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位》困卡

22、下场

　　本以为那些因为高强度运动而留下的汗会马上被这场暴戾的雨冲洗得一干二净。
　　当在此时感受到嘴里的微微咸意的时候，卡洛斯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雨、汗都混杂在一起了。
　　雨像是要把球场上的球员们都碾在地上。

　　穿着亮黄色马甲的裁判已经开始频频摁住自己的通讯设备，希望能取得一些关于这场暴雨的走势。
　　设备里传来的只有在大雨声中消匿的声音。
　　裁判扫视着每位球员的脸。

　　不管如何，眼下这个点球已经改写了比分。
　　没有任何一方想要退让。
　　他们彼此的脸上甚至出现了掩饰不住的怒意。
　　裁判没有作停赛的表示，比赛继续。

　　心跳变得比脚步更快。每个球员的动作都开始有不同程度上的变形、走样，但也更加“原始”。
　　球场湿滑。
　　视线受阻。
　　脚上似乎沉重地像是带了镣铐。
　　所有人都在凭着“嗅觉”踢球。

　　卡洛斯非常讨厌这种大脑思考变慢的感觉。
　　身体上的不适还算其次，但是需要让他专注于控制在泥泞球场上极端不稳定的球速，而无从顾及其他。
　　这才更让他火大。

　　禁区里的情况不再如往常那样明晰了。
　　卡洛斯起脚想要射门，却冷不丁被视线死角里突然出现的对方球员用身体强硬地碰撞了一下。
　　动作间，卡洛斯受到肘击。
　　球随之射偏，往白色的球门上方飞过。

　　卡洛斯咬牙转了转自己的脖子，确定没有大碍。
　　刚才对手简直就像直接往卡洛斯脸上来了一下。
　　身后的哈里特紧张地赶上来看了一下卡洛斯的脸色，才像放下了心一般。
　　现在只要球员们不倒下，裁判就纯粹是形同虚设了。

　　“我x，我的手都冷得没有知觉了。”
　　哈里特闲扯了一句。
　　卡洛斯敷衍地瞟了一眼哈里特因为寒冷而变得十分苍白的手，冷静地安排着接下来的进攻。
　　“等会三角。”
　　哈里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铁人！聋子！冷血动物！AI！

　　在心里疯狂嚷嚷的哈里特还是按照卡洛斯的安排往战术位置那边小跑过去。
　　雨势总算小了一些。
　　视线也总算清晰了很多。
　　这不管是对在赛场上的球员、裁判、教练，还是球场下站起身披着雨披焦急地翘首的观众来说，当然都是一个好消息。

　　身在解说席上的马克和克里斯也是松了一口气。
　　少了一些阻碍，转播画面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卡洛斯倒下了！”
　　马克微微起身，几乎整个身体都往屏幕上面凑去。
　　画面被导播适时拉近，能看见卡洛斯咳出的血。

　　一声哨响。
　　比赛暂停。
　　哈里特的心瞬间狂跳了两下，紧接着就像是被人拉扯着一般，猛地转过身去。

　　雨势渐缓，远处的卡洛斯单膝跪在草地上。
　　他的脸上只有唇边有一丝残留的血色。

　　莱斯特的医疗团队迅速进入场地。
　　导致吐血的原因可能有多种，首席医疗官安德鲁·米切尔半蹲了下来。
　　在安德鲁身后的随队助理科特紧张地攥着手里的医疗箱。
　　平常科特最有经验的就是给擦伤、扭伤的受伤球员们喷喷雾冷却剂了。
　　但此时卡洛斯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这将会是一种更麻烦的情况。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安德鲁推了推自己已经满是雨水的眼镜。
　　透过镜片，他直直地盯着卡洛斯。
　　“头部被肘击。现在没什么感觉。”
　　卡洛斯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还是没有立刻站起来。
　　安德鲁皱了皱眉头。
　　“请追随我手指的动作。”
　　说着，他把手指放到了卡洛斯的眼前，缓慢地在他眼前移动。
　　卡洛斯照做。

　　“这是几？”
　　“2。”
　　“现在的比赛比分？”
　　“1：1。”
　　“女王巡游的进球是怎么发生的？”
　　“7号的点球。”
　　“撞击到了哪个位置？是否有疼痛感？”
　　卡洛斯蓝色的眼睛里显然有一点迟疑，然后摇头。

　　主裁判在吹哨暂停比赛后的第一时间就走到了卡洛斯的身边，观察着状况。
　　此时通讯设备里的VAR团队已经在与他通信。
　　主裁判弯下身子询问安德鲁关于卡洛斯此时更准确的状况。
　　“我认为还是需要下场先观察一段时间。”
　　卡洛斯对安德鲁的回答显然有些不满，沉着脸开口。
　　“这只是你的怀疑，我知道我可以继续比赛。”
　　主裁判并无意卷入他们的争论，只是敲了敲耳边的通讯设备，示意自己要去和VAR团队进行沟通。

　　电视转播里的裁判正表情严肃地看着VAR团队调出的比赛实时视频流。
　　为了让这个过程显得不是那么枯燥，解说们开始“救场”似的聊起闲话。
　　“现在就到了VAR发挥它作用的时候了。”克里斯说道，“感谢科技。”
　　“是的，引入了视频助理裁判以后的比赛，至少可以确保比赛中的一些争议性瞬间得到准确判罚。”
　　“看起来卡洛斯并没有外伤，但是这可能是更加严重的一次碰撞。”
　　“虽然是裁判没有及时关注到——但是今天这场比赛本来就难判。裁判也很难做啊。”
　　“……本场比赛的主裁判是彼得·汉密尔顿。说实话他是一位很注重比赛观感的一位裁判。”
　　“比较少地介入比赛过程是他的风格。”

　　说着，视频裁判已经开始回放起刚才在禁区里的身体对抗全过程。
　　最终主裁判宣布莱斯特城将获得一个点球。

　　“……你说场上这三个人就是莱斯特的全部‘医疗团队’？”
　　林渊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点不可理喻。
　　“是的，先生。”
　　女王巡游的经理光是听着林渊的语气都能想象到他冷着脸的样子。只觉得有点汗流浃背。

　　执行总监可是跟自己千叮咛万了要好好招待这两位贵客。
　　“这两位随便打发的钱都足够我们好好翻修一下洛夫图斯路了。”
　　被郑叙延礼貌地拒绝了陪同观赛的总监如是说道。
　　然后又摇了摇头感叹一句。
　　“……唉，怎么就看上了莱斯特呢。”

　　回忆结束。
　　沉默还是弥漫在不宽不窄的球员通道里。
　　——总监你说得都对。但是你怎么没告诉我，如果遇到眼下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说莱斯特的医疗团队组成人员太少？要不少的从我们这给林先生补上？
　　女王巡游的球队经理甚至在心里都默默做好了把“因自家球员彪悍球风而无奈被锻炼得十分精良”的医疗团队拱手让人的准备。

　　“哈，看来你接手以后的工作量得够呛啊。”
　　郑叙延漫不经心地靠在球员通道口，算是为无所适从的球队经理解了个围。
　　经理在心中感激涕零。
　　听了郑叙延话的林渊看上去似乎是想要回答。但最终只是嘴张了张，并没有说话。
　　“麻烦你了，特纳先生。让我们自己在这里呆一会就好。”
　　郑叙延以示友好地拍了拍经理的肩。
　　但实际上其实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下逐客令。
　　——他甚至叫对了自己的名字！
　　经理显然被郑叙延的好声好气迷惑，忙不迭地走了。

　　郑叙延实在是太了解自己了。有时候林渊都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查尔斯先生退休以后能不能让郑叙延接替他的位置。
　　虽然显然这个想法如果被郑小公子知道的话可能会立即宣布和林渊绝交。
　　可是能怎么办啊。
　　——郑叙延实在是太好用了。

　　“我明天就会签署正式的购买协议。”
　　林渊开口道。
　　“查尔斯不是还没做完尽职调查吗？”
　　据郑叙延所知，查尔斯先生最近为了尽可能详细地查清楚莱斯特的财务状况和涉及合同等等，焦头烂额到恨不得把自己拆成两个用。
　　当然了，“焦头烂额”只是郑叙延“以己度人”才加上的一个形容词。

　　只不过查尔斯先生从不把林渊的话当玩笑。
　　这倒是真的。
　　简直让郑叙延羡慕得要死。
　　要是郑叙延现在发短信和自己三哥说要买一家足球俱乐部，三哥肯定只会回一句：“买啊，你和我说这种事干嘛？”
　　至于大哥和二姐，那就更好预测了，估计百分百会是已读不回。

　　没等到林渊的回答，郑叙延已经习惯了。从善如流地也跟着分心看一旁在墙上的小屏幕。
　　屏幕上播放着莱斯特方进行点球准备的画面。
　　球门前11码，站着的是莱斯特的7号哈里特。

　　球员通道那边下来了人。
　　“……我脑子很清醒。”
　　“我只是要确保你是真的没有大碍。这是我的工作，卡洛斯。”
　　安德鲁苦口婆心道，步伐有些勉强地跟着走得急匆匆的卡洛斯，甚至连自己镜片上的雨水都还来不及擦一擦。
　　“现在你只需要相信你的队友。然后在更衣室坐非常短的一段时间，具体的检查也还是要等到回俱乐部再说。”

　　谈话声和脚步声都慢慢地近了。
　　站在林渊对面的郑叙延察觉到自己好友的脸色似乎更沉了一些。

　　不过在林渊对上卡洛斯有些愕然的表情时，他又马上恢复了平常的那副样子。
　　郑叙延描述不清。
　　总之就是一副无懈可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