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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末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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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比闹钟响得还要早。木村女士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听了对面几句话后瞬间清醒：“这么早打来干嘛啊！烦死了！真理还在睡觉！”
“明明是你还在睡觉吧，木村。”对面那头的男声不满地说，“叫真理接电话。”
“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我把真理的赛车带来了。让她接电话。”
“你你你……你以为我没有给她买新自行车、没有让她出去玩吗！她可是很喜欢大海的，天天都要去骑自行车看海，别以为我会输给你呀！！！”
“我在你家楼下。”
这两个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较劲。发现内田健次郎学的正是自己当时接走真理的那一套，木村优子的火气蹭蹭冒到头顶：“好啊，你这个卑鄙小人！”
她还没换衣服，拉开窗户，就看到那辆黄中带蓝蓝中带绿的死亡配色的山地车挂在一辆灰扑扑的面包车屁股上。她伸出还在滴水的、刚刚洗过的头，对着楼下那个站得笔直的身影大喊了一声：“你去死吧！！！内田！！！健次郎！！！！”
内田健次郎不动如山，假装自己根本没听见，还抬起手挠了挠耳朵。这让木村优子更加来气，现在就想下楼打他一顿。好在，真理及时走出了房间，一手挠着肚子一手整理头发，“怎么了，妈？又有人占你车位了？”
“你爸爸来了。”优子没好气地向窗外挥了下手。
“哦！那他带自行车来了吗？”
“谁知道！”优子看见女儿一脸期待，心里更加难受，“你去问吧。”
真理兴奋地跑下楼去，没一会儿，她再次上楼，手里还拿着一袋东西：“妈妈，给，早餐。”
“我才不要吃他买的东西！”优子气呼呼地转过身去。
“妈，是我买的。”真理见怪不怪，拆开一个面包，“巧克力馅的哦，不吃吗？”
“不吃，我减肥。”优子把头偏到一边，“甜的我全都不吃。”
“还有抹茶卷。”真理把装着抹茶卷的盒子推给妈妈，“这个总不是甜的了吧。吃吧，吃完了你去逛街，我去看海。”
“真理。”优子冷静下来，叹了口气，接过抹茶卷，边吃边说，“对不起啊，妈妈跟你乱发脾气……”
“没关系啦，我知道你有起床气，老爸那种态度也是故意要惹你。”真理嚼着巧克力号角，“我就让他赶紧走了，哈哈哈。”
优子也被真理的笑容感染了，结果被抹茶粉呛了一下，从嘴里咳出了绿色的烟雾。这下，饭桌旁边的笑声彻底停不下来了。
吃完早饭，真理便扎起头发，换上了骑行紧身裤。她平时上学不喜欢在裙子里叠穿骑行裤，总觉得十分闷热，再加上湘北校服的裙长不够长，骑行裤会露在短裙的外面，也不好看。开始骑行之前，她调了一下随身听的曲子，调来调去却怎么也调不到喜欢的曲子，站在原地听了将近五分钟。
就在这五分钟里，老妈拿着时尚杂志走了出来，“真理，今天小心一点哦，星座运势上说你会介于小凶和末吉之间。”
“什么啊，人生本来不就是在小凶和末吉之间的吗？”真理趴在车把上，继续选着曲子，“啊，没有想听的歌……”
“喏，没错吧。”妈妈挥了挥手，“我去涩谷玩了！”
“早点回来！我不想吃外卖了！”
感觉应该是带错了磁带，真理放弃了，随便听什么都好，有鼓点、有节奏就好。她跨上车座，熟悉的自行车似乎还带着家乡山野的味道。她第一次觉得富士山也不错，并不是禁锢她的牢笼，尽管不像其他人一样对它充满向往，却还是在灵魂深处沾染了它的特质。
对于大海，我是游客吗？真理忍不住想。
算了，游客就游客，我自己开心就行。她很快整理好情绪，骑着自己的老朋友，轻快上路了。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他们收藏的歌曲磁带都是英文歌曲居多，有些乐队她也没听说过，遇到不喜欢的风格也只能忍着。
如果换成mp3的话，换歌就能方便多了……
真理只在商场里看到过mp3的使用展示，为了近距离看看还排过很长的队。也许买到手之后就没那么喜欢了，她这么想着，慢慢把不熟悉也不喜欢的音乐忽略在脑后。城市的景象飞速向后退去，真理骑着自行车，仿佛回到了初中，从市区出来，沿着郊野的小路，向下一个目的地飞驰而去。
不会迷路吧……一丝不安掠过她的心。但她没有丝毫减速，依然沿着道路的方向漫无目的地骑行着。
“只要原路返回就好了，没问题的啦。就算是骑到东京也有办法回来的。”真理大声地说着，更多是在为自己打消顾虑。其实她甚至没有把握能保证自己记住来时的路。
终于，在路过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公交车站后，她停住了。看看手表，真理绝望地发现，按照正常的自行车时速来算，她可能已经骑出了35公里还多。
她不知道自己是沿着什么方向骑行的，下一站又会遇到什么。回头看去，一个十字路口彻底封住了她的判断。
我是……从哪儿骑过来的来着？
完，蛋，了。真理缓缓松开手，茫然地看着自己手心里的掌纹，试图从错综复杂的皱褶里看出接下来的路。看了一会儿，她发现这种办法根本没法让她想起自己回去的路，她哀嚎一声，猛地低下头去，捂住了自己的脸。
小凶小凶小凶小凶……如果我在这里迷路然后遇到了熊什么的……真的很难说是什么小凶还是末吉啊！！她欲哭无泪地想着。
虽然不知道神奈川会不会有熊……总之，自己在山梨没迷过的路，到一马平川的神奈川，反而要加倍奉还了吗……
真理揉了揉脸，让自己冷静下来，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再做打算。周围几乎没什么建筑物，公交车站的车牌也没写到站时间。在转头回去和继续骑骑看的选择里，真理左右为难，最终捡了一根树枝，竖在面前，看它倒下时指向哪里，就继续往哪里骑。
树枝摇摆了两下，细的那段落向了前路。真理点了点头，再次骑上车，内心祈祷路上没有熊，以及前面有人能给她指路。
结果事与愿违，越往前骑，路上的景色就越荒凉。不是说年久失修，路还是很平整好骑的，可是，为什么始终没有新的建筑物，都是树和电线杆啊！
真理的脑海中天人交战。现在转头回去说不定才是更正确的选择，可是，前面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呜呜，真的没有人、没有车、没有小房子了吗？
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车子又往前骑了两公里。终于，一栋独立别墅出现在了遥远的道路末端。
啊，感觉是私宅。
真理停下车，仔细打量着前面的景象。一间豪宅……先不说去问路能不能有结果，里面有没有人她都不敢保证。感觉阴森森的……她暗自腹诽道。
所以还是回去好了。她调转车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豪宅。
好豪华，好大。
偷偷去看一眼大门也没什么吧！
于是，山地车的把手又被转了个方向。真理好奇又疑惑地打量着豪宅的轮廓，骑着车子便往那里赶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真理这才发现，前面是一片别墅区，只不过面前的房子是最显眼最大的。不知道会不会被社区管理员拦下来。她这么想着，继续向那些大房子驶去。
一路畅通无阻，真理真的怀疑这地方平时都没什么人住。停在最大的房子前，真理通过铁门的缝隙往里看去，花园的灌木丛被修剪成小动物的形状，露天游泳池明亮清澈，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人住的地方。真理犹豫了一下，转向门铃，思考自己要不要按一下门铃，让管家或者园丁之类的人给自己指个路什么的。门铃旁边钉着名牌，上面的汉字差点让真理瞪掉眼珠：三井？
不不，应该只是重名而已。她清了清嗓子，手指却没出息地颤抖起来。
……算了算了，还是找找社区管理员……
“你站在我家门口干嘛？”
小凶，小凶！妈妈的声音环绕在真理的耳边，她干笑两声转过身，果然看到了面色不善的三井。“这里是你家？哈哈，我不知道……我只是迷路了……”
看着三井咄咄逼人，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真理也不再想跟他客气，“我随便绕着路骑行，然后不记得方向，跑到这里来了。我想找人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又要怎么回去，有什么问题吗？”
“哦。”三井看看她，再看看她身后那辆久经沙场的自行车，勉强信了她说的话，“那你找去吧。”
“那你倒是告诉我啊。”真理一把扯住三井的一角，“难道我还要进小区去找其他人吗？”
“你放开我！”三井作势要去掰她的手，真理赶紧放开，但另一只手又扯住了他的裤子——他穿着很宽松的裤子，所以只是顺手——逼问他道：“告诉我嘛……都遇到你了。”
“走开啊！谁要管你！”
“求求你了！”真理大叫一声，不一会儿，眼里就闪出泪光，“我从早上八点骑到现在了……根本不知道东南西北……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家……甚至路上都没遇到别的人……求求你了……”
三井的脸上立刻露出惊恐、尴尬、不知所措等多种混合表情，他以为真理真的要哭了，只能停下脚步，无奈地扯下她的手，问她：“你住哪儿？”
真理嗫嚅着报出地址。三井沉默了一会儿，“他妈的，直线距离才不到八公里啊！你是怎么骑出这么远的！”
真理低头揪衣角。嗯，用了一点夸张的修辞。她这么想着，眼睛依然可怜楚楚地看向三井。
“跟我来吧。”他叹了口气，“从小区的西南门出去，沿着路一直走，不做任何拐弯，就到市里了。”
“这样吗？谢谢……”真理也觉得自己笨得可以。怎么做到的啊，绕了那么大的圈子，结果其实直线距离只有八公里……
她推着自行车，慢慢跟在三井的身后。绕过那栋大的可怕的三井宅，真理没忍住，问道：“你一个人住？”
“你怎么这么烦啊！”三井吼道，“赶快滚吧，问东问西的真啰嗦！”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真理也提高了嗓门，“统治世界的又不是嗓门大的人！我问就问了，你可以不回答啊！你喊什么啊！真是的！”
被真理一嗓子喊醒，三井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低头默默站了一会儿，“那你也对我有点尊重吧，你你你的，是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啊。”真理没想到这一点，“我……我知道的……对不起，三井……前辈……”
一抬头，三井长发背后的表情十分复杂，好像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又有哪里不合三井前辈的心意了吗？”
“不……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叫……”三井转过头去，“感觉好奇怪，好恶心，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真理不爽地鼓起了腮。
“好了。”走到一条明显更宽阔的路上，三井指了指路那头，“快滚吧。”
虽然被这种态度对待很不爽，但真理还是礼貌地道了谢，“谢谢三井前辈，我就先走了。”
“能别跟我说话了吗？”三井作干呕状，“早点从我眼前滚开比什么都强。”
“好的。”真理在内心默默加了后半句，“你这混蛋。”
“还有，别人跟你说话的时候还戴着耳机，摘下来能死吗。”三井又补充了一句。
“已经不响了啊。”真理这才摘下耳机，“哎？明明还在播放的……”
她拔下耳机，歌声从迷你磁带机里传了出来，表示机身和磁带都没有问题。真理停在了原地，紧张地检查起耳机。“耳机线也没有断啊……怎么搞的，因为经常缠在机身上吗……”
“你听的是什么？”三井竟然还没走。
“我看一下……”真理按下开关，打开磁带机，“我从妈妈那里拿的，其实我自己也不认识，叫，额，Nirvana，吗？给。”
三井没有接，环抱双臂，点点头，“什么破歌，吵死了。”
真理张了张嘴，“你骂我也就算了，但是你不可以说我妈妈的音乐品味！”
“听都听不懂，烂死了。”这家伙还变本加厉起来，气得真理额角突突跳着疼。
“三井前辈真讨厌！”
她把随声听塞回口袋里，愤怒地踩着自行车离开了。
一直看着真理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三井才慢慢转过身，往自家的房子走去。
走着走着，他撩起头发，捏了一下发红的耳垂。
妈的。他暗骂一声，怎么这么烫，难受死了。“什么前辈啊……乱叫什么，白痴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