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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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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狼王遭魔人暗算,丧命于狂龙海湾,死状极其惨烈。
它的毛皮被生生剥下,头和身子只剩一丝肉连着,湛蓝的眼睛被两枚泛着魔气的长钉洞穿,腹腔处破了大洞,里面的脏腑已经掏空。
河川各大部族闻讯而来,偌大的葬妖谷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天空都飞满了天凤族的凤鸟。
氓倾化作小小的一团兽形,怎么都钻不进由各种妖兽构筑的高墙,她仰头悲声嗥鸣,却被山呼海啸般的恸哭声掩埋,只能泄气地趴卧于地,十分沮丧。
巨象族聚集过来,大脚就要踩踏而过,一双手忽然穿过柔软的肚皮,将氓倾捞了起来。
下一刻,随着撼天震动,氓倾原本趴卧之地留下深坑。
“雪狼族的族众真是该骂,孤若是来迟一步,它们只能见到被踩扁的小殿下了。”
小氓倾仰头看去,发现抱起自己的是妖尊,她往后挣了挣,远远瞧见自己的兄长氓生站在老狼王的尸骸前,正拍着胸脯慷慨激昂地宣讲着什么。
“可以带我过去么,我想看看爹爹。”小氓倾伸着肉爪,扒了扒妖尊的手臂,糯糯地低声央求。
妖尊笑了笑,对氓倾的单纯颇感无奈,“氓生抢在你之前,要成为新王了,孤素来不喜残暴专断的家臣,小阿倾,只要你想,孤可以拥立你登位。”
“我想去看爹爹。”小氓倾依旧强调道,语气有了丝肃然。
妖尊没有再多说什么,轻抚着她柔软的脑袋,默默长叹了声。
世间哪有不争的道理,小氓倾素受老狼王喜爱,氓生因此妒恨多年,如今捷足先登,她往后的日子恐怕会更加艰难。
如妖尊所预料那般。
氓生行事专断残戾,耐不住心中恨意,继位不过三月,便以历练为由将小氓倾赶出葬妖谷,变相地将她放逐人间。
此后五百多年里,氓倾独自流浪人间各地,遭遇过许多生死险境,却倔强地没有再回河川。
她常常化形,变作稚气未脱的少女,穿着最喜欢的鹅黄长裙,穿梭在热闹喧哗的市集。
人间的上巳节好像到了,听说是主管姻亲的月神诞辰,各处都热闹无比。
氓倾早早跟着人潮去护城河畔,看百姓祓禊祈福。
此时日头未出,清露浓重,祭师正在蒙蒙雾气中卖力地跳驱鬼避疫的傩戏,鼓点交杂密集。
氓倾听着喧天的锣鼓声,眸中笑意分明。比起回河川被处处刁难,她更愿意呆在烟火气息浓重的人间。
直到正午日头高悬,聚拢的人潮才渐渐散去。人们拿着祭者所赠的各色丝绦走远,喜色难遮。
氓倾咬了口手中的糖串,好奇地凑了上去。她看祭台上摆着的五颜六色的丝绦,笑意盈盈地指着赤红那堆。
那分发丝绦的祭者正卖力吆喝,缓了声音笑问道:“哪位小郎君有这般福气,能得姑娘亲自来求姻缘绦?”
说着,他看了看氓倾,又看了看她身后,眼中笑意更浓,“碧色的长寿绦,还有黄色的财神绦,姑娘不要吗?”
氓倾哪懂什么姻缘,只是觉得赤色比较称心。
祭者手中忽然被塞了个封了口的纸包,他低下头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是各色蜜脯,才一会儿愣神的功夫,氓倾已经舞着姻缘绦开心地走远了。
祭者忙放下织带,往前几步高声大喊:“姑娘,去月神庙!把姻缘绦挂在庙前巨榕上才有用!”
氓倾本想转身甜甜地道声谢,可不等开口,便发生了始料未及的变故。
随着猝不及防的撞击,她堪堪稳住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怀中物什散落空中,就连那红绦也随风吹去。
来往行人定在原处,那些吃食也迟迟没有掉下。
女子身量颀长,着一身烟青裙裳,她双眸含笑立于静止的人潮中,似乎对氓倾的冲撞并不恼怒。
氓倾从未见过这般仙姿玉貌的女子,就连公认为河川模样最周正的天凤族,也找不出能同其媲美的小妖。
等回过神来,她脸上忽然蔓延开羞涩的绯红,攥了攥手才发现空空如也。
红绦呢?
氓倾四下环顾一圈,目光定在了女子肩头,看着那抹显眼的红色,她不太自在地快速撇过头去,垫脚取下那些被定在空中的吃食。
“我……”氓倾左手半抬,指着女子肩头,可对上那笑意晏晏的眼眸,再多话语都哽在了喉咙中。
她的脸色彻底红如虾子,哪里还敢要回姻缘绦,只好慌乱地低头在怀中左挑右选,取出了自己最爱的小酥糕。
“这是赔礼,冲撞了姑娘,实在非我本意!”
女子低头看着塞在自己手中的小纸袋,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却没有拒绝。
氓倾很怕和人类起冲突,上次在城关处被一个大娘污蔑偷了银钱,据理力争吵了半日都没有赢,最后还把自己的荷包搭了进去。
虽然眼前这个女子显然不是人类,来者善不善,她也不清楚,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被定住的行人开始移动,女子发现了不知何时落在肩头的姻缘绦,本想取下细看,可注意到少女低着头绞着手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数落。
她终究止住了动作,眸中温和笑意愈盛。
氓倾久久没有听到回答,壮着胆子抬头时,发现女子已经拿着小酥糕走远,隐在了攒动的人潮中。
红绦在她肩头飞扬,迟迟没有落下。
氓倾为自己躲过一劫而雀跃,然而没等开心多久,长街尽头忽然传来似有若无的妖气,变作无形大网迅速将她裹挟进黑暗里。
等视线再恢复光明,她已置身于一处逼仄无人的小巷中。
看着跪了一地的不速之客,氓倾冷了面色。
“这里很好,我不想回去。”
那为首的狼妖见氓倾保持着警觉,便又按着狼王的吩咐道:“大长老病入膏肓,向我王请愿,想在临终前见一见二殿下。”
大长老是氓倾的老师,在族中颇有威望,流浪人间的几百年,氓倾最牵挂的只有他。
心中担忧胜过一切,她顾不得更多,丢掉大包小包的物什便跟着族众们折返。
氓倾终究低估了氓生对自己的恨意,到了葬妖谷前,沙砾之下忽然浮现摄妖符阵,凶煞的猎妖人从暗处杀出。
她心下一惊,后退挡了攻势,本想呼援,却发现那些狼妖纷纷倒戈朝自己攻来。
变故发生得太快,氓倾寡不敌众,被猎妖人刺穿心窝,钉在了摄妖符阵中央。
随着妖力流散,她维持不住人形,变回了雪狼兽态。
那为首的狼妖见事已成,看着重伤的氓倾,笑得阴戾,“老东西死了,你被赶出河川的第二年,他就忧思成疾病死了!”
猎妖人手中长剑镶着十几颗南珠,鲜血顺着刀身流下,彩光在暖阳下烨烁不息。
狼妖收起染血兵器,朝他抱拳,“雪狼族余孽已清,她便交由尊者处置,怎样虐杀随您心意,我等先回雪狼谷复命!”
意识模糊间,氓倾看到一众狼妖消失在葬妖谷入口,看到猎妖人执剑走来,生生剜去了妖珠。
□□的剧痛不抵心中半分,对氓生的失望几乎淹没胸腔,她闭起眼睛,彻底昏迷前,留下了两行悔恨交杂的清泪。
氓倾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笼中,旁边传来屠户嚯嚯的磨刀声。
她很想站起来,奈何妖珠被挖,摄妖符阵吸走了妖力,心窝又受了一剑,实在虚弱得提不起力气。
大大小小的铁笼里关了许多被取走妖珠的小妖,什么狐獴山獾,什么豺狼凤鸟,只要能叫得上名字的这里都有。
它们被开膛破肚剁成了小块,挂在铁勾上等着来往行人购买。
那光膀屠户抓出一只白狐,大喝一声斩去了它的头颅,鲜血飞溅各处。
这就是她的结局。
氓倾认命地趴在笼中,因失血太多,再度昏迷过去。
恰在此时,有人走到血色斑驳的笼子前,看着她洞穿心口的伤,眸中情绪暗涌。
“它是什么价钱?”
“哪只?”
屠户将刀顿在案板上,拿起脏污围布擦了擦脸上的血,等看清女子所指,他眼睛一转,狮子大开口地叫价,“十两银子!”
一个荷包被远远丢在案板上,屠户拿起来掂了掂,发现里面十五两都绰绰有余。
他眉开眼笑地走过来打开笼子,提着氓倾的后颈将她扯出来,卑着腰谄声道:“我替您剥皮剁块——”
话还未说完,屠户便觉手中一空,那昏迷的小狼妖已落到女子怀中,一人一兽消失在原地。
葬妖谷前,那猎妖人还在暗处窥伺,等待下一只猎物。
察觉到有神息靠近,猎妖人忽然警惕起来,等看清女子怀中所抱,他心下一慌,想悄无声息地逃跑,却撞在了女子设下的禁制上。
“我无意杀你,只要她的妖珠。”
猎妖人看着女子一步步走来,贴着陡峭的崖壁惊恐后退。
虽然心有畏惧,可那妖珠是从雪狼族二殿下身上取来的,千百年不遇,就这么交出去,他心有不甘。
“什,什么妖珠,我不知!”
女子温和的眸色凉得彻底,神息化作一柄长剑刺穿了猎妖人的腰腹,将他钉在了崖壁前。
猎妖人退无可退,捂着伤口惨叫不停,没等他求饶,那柄长剑忽然拔出,挑破了他悬在腰间的符袋,妖珠散落一地。
伤处血液喷涌,猎妖人额际青筋暴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银光流转的妖珠滚落于地,被女子拾起放回了小狼妖体内。
他见女子无意斩杀自己,愈发肆无忌惮起来,放声怒骂不休。
“猎妖乃我毕生事业,你身为神人,却为虎作伥!可耻!可恨!”
女子目色凉薄,往前走出数步消失在了葬妖谷。
随着神力流转交缠,氓倾的伤处很快恢复如初。女子本想将那条姻缘绦系在她爪上后离开,可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
她笑着解下了红绦,将氓倾重新抱回怀中。
“当日你没有要回,便是赠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