去了,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来博州,我说谎了,我是为了你。”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乖乖听你的吗?更何况……这么多年。”最后四个字晏之楸几乎咬牙切齿,她们在高三那年分开,如果是那之后一年、两年,甚至三年,晏之楸都有回心转意的可能,但她们分开得太久、太久了,人们常说七年之痒,但她们分开,何止七年!

      现在她见到的贺峤,从事着她以前从未想过的行业,并甘之如饴,晏之楸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人做出的任何诺言。时间,这是晏之楸容忍贺峤呆在她身边的原因,也是她无法想象未来与贺峤在一起的最大阻碍。她们两人,都不再是高中那般单纯清澈的学生了。

      现在一切都明了,贺峤说出了她的目的,一个晏之楸等待多年等到心灰意冷的答案,她看着贺峤,鉴定地摇了摇头:“已经不需要了。”

      她曾等待着、等待着,孤独面对着寂静的黑夜,直至黎明,但谁都没有等来,从那时起晏之楸就知道,这世间谁都不可信,只有攥在自己的,才是真实的。晏之楸大踏步朝前走,她们早已走出了地铁站,她的小区就在眼前,金碧辉煌,每一寸每一缕,都是她辛苦挣来的,也只有回到家中,她惶然的内心才会获得些许安宁。

      贺峤落在后面,地铁车厢内温柔的注视仿佛一枕黄粱,她其实又骗了晏之楸,于千万人之中,她也能第一个猜透她的心思,她知道她不该生这样的念头,但又有什么办法,她已经离不开晏之楸了。

      所以不管什么,她都可以放弃,她知道晏之楸需要一个宣泄,她就给她,即使代价是晏之楸更深的厌恶,她不在乎。

      “我会为你继续作画!”贺峤在背后高声喊道,“未完成的画,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我会献给你。”这是她仅存的作画,她势必将其全部都献给晏之楸。

      “随便你。”

      晏之楸不咸不淡回应,但贺峤知道,她同意了,贺峤追上晏之楸,正好之前打包的餐食快递到了,晏之楸舔了舔唇,示意她们快点上去,她饿了,贺峤盯着晏之楸,心想,我想吻她。

      早在地铁站那会就想了,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心脏忽然传来一阵抽痛,一直蔓延到喉咙,仿佛被无形之物哽住了,晏之楸早已走远,的确,晏之楸没有等她的必要,反而是她自己,亦步亦趋跟在她左右,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

      时间,时间,我需要时间!过去阻隔她们的障碍,现在成了延续贺峤继续陪在晏之楸身边的最后底牌。

      最后,她们饱餐了一顿,或许是把事情说开的缘故,晏之楸似乎多了几分淡然,甚至开玩笑让贺峤再做两个菜,贺峤真准备去厨房时又赶紧把她拦下,晏之楸因为车还没找人开回,自然也做不出让贺峤打车回去的举动,干脆让贺峤住一晚,不过事先说好,睡客厅沙发,这是贺峤的要求,晏之楸也就没多管。

      当晚,贺峤一个鲤鱼打挺起床,来到阳台,小心推开玻璃门,她想得果然没错,是个画画的好场所,因为没有画板,贺峤只能趴在地上画,不过她不甚在意,她回想起之前晏之楸的动作,学着也舔了舔唇,露出甜蜜的笑容,虽然笑容深处带着些许苦涩,但,没关系,光是那短暂的甜蜜,就足以让她在后半段的苦涩中回味无穷——

      她们的初吻,是一场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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