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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第二日,天色始蒙蒙亮,浓云笼罩,但因昨夜里未曾阖闭床帐,窗子也是洞开着的,那由天际射入的白光,便刺醒了床上浅眠着的人儿。她将小手挡在额顶,缓缓睁开眼睛,见到窗畔一团皦洁的影子,上身微动,那影子便警觉回过头来。

      “你醒了。”

      高逐晓出声,那声音听来有些许沙哑,又似这天气般低沉。她从桌案边走来,神色肃然。“我需同你说件事。”

      女孩见她这般郑重,便以双臂支撑着靠坐床头,点了点头。

      “你我一面逢缘,我本乐意你做我的小妹。但如今我身上欠下一桩孽债,这债须得我亲自去还,而这路上山高水远、艰险未知,我甚至自身亦难以保全,更无须说再要保全你。”言及此,高逐晓顿了一顿。

      “我说这番话,并非嫌你弃你,而是……你与我在一处,其后必要受此间牵连,我不愿见此结局。你可……明白?”

      女孩听了,似懂非懂地轻轻点头,可转瞬却又将脑袋摇晃得拨浪鼓般,伸出那只爬满血痕的手来,抓住高逐晓的衣袖。

      “阿姊……你不要丢下我,我害怕,我……我只有阿姊了……”

      见她似仍无动于衷,女孩又抓紧她的手指摇了摇,须臾又泪盈满眶,“求求阿姊,求求你……带阿铃一起走……”

      高逐晓无言,只静静坐在床沿,望着那只颤抖着的小小的手。

      阿铃。

      她与自己何其相像,不过是这缥缈天地之间,一缕无根的孤魂罢了。高逐晓垂了垂眼睛,又觉依现下情状,把她一人丢在此处亦非良策,便复抬起头来,说道:

      “走吧……”

      “阿铃。”

      女孩旋即若转了性子,眉开目笑,因心情激动又险些扯到伤口。高逐晓仍是将她扶在肩上,小心翼翼地下了阶梯,来到楼下时,那里已坐了几个人,大抵均是昨日留宿此店的,俱是同昨夜一般,各自进食,互不交谈。

      她这才发觉,昨日屋中的吃食,她二人分毫未沾,且现已撤去。自己倒是没有胃口,可身侧的阿铃体质虚弱,又非习武之人,只靠日饮净水便可存活月余。只是,与昨日相仿,人无银两,果也难以寸步江湖。瞟了眼昨日那位侠士,他却仍只盯着自己碟中那一亩三分地,全然未注意到她们。

      恰是此时,那客舍掌柜却满脸堆笑地朝她们走来,手里还端着一方木质托盘,其上搁了两碗白米粥,热气腾腾,粮香四溢。

      “二位客官,昨儿的那位侠客给的多,却又不要找回的账钱。我思量着,给您二位再添顿早膳,也不能叫人家落了话柄子,说我小店欺客不是?”

      说着,他撅起下巴指了指坐在门边的侠客,而后将粥搁在桌板上,便恭恭敬敬退回后厨间去了。

      这掌柜的良心,也不是全叫狗啃了。

      高逐晓浅谢过,而后扶了阿铃坐在桌前的横目条凳上。可坐了少顷,阿铃却迟迟未曾动勺,只是呆呆地盯住面前那碗粥。粥气蒸腾,往上飘升,一时竟有些广寒仙气的样子,将她的面孔隐于其后。

      “阿铃,你怎么不吃?是仍不太舒服么?”

      阿铃摇了摇头。而后,视线不经意扫过柜台,又回到那碗粥上。她有些艰难地抬起两只手,扶在碗侧,似是取暖。高逐晓见状,也提起自己碗中的白色瓷勺,舀了一口米粥来,放在唇边轻吹几口气,就要送入嘴中。

      “阿姊!”

      阿铃忽的叫她一声,声中却有些许慌乱,蓦地高语出,惊了高逐晓一跳,那勺白粥便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白气四散。

      “怎么了?”她微微皱眉,问道。

      阿铃分明未曾动过一口粥食,此刻却如同噎呛住般,小脸涨得通红,搁在桌上的两只手,将那热碗裹得紧紧的,也不嫌灼烫。

      高逐晓此时才发觉,似乎不太对劲。

      她将那勺粥重又倒回碗中,而后握着阿铃的小手,目色肃凝。此时屋外仍是阴云密布,那云布将其后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由是竟连一丝风息也吹不入屋中来。环视四周,其位之东南、西南处,坐了两个始终未曾抬头的食客,而东北角,即为进门处,昨日那名侠客正落于此,唯一剩下的西北,则是掌柜。

      “这粥有毒,阿姊你快跑!”

      ——“呜哇……”

      高逐晓心头一惊,忽听身侧阿铃惊呼,还未及反应发生了何事,待扭过头来,却霎时浑身麻酥,不敢相信眼前这已然发生的、活生生却又死沉沉的景况。

      只见一柄宽约三寸的尖刀,骤然由阿铃的背后穿过,直直穿透心房。白刃没入,那刀身竟仍滴血不沾,穿出身体的部分锃亮得诡异,只余下一副凡弱身躯,由那张巨大的破口处,喷涌出淋漓的鲜血。旧红重添新色,在她小小的身上恣意蜿蜒着。

      阿铃的眼睛吃力地往下弯了弯,又猛地呕出一口浓血,她的嘴巴微微张着,仍待说些什么,却又叫人霎地一刀抽出,身体直直地向后歪去,摔在地上,身下绽开一朵浓艳红莲。而那未曾说出口的遗言,便亦跟随着这朵花的绽露而随其魂陡然逝去,永远不会再还返。

      “阿铃!!”高逐晓双目瞠红,心内一抹洪流闪电般在体内窜动不止。她仰头痛苦地长啸一声,全身紧紧绷作一团,刹那间望到那提刀之人,竟立于柜前咧嘴嬉笑,似只是动动手指捏死蝼蚁般云淡风轻,见她猩目瞪过来,也挑了挑眉毛,以目对峙。

      “怎么?生气了?哼哼,原是要诱你饮下我大徵宗的谜蛊蛊引,却不想这小妮子竟敢坏我好事,一刀下去已是便宜了她!倒是你,该不会是真把要害你之人当成妹妹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可真不愧是剑隐山庄的人,就是这么心思纯良,善恶不分呢!”

      那人说着,又将手中的白刃举起,平放于掌心,啧啧叹道:

      “无心刀确无愧于其名号,果真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快刀。若是日后,拿你剑隐宝刀,杀你剑隐一脉,不知是何等的畅快啊!哈哈哈哈!”

      “我杀了你!!”高逐晓再也不能自抑,自横凳腾空一跃而起,将体内早已流窜的真气硬聚于右掌,猛地朝着那人方位俯冲过去。

      这招名唤“无具”,乃剑隐山庄独门剑法。江湖之上所流行剑派门数甚广,可唯独剑隐崭露头角杀出重围,根因并非在于其无双的锻剑之法,而恰恰落在“以无剑胜有器,以一剑胜万器”的窍门。

      此时对方持器,则以掌风破器势,再趁其阵脚大乱,化掌为刀,寻机攻其命门。

      只是那“掌柜”也并非痴傻,否则起始何不动武行此硬抢之法?

      只见屋内其他三“食客”也嗖嗖如若利箭一般向上拔起,却不着急就此应援,而更像腾移站位。待高逐晓接近那人之一刹,人却似鬼魅一般凭空消失了!

      她再起身环望时,已觉深陷其人所设布阵之中,四方向上人各自摆了架势,北面腰若龟蛇,南向双臂展翼,西间虎步抓地,东侧游龙探爪,乃是摆的鼎名于世“四象阵”。随着四人徐徐行走,步履愈乱愈快,这阵势也由静转动,很快在阵心生起阵风。

      此阵只靠盲打误撞,是断断无可破出的,其精髓便在于稳固。只待被困之人耗尽精气,而乖乖落网。这是她此前在杜万皋那处听说的,那贼人也曾落入此阵,困时许久,只是最后击其薄弱处乱了阵法,才得以脱出。只是单凭自己这身武功,如何能与他做比,更何况背后所受袁明一掌,如今仍未及全然恢复,想要破阵,难如登天。

      “我劝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不若乖乖地跟我们兄弟走,到时也能少受些苦累!”阵外,那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而后在这风壁之内碰撞回响。

      有那么一瞬,她感到绝望无助爬遍全身。自中秋之夜,她逃离即皋门,便运蹇时乖,颠沛不已。娘亲还被关在地室之中等着她去救,可她甚至连身边一个小女孩都没有能力守护,自己亦难以独善其身,如何当得起剑隐传人这样的使命,又何日得以为门派、为双亲、为阿铃复仇?

      思及此,高逐晓不禁双拳紧握,浑身热血反倒冷静下来。她屈膝盘腿,落落坐于阵心,气沉丹田,盯着眼前这卷灰褐色的旋风。约莫着有半刻钟时候,她忽的发觉,阵相似是生了些许变化。而这四象阵,既以稳固为要,便不会轻易变幻阵法,再定睛细看去,那风墙竟逐渐薄削,风力也不如初入阵时那般强劲了。

      这绝非幻觉。

      高逐晓慌忙起身,耳畔已传来兵戈交接相撞的声响,而就在方才入阵之处,已隐约破开一道指宽的缝隙!

      “还愣着干什么!破阵!”

      又是那道熟悉的声息。她的心头一激,迅疾将内力再次集于手掌尺骨处,视线瞄紧那一线生天,提脚横臂,近及一击

      ——“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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