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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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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沈染衣从自个儿屋里拨了两名女使,并两套秋装和一套首饰宝石头面送去沁香阁。
女使春雨秋霞是沈染衣一手调.教出来的,性子稳重,精明干练,与主子拜别后便往沁香阁去了,屋里只剩沈染衣与浅碧二人。
浅碧瞧了眼对面紧闭的门窗,纳闷道,“姑娘,您为何也如此抬举这顾氏女?”
老夫人待顾兰枝宽厚,是为了报恩,然而自家姑娘完全没必要这么做,甚至刻意提醒顾兰枝赴宴,万一真叫世子爷看上了,岂不危及自家姑娘地位?
沈染衣取下钗环,语气平淡,“能让老夫人如此看重,必定不是救一人这般简单的恩情,我这么做,一是顺了老夫人心意,二则……我年岁不小了,不想在这府里耗下去。”
老夫人疼爱固然是好,可这偏爱过了头,何尝不是一种束缚。
倘若顾兰枝能得付晏清青眼,于她,于顾兰枝都是好事。
与此同时,春雨秋霞敲响了沁香阁的门。
半夏刚收拾好卧房过来开门,见到两人还有些诧异,“二位姐姐是?”
两名女使福了福身,其中一人开口道,“奴婢春雨,是沈姑娘院里的女使,眼下府里没有多余人手,老夫人派我二人到兰姑娘跟前伺候。”
“这些是老夫人的一点心意。”
春雨捧了两套衣裙,一旁的秋霞也适时打开了手里的鎏金珐琅嵌玛瑙首饰盒。
正巧顾兰枝绞着头发出来,一眼便瞧见那一整套的嵌玉花红蓝宝石双珠纹金头面,华贵而不失雅致。
晓得顾兰枝有所顾虑,春雨笑吟吟解释道,“老夫人今日见您没什么像样的衣物首饰,特意吩咐奴婢送来的,兰姑娘务必收下。”
打着老夫人的名头,顾兰枝不收也得收。
春雨秋霞早早打探了付晏清的喜好,翌日午膳过后,二人准备着手伺候顾兰枝沐浴,却遭了婉拒。
半夏挡在顾兰枝跟前,“沐浴有我伺候便成,二位姐姐辛苦了,先到前厅坐着歇会儿吧。”
春雨秋霞对视一眼,按下心里头的怪异,老老实实退出房间。
半夏松了口气,回头之际,小脸满是担忧之色。
顾兰枝知道今日中秋家宴是再见付晏清的好时机,没功夫去想旁的,面无表情褪去了肩头的衣衫,里衣顺着滑腻的肌肤落下,露出一截凝白无暇的臂膀。
直至傍晚,才算妆成。
顾兰枝美得张扬,是以她在烟水阁三年艳名远播,恩客不断,但安国公府是世家大族,规矩多,不喜过于美艳,春雨秋霞琢磨到了这一点,为她换了雪衣金钗,端的是清丽脱俗,气度如兰。
可如何修饰,都掩盖不去那身令人艳羡的美人骨。
目光一瞬,天地失色。
一众家眷齐聚后院,皆被突然出现的顾兰枝吸引了目光,付晏清亦不例外。
廊庑之下,付晏清身着圆领白袍,眉目如画,清俊无双,始终平静的俊颜在看见顾兰枝的刹那,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又是她。
那个顾氏女。
仅一瞬,付晏清移开了目光。
他不想在闲杂人等身上浪费时间。
恰在此时,顾兰枝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哥哥”,便见付琳琅从她肩头撞了过去,力度之大,令她朝前踉跄了好几步。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后头又响起一阵喧哗,是姑娘们的调笑声。
顾兰枝压根来不及反应,又是接二连三地顶撞,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她彻底站不住,如急雨击打的浮萍,摇摇欲坠。
耳畔全是欢笑声,打趣声。
迫不得已,顾兰枝被裹挟着朝前走去,刚迈上台阶,一只藕粉色绣鞋踩上了她雪白的裙摆。
又有人在旁攘了她一把,顾兰枝歪歪斜斜地朝前跌去,只听“刺啦”一声,裙摆被硬生生撕扯出了一道口子。
“天呐,”
薛锦华掩唇佯装惶恐,“实在对不住!”故作手忙脚乱的,又往顾兰枝裙摆上踩多几下。
刚从顾兰枝身旁经过的付小棠也吓到了,回头一看,忙不迭道歉,“兰枝姐姐,你没事吧?”
顾兰枝摔在台阶上,裙摆撕裂出一道醒目的沟壑,隐约能能瞧见底下雪白的亵裤。
顾兰枝咬唇,极力掩饰自己的狼狈。
付晏清听到动静,下意识要看过去,付琳琅侧身拦住他,“哥哥!”
付晏清只好收回目光,略微无奈,“又怎么了?”
付琳琅满意地一头扎进他怀里,撒娇似的轻哼道,“哥哥果真是不耐烦了,看来琳琅不在这一年,你是一点儿都不惦记琳琅了。”
与人前的冷淡不同,付晏清垂眸时,眼底满是宠溺之色,“胡说,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惦记你,还能惦记谁?”
得了兄长的安慰,付琳琅眉眼立飞扬起来,“那哥哥是想琳琅多一点,还是想嫂嫂多一点?”
提及“嫂嫂”,付琳琅便朝沈染衣挤眉弄眼起来。
人人都说付晏清心里有人,付琳琅才不管,即便有,那个人只能是沈染衣,是以每次调侃,付琳琅都不避讳任何人。
沈染衣却觉难堪,索性不接话,转到顾兰枝身边将她扶起。
顾兰枝美眸黯了黯,“多谢……”
她站起身,略显慌乱地捋了捋裙摆,可那漆黑的鞋印太过扎眼,无论她如何擦拭,皆无济于事。
薛锦华戏弄得逞,捻着丝帕好整以暇地打量起顾兰枝,
“瞧瞧这一身,多好的料子啊,可惜了……只能说,有的人生来就该身披锦衣,而有的人,只配在那肮脏下.贱之地,赤.裸穿行。”
那狼狈不已的模样令她很是欢愉,嘴角的笑意如何都压不住。
沈染衣秀眉紧蹙,“中秋家宴,诸位长辈皆在厅中,你们非得这样做吗?”
她声调不高,并不想引人注目,但了解沈染衣的人就知道,她已在发怒边缘游走。
“都说了,是不小心的,你要到老夫人跟前告状,我也没法子。”薛锦华到底不敢和沈染衣正面对上,翻了个白眼走开了。
付小棠面色急切,“马上就开席了,兰枝姐姐若不介意,到我屋里头换身干净衣裳吧。”
一直跟随付小棠的柳绵绵也凑了上来,明明是想围观顾兰枝出糗,却偏又装作一副紧张担心的模样,
“小棠这主意不错,绿影园离此处最近,来回不过小半刻钟的功夫,加紧些也能赶上。”
正是慌乱中,顾兰枝几乎要应下了,被沈染衣挡了回去。
“不必了!”
沈染衣神色冷肃,解下斗篷披到顾兰枝肩上,“你要是真内疚,往后走路可长点眼。”
沈染衣话里有话。
付小棠眨了眨眼,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很是无辜,“沈姐姐教训的是,以后小棠会注意的,就是这次嘛……”
她绕到沈染衣身侧,拽着衣袖,“沈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和薛姐姐打闹着,不知怎么的就……你可千万要替小棠瞒着,不然老祖宗又得罚小棠跪祠堂了。”
府中女眷,就属付小棠年纪最幼,她也惯会卖惨,一哭便眼圈通红,好不可怜。
见沈染衣无动于衷,便将哀求的目光投向顾兰枝。
“兰枝姐姐,对不起……”
顾兰枝的心是乱的,她原想以尽可能美好的样子出现在付晏清面前,没成想会变成这样。
她拨开额前散乱的青丝,忍下了哭泣的冲动。
还不能哭,一哭,忙活大半天的妆容就彻底毁了。
“宴席快开始了,走吧。”
即便她再气再恼,又有谁能为她做主。
顾兰枝如此说,付小棠便默认她原谅自己的过错了,又欢欢喜喜地往花厅去了。
沈染衣暗自懊悔,顾兰枝与她毕竟不同,她有老夫人护着,有沈家做倚仗,这些表姑娘不敢拿她怎样,如此便苦了顾兰枝,替她承受这些恶意。
“兰枝……”
沈染衣轻唤出声,对方恍若未闻。
顾兰枝独自一人走着,默默收拾好自己,步入花厅,便随着其余人一道向首座的老夫人等人问安。
她站在最角落的位置,感受着一道道状似不经意扫来的视线。
只是家宴,府里并未严格分席,大房、二房的家眷都在场,薛氏瞥了眼角落里的人儿,没吱声,二房夫人柳氏却大惊小怪起来。
“这姑娘生得可真水灵,莫不是宴哥儿房里的?”柳氏走下来,绕着顾兰枝好一圈打量。
薛氏脸都绿了,“二弟妹,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她与绵绵一样,都是府里的表姑娘,何必攀扯上宴哥儿,无端毁人姑娘清誉。”
以往柳绵绵就喜欢攀扯付晏清,弄得不知情者误以为柳绵绵是内定的世子夫人,薛氏每每少不得一番口舌解释。
无奈有的人就是不要脸。
薛氏这番话将柳绵绵归为顾兰枝之流,成功将柳氏气了个脸红脖子粗。
柳绵绵委屈巴巴地看向付晏清,“表哥……”
付晏清没理会,他原与二房无甚交集,自然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施舍。
薛锦华则暗自偷笑,柳氏本就低薛氏一等,这柳绵绵是如何都越不过她的。
“表哥,这阵子见你时常忙于公务,想必是累极了。”她红着脸将茶盏递过去。
付宴清嗯了声,没接。
倒是薛氏不停给她使眼色,“好了,你先回你位子上。”
她这儿子可不是轻易能拿捏的,便是她这做母亲的,有时说话也不好使。
薛锦华有些失落,走时好几回偷眼去瞧座上的男人,发现付晏清竟将目光落在顾兰枝身上。
尽管顾兰枝很努力地用斗篷遮掩,裙摆之下的脏污依旧瞒不过上座之人的眼睛。
都这样了,付晏清总不能还看上她吧?
薛锦华思忖着,但看顾兰枝那副柔弱无助的媚样,心里头又有些惴惴不安。
老夫人同样注意到了,肃着脸问,“方才外头发生何事,如此喧闹?”
付小棠挺身而出,义正辞严道,“这事儿不怪薛姐姐,她也是着急见兄长,便不小心撞到了兰枝姐姐,兰枝姐姐身子又弱,就被撞倒了摔在……”
“付小棠!”
薛锦华本就是沉不住气的人,当即扭头与之对骂,“说得好像你没撞人似的?要不是你那一下,顾兰枝能撕破了衣衫摔在台阶上吗?”
二人争执间,顾兰枝痛苦地闭上了眼。
上座之人都不傻,三言两语的争执便听出了原委,无非是姑娘家拈酸吃醋那点事,担心她们越闹越大,老夫人拾起拐杖,重重敲击着地面。
“够了,既然是无心之失,此事便无须再吵。”老夫人担心顾兰枝心有不平,又补充了句,“但是,你们万不能仗着兰枝通情达理,不与你们计较,便真的算了。”
老夫人发话了,底下的后辈无有不从,薛锦华第一个反应过来,垂首道,“老夫人教训的是,待家宴结束后,锦华必定到沁香阁赔礼道歉。”
付小棠几人便也有样学样。
至于付琳琅,则在付晏清下首置身之外,那倨傲的神情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如今一场戏落幕,她便等着更为精彩的下一幕。
果不其然,付小棠又挽着顾兰枝往自己那一桌去了。
安国公府家眷甚多,便分了一张主席两张次席,主席自然是老夫人及长房的人,次席则是二房三房的女眷并几位表姑娘。
顾兰枝原想婉拒,但左看右看,主桌她上不得,横竖也要与她们坐一桌。
下意识地,顾兰枝想找沈染衣,至少对方是为数不多对她抱有善意之人,可她找了一圈,最后却在主桌上看到人影。
彼时沈染衣正好回头,与顾兰枝四目相对。
而沈染衣身侧,俨然是付琳琅与……付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