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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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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特训的地方就安排在骆老先生家从前的戏园子里,现在改成了新中式楼房,上下三层,中间有个宽敞的大院。
陈重晚早上从房门一出来,就能看见李天意在楼底下练功。
骆先生说了,他这门外汉得先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练习,最基础的也就是最重要的,一个月的时间不说能让他学会多少功夫,但起码也得把他给拉入门了。
一举一动有尺寸,一望一看有规定,步法、眼法、手势,既要求神,又要求形,李天意起初还自诩大学时上过几节形体课,但如今这么一对比,他那点儿招式简直算作小儿科。
从白天到傍晚,练习结束后李天意感觉浑身都快散架了,再加上夜夜失眠睡不好觉,一周下来,整个人就瘦了五六斤。
所以叶启又给两位补充了一项新工作。
健身、食补、塑型。
陈重晚倒没意见,可李天意实在折腾不下去了。
“啊……头晕。”
晚上回到房间,李天意脱了鞋就往床上一趴,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也不看看清楚,趴的是谁的床。
陈重晚关上门,走过去踢了踢他的脚:“滚回你自己的床睡。”
主要是,陈重晚的床离门近,李天意他实在走不动路了。
走路的力气没有,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无论陈重晚怎么拉他怎么喊他,反正人就是躺在那里不会动了。
隔了不久,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见陈重晚从卫生间出来,走到他旁边又嘀咕了几句。
可能是埋怨他呼噜声太大,也可能是嫌弃他一身臭烘烘的汗味儿让他赶紧去洗澡。李天意想回应的来着,可他睁不开眼睛。
“喂,醒醒,你好像发烧了。”
“你是晕了吗李天意,醒一下,吃个退烧药。”
李天意感受到有只手掌覆着他的额头,衬衫袖口蹭到了他的脸颊,味道香香的,很好闻。
“还好,不算特别烫。”
陈重晚的声音很轻很近,李天意第一次听他这么讲话。
“天气冷,那院子里风都嗖嗖的,练习的时候只穿个单衣,能不生病么?”
“三十岁的人了,什么也不懂。”
陈重晚说完,掰开他的嘴,接着就将一颗不明药物塞了进去,玻璃杯粗暴地抵着他的牙齿,随后一股温水灌入嗓子。
一点儿都不温柔。
吃完药,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更清晰,通过耳朵听见的窸窸窣窣的动静,能很容易判断出,那个人穿上了衣服,穿上了鞋,然后关上门,走了。
是要去哪睡呢?去哪睡也不愿意睡在他的床上,李天意越想越觉得生气,只能说,陈重晚够绝。
“啊,陈老师,导儿不在房间。”
陈重晚才敲了两下门,隔壁屋的女助理就走出来说,
“刚才辜总来了,估计是在会议室说话呢。”
陈重晚也没多想,一个人下到一楼,转角看见会议室里果然亮着灯。
他走过去,手还没来得及从兜里伸出来,就听见了门内那两人对话的声音。
“你等…啊,松手,你以后不要来了。”
“为什么?我想你想的睡不着觉,都一周了,就不能陪陪我。”
“你身边狐狸精不是多了去了么,需要我陪?”
“谁啊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只看见一个小狐狸精。”
……陈重晚呆滞在原地。
如果没听错的话,那确实是叶启跟辜承至的声音吧?他没听错吧?没听错吧?没错吧?错吧?
陈重晚吓得赶紧扭头往回走,走了几步,大脑还是无法消化这个信息,停下来按着楼梯扶手好好缓了缓神。
辜承至,跟叶启,原来是情侣关系。
他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其实挺容易看出来的啊。那李天意知道吗?他们都知道吗?不会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这件事吧……陈重晚活了二十六年,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吃到大瓜。
他站在台阶上,犹豫着到底是向上还是向下。
向上,李天意昏睡在床,因为是低烧,刚才还吃了退烧药,所以第二天一定会好,所以他仍然要早起练功,继续过让他消受不起的日复一日的生活。
——“咚咚咚”
门内的人一惊:“谁啊?”
“导演,是我。”
叶启紧忙推开辜承至,扣好扣子,起身去开门。
“重晚?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陈重晚毕竟是专业演员,走进去道:“辜总也来啦。”
“我来南京参加个活动,刚结束,路过。”辜承至也是个专业演员。
叶启讨厌听他撒谎,只想快点结束三人同框的画面:“重晚,有什么事你就在这儿说吧。”
陈重晚放低声音:“叶导,是这样的,李天意他刚才发烧了。”
“啊?发烧了?要不要去医院啊?”
“应该不用,我刚才给他吃了颗退烧药,那药挺管用的。我待会儿回去看看吧,要是没退再送他去医院。”
“噢好,那你来是?”
陈重晚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出一句:“他……太累了。”
叶启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心想,你是要说我太狠了么?
“也不是白天工作累,就是,他真的每晚都失眠,有时候凌晨三点四点还跑出去抽烟,然后早上七点多就得起,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所以,我在想,应该调整一下他的作息,把上午的时间空出来,让他睡觉,晚上十二点到凌晨三点,这四个小时反正他是清醒的,让他出去练习。”
叶启听完,很难不怀疑,陈重晚是不是想把李天意半夜支走,然后自己睡个好觉。
“这样……能行吗?”
陈重晚点点头:“我觉得行,要不先试两天。”
“行是行,你得看他自个儿愿不愿意。”
“我去说。”
陈重晚很有信心。
***
回来后,陈重晚发现李天意已经醒过来了,并且还很自觉的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李天意听见开门声,爬起来的动作略显激动。因为他没想到陈重晚还会回来。
“烧退了么?”陈重晚脱下大衣,朝他那走过去。
李天意不说话,生了病似乎格外矫情些。
陈重晚伸手去趟了趟,“嗯,有效果,你感觉呢,难受吗?要去医院吗?”
李天意摇摇头,倒下去接着睡觉。
可床边那人为什么还不走呢?李天意不好意思睁开眼睛,只能翻个身背朝着他。
陈重晚忽然坐下来,“睡得着么?睡不着跟你商量个事。”
李天意实在好奇,忙将身子乖乖翻回来,看着他:“什么事?”
陈重晚把刚才在叶启面前说的那个法子原原本本地跟他复述了一遍,可结果发现,李天意的侧重点好像跑偏了。
“你这次,是真的在关心我了吧?”
他的脸色有点苍白,笑起来没有平时那么好看。
没那么好看,陈重晚也看呆了。
“嗯?”李天意觉得他傻愣着说不出话的样子特好玩儿,所以故意逗他,“怎么,才一周,你不会就真跟我培养出感情来了吧?”
陈重晚还是不说话。
李天意就直接上手了,往他下巴上一勾一勾的,表情别提有多欠。
陈重晚猛地一下抓住他的手,看着他:“这不是应该的么?否则我待在这里一个月为了什么?导演为了什么?”
李天意发现,这人完全听不懂玩笑话。可能他的字典里就没有玩笑两个字。
“也…也是。”李天意扯开自己的手,缩回被子里。
“不过你放心,我还是很讨厌你的。”陈重晚不忘补充道。
李天意沉默了。
“所以,你觉得行吗?上午睡觉,晚上练习。”
“行啊,明天就这么干吧,我睡觉了。”
李天意很浮夸地翻了个身,把床弄得吱呀吱呀响,像生怕谁不知道他生气了一样。
可陈重晚又不会在乎。
他只是想赶走失眠症患者,不要半夜翻来覆去的吵着他睡觉,而已。李天意什么都知道,李天意心里很清楚。
感情,感情是最不容易培养的。因为它只会在一瞬间自然而然产生,就像陈重晚对他的讨厌,在很早以前的某一时刻,或许是从舆论中认识他的那一时刻,或许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刻,讨厌就已经存在了。
李天意仍然失眠,只不过这一夜,陈重晚也同样睡不着。
凌晨三点,李天意下床准备出门抽烟。
刚套上外衣,那人突然开嗓,给他吓了一大跳。
“别去抽了。”
“又又又…又把你吵醒了?!”
“没有,失眠。”
李天意裹紧衣服,继续向外走,“我出去抽根烟。”
“我让你别抽了,回来一股烟味儿。”
陈重晚的话总带着命令的意味,可神奇的是,李天意每回都有主动遵守的自觉。
他听话地脱掉衣裳,重新挂回去,然后上床继续躺着。
不一会儿,陈重晚又说话了,
“你为什么每晚都失眠?”
李天意很难相信,这句话是从陈重晚的嘴里问出来的。
无论他们有多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事实就是,李天意成功走进了陈重晚的世界,并且让陈重晚对他有了好奇心。
“可能……?因为跟你睡一个屋吧,烦得很。”
李天意当然不会好好回答。他生着气呢。
“……”
很遗憾,陈重晚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简单的当真了。
“我知道,你也很讨厌我。所以继续这样下去,一个月,甚至一年,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李天意闭着眼睛,在静谧的凌晨听人说话,和在白天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陈重晚的声音糯糯的,轻轻的,不像白天那么坚硬和锋利。
“你觉得叶导是个什么样的人?”
“哼哼,陈重晚啊陈重晚,你怎么也是这种爱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人呢?”
“……这算议论么?好,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在背后议论过别人?”
“有啊。但你跟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大家都觉得你是很完美,很高尚的人。”
陈重晚不说话了。
李天意觉得有点儿尴尬,于是开始回答他上一个问题:“叶导儿啊,长得好看,有才华,人又温柔,而且才四十岁不到,就能有这么高的成就,也是需要一点天赋在身上的。”
“可人如果太优秀了,到了一定的高度应该会很孤独,叶导至今都是一个人。”陈重晚故意试探道。
李天意发现这小子今晚太奇怪了,“啊?也不一定吧。”
“你知道什么?”陈重晚问他。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只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生活,即使是公众人物也不一定需要完全把私生活暴露给大众。一个人他高不高兴幸不幸福,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清楚。”
李天意说完这些,陈重晚就不再作声了。
他以为他们今夜的对话也终于到此为止。
直到过去很长时间,他睡意渐浓,浑身松懈,在即将入梦的前一秒,忽然听见那人冷不丁地说:
“李天意,从明天开始,我们以电影里的身份相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