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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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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存的一丝理智,于这红绡暖帐之间游离,缥缈无定处。高逐晓抬眸望着身前这个男人,他的眼眸如月下秋波般荡漾着粼粼亮光,其中似真如他所言,已沉寂地等候太久。
此刻,温让不再言语,只是拿那只沾染着鲜血的手,如同抚触柔羽般地抚摸她的脸颊,她感到他的手亦如寒涧冰凉,自她的耳际缓缓流淌,涌动在她的脖颈上,流连于那清峻有致的锁骨之间。
“我听到了,但……不可以。”高逐晓抬手,扣住他的手腕,凝眸道。
“你、受伤了,须得止血。”
温让闻言一怔,将她的手自他腕上摘掉,全然忘记他肩头伤痛般地,举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微笑道:“你在关心我。”
高逐晓想脱开手,又怕牵扯他的伤口,行止之间,呼吸更为急促:
“你曾救过我三回……”
“不要说!”他忽地害怕起来,仿佛一个阻拒成人世界真相的孩子,蓦地用手扣住她的唇齿。
片刻以后,他似是平静些许,垂眸盯着她上下频促起伏的前胸,后侧了首,将耳朵贴在她胸前,“我自己来听。”
温让肩头的刀口太大,红色的液体随之在她的胸口泼染出诡异的花枝,往四下缓缓弥漫,那股流动的温热令她感到一种难以自控的恐惧。
“你的心跳得好快,和我一样。我好想看看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说着,他略略抬起身来。趁着这个当口,高逐晓拿手肘撑起上半身,便要坐直,可甫然倾起,便被他重又按回榻上,那力道于轻柔之中暗含着一种顽固,正如她所感受到他的样子。
“放开我!”高逐晓无力地吼道。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明明需要我,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似是耐心已然耗尽,温让不复方才的轻言细语,双手死死钳住她的肩膀,大声地质问道。他的眼眸不再如涓细浪花,而是翻江倒海,暗涌着无声的疯狂与愤怒。
下一瞬,高逐晓便霍然发觉肩头骤凉,湿透的罗裙被他的手往外翻剥,他沉沉欺身而来,细密而无所怜惜的吻,夹杂着发泄的啃咬,悉数落在她的右肩上。那种极致的快感恍如电闪雷鸣之际的海上风暴,她被裹挟在边沿被迫舞蹈。
“你疯了!”高逐晓不再顾及他的伤,努力伸手将他推开。
“是,我早就疯了!哈哈哈……自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已经疯了!”
他的手在她身上胡乱地抚摸,高逐晓浑身战栗不止。她感到自己在渴求什么,可若此刻甘愿臣服,风暴过后的宁静中,便一无所有。仅有的理智如若游丝,摇曳颤晃,就要被这狂风骤浪拦腰斩断。
她在榻上挣扎,泪水自眼角闪落,沉入金丝软枕。蓦地,她的指尖触及到一方凹凸的凉意,心念起,遽然拔剑出鞘,银刃上掠过朱红色的纱影,复映在温让迷乱的眼眸上。
他埋于她胸前的吻霎时止息,就像秋日的狂风携裹着将落的枯叶乱舞,却在它飘零点落湖心时彻底圆寂。
温让顿滞住,缓然斜首去瞧项边的长剑,复又垂望着身下绫罗不整的人,哑然失笑,眸中的狂热一刹转凉。
“怎么,你想杀了我么?”
长铗在他颈侧微微颤抖着,高逐晓已不知,究竟是他的眼神和话语太过淡漠,还是自己身上的药性依旧剧烈,抑或二者都有。
“你怎么不说话?”他继问道,伸手握住她持握剑柄的手,猛地贴在他的颈上。迎天剑刃吹发立断,过于锋利,那截修白的脖颈已然濡血。
高逐晓往外挣去,颤抖道:“你别逼我……”
温让闻言,俯下身来,贴在她的耳侧轻声道:“那你杀了我吧,如此,我便不会痛苦了……”
话毕,他以唇轻吻她的耳廓,似真以死乐之的模样,较之方才更不再有任何孤寂,顺流而下,又洒落到她的左肩。
高逐晓再也不能够忍受这种折磨,只觉最后的防线即将溃败,分崩离析之际,忽的转动手中银剑,以刃作柄,剑光掠过她白皙的皮肤,伴随着一声沉闷,剑身磨过她的右肩,霎时鲜血淋漓,流淌在她身下纹绣着戏水鸳鸯的红锦上,将那对眷侣缓缓淹没。
“嗯……”她忍不住哼咛道。
那种尖锐的痛感登时袭卷全身,它太过刺激,甚而完全压过了蹿腾于她浑身血液中的燥郁,迫使她终于清醒过来。与此同时的,温让撑在她身上,愣在原处,只眉心剧烈地跳动,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中寻出究竟。
“你替我受了一刀,我还你一剑……”
高逐晓额上重又沁出细密的汗珠,以彰显这痛感的真实存在。此际,她再伸手去推开温让,温让亦不再强迫她什么,只是有些空洞地看着她自榻上起身,将凌乱的衣衫重新整理,而后扣住殷红的肩膀,虚弱地往外走去。
雅座边上,一阵微风自窗口拂来,打在宝厢朱红色的帷帘上,映得高逐晓的背影更为单薄,可她依旧在不停地往前走去,甚而不肯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你要去哪?”温让站起身来,感到无措的慌乱。
高逐晓闻言,并无任何回应,仍是拖着沉沉的身子往外走去。温让见此,忙迈步跟了上去,可目光触及她肩上那抹无情的红,却又不敢再离她太近。
“我只问你一句!”
此刻,高逐晓已走出红帘,同他由此相隔两侧。香烟雾绕,红纱魅影,他们前后长立,彼此俱看不到对方的眼睛。
她站住了,而后便听到身后那声几不可闻的轻笑,那句颓败千里的声张:
“你宁愿伤害自己,亦不愿给我,究竟是……因为他么?”
听了这话,高逐晓默然垂首,似是沉思,亦像是在平复。
温让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她的回答。其实,这问题于他而言,答案为何又有什么意义呢?结果是早已注定了的,就如同他肩上的伤口,已然负伤,何必再去追问彼之缘由,让自己再伤一回呢?
他只是不甘心。
良久,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她淡淡地开口:
“或许吧。”
而后,楼梯那际便衔上了嗒嗒的脚步声,高逐晓离开了,她没有回头,由是再也见不到温让此刻掩于红纱背后的影子。
他独自一人,蓦然回首,望着软榻上凌乱不堪的痕迹,和随意抛弃其中那枚耀目的双环白玉珏,自顾笑了许久,眸色晦暗而狰狞。
这厢高逐晓走到一楼厅堂中,见着方才那掌柜的,抬剑对指,还未及问询,那掌柜便踉跄跑过来,瘫软在她身前求饶。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这跟我清风生没、没有关系啊,都是潘满银、都是他逼我的……我上有老母、下有不足岁的小儿还待养,求求女侠别杀我啊……”
高逐晓身子虚弱,肩头负伤,不愿同他多费口舌。环视一圈,发觉潘满银及天乾十二机已离开这里,可谒金门一众却亦不见身影,厉声问道:
“方才随我一起来的兄弟呢?说!”
那掌柜的闻言,不住地磕头,在这间隙颤颤巍巍道:“在楼上,喉吻、喉吻润……他们都在那里……在那里……”
“在那里什么?你去将他们叫下来。”
“这……”
他面露难色,好似此事颇为棘手一般。高逐晓心觉异样,皱眉追问道:
“你把他们怎么了?快说!”
那掌柜的哭哭唧唧,又是几个响头下去,这才哆嗦道:“众位英雄喝了些小酒,酒里、酒里是潘大人命我下的毒药……我、我胆子小,怕出事,便偷偷改换成了蒙汗药……此刻众位英雄大抵、大抵都昏睡着……”
高逐晓原听到“毒药”二字,心中揪紧,听完后话,这才稍舒一口气,命这掌柜去楼上拿冷水将众人泼醒过来。
不一时,她便听见楼梯上霍霍剌剌的脚步声,间杂着掌柜的求救:
“英雄饶命!不要杀我啊……女侠、女侠救我!”
她抬眸去瞧,才见着陈浩昇顶着湿漉漉的大脑袋,手上提溜着掌柜的后衣领,似是提着只猫一般毫不费力地下楼,口中啐道:
“奶奶的,竟敢偷偷给爷爷下药,我看你是嫌这命太长!”
“陈兄。”
高逐晓实在受不了这掌柜的几哇乱叫,只觉得脑子震荡得嗡嗡作响,便仰头唤了陈浩昇,“松开他。”
陈浩昇听了,颇是不忿,下了楼来正要争辩几句,却忽的瞥见她肩头那抹鲜红,登时便将那掌柜的丢在一边,大步流星朝她走过来。
“门主!你受伤了?是不是那潘满银那老阉人做的!他人呢?我这就带着弟兄们过去,把他大卸八块了!”
说着,他便匆急地四下张望,大有将此处踏平搅翻的汹汹气势。
高逐晓轻声道:“我没事,他们已经走了……”
陈浩昇闻言,掏了拳头来重重地砸在柜台上,惹得那柜台颤抖不止,发出震颤的嗡鸣。那掌柜的见此情状,吓得瑟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可还是被陈浩昇拽了出来,吼问道:
“掌柜的,有纱布么!”
“有、有有……”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招来,给门主止血!”
闻言,那掌柜如临大赦,连滚带爬进了后院仓库翻找一通,回来时,颤抖的手上便多了瓶金疮药与止血纱布,又被陈浩昇一把夺过来,眼神盯问道:
“这不会有毒吧?”
那掌柜的听了这话,头都要磕到墓里去,连声呜咽着不敢。高逐晓点头谢过陈浩昇,因着众人在场不便,独自走入后院中包扎了伤口。
临走时,她抬眸望了眼楼梯,复又垂首,同那掌柜的交代道:
“我们走后,劳烦你到顶楼肌骨清看看……若是还有人在,便将这未用完的金疮药与纱布交给他吧。”
陈浩昇闻言,挠了挠淋湿的头发,不解其意,但见高逐晓已走到门外,便也没有多问,招呼众兄弟往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