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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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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坐在天台的小椅子上,秦逸的声音散在风里。
“你记得小时候一个暑假,你问我夏令营怎么都不参加?”
程旋跟着心里一紧,还没接近真相,他便隐隐觉得心痛。
“其实我是暑假结束以后才看到的这个消息的。”
程旋跟着他一起回想起那个遥远的暑假,确实有那么回事,班里几乎所有人都去了,只有几个人没来,而他却只给秦逸发了消息,即使发的消息也是一副挑衅的口气,但是那个讨厌的人不来,夏令营也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因为那个暑假,我被扔到了一个小山村里,要不是半山腰长了一棵树,你可能就看不到我了。”
程旋从来不知道这一段。
“我爸妈离婚因为财产分割问题多次吵架,本来都已经习惯了,想着放假去参加活动,就听不见他们的争执,我爸说要帮我体验丰富多彩假期生活,于是这个活动是把我送到了一个寄宿的山村家庭。”
秦逸停顿了一下,“那是我去过最偏远的地方,附件没有商场,没有医院,甚至没有警察,去最近的集市要半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把我送到就离开了。”
“我住的那间房子前后都是房子,七八月的天气没有空调和风扇,也不透风,晚上还有蚊子,也不能正常洗澡,当地有小孩去河里洗澡,我只能用井水擦拭,前两个晚上我几乎都没有睡觉。”
“他们没有留给我手机,完全无法联系外界,那个寄宿家庭只顾我每天的一日三餐,这个活动让我感受不到假期的乐趣,渐渐我才知道或许我被他们抛弃了。”
秦逸抬头看着头顶的星空,说:“大山里的天很蓝,山野连绵,风景很好,可是我却像是被流放到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当时绝望又无助,白天我就往山上跑,我觉得只有在高处才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天台的风拂过秦逸的发梢,他好像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山顶,“我自我安慰,只是在这里过一个暑假而已,再艰苦也有一个期限,暑假后就会有人把我接回去,那时爬山是我唯一的乐趣,爬山过后那种疲累会让我快速入睡,而短暂的逃避眼前的种种。”
“可是暑假即将过去,没人提接我回去的事情,寄宿阿姨也不清楚,没过多久,附近的学校就联系上他们,说要帮我办入学手续。”
程旋叹了一口气,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当时该多无助啊,秦逸说:“你知道有多荒唐吗,要我在这里上学,本来以为一直是短暂的停留,没想到要我一直在这里,回去的希望崩塌后,我崩溃了,那个支撑我度过暑假的信念被掐断,那时候我好慌,只想让他们尽快联系我爸妈,我不想在这里。”
“可是我爸爸最后的决定是,让我继续办理入学,但是我的世界似乎被蒙上了阴影,从小努力让他们满意,博得他们的关注,想想都好可笑,我不过他们为了利益结合的产物,谁在乎我的死活,那天我又跑到了山顶,可是山区的天气变化快,转眼阴云密布,我还没来得及下山,就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程旋拳头跟着握紧。
“山路难行,我拽着旁边的树木往下走,还是脚底打滑,泥水漫过裤脚,那条路太陡,我一脚踩空直接滑了下去,要不是树中间有一棵树把我接住,直接滑到山底,不身碎骨也会头破血流。”
秦逸笑着捏了捏程旋僵硬的肩膀说:“想不到吧,我还有流放的经历。”
程旋看着他一副自嘲的样子只剩心疼,问:“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你老公全身而退,回来继续跟你做同学了。”
程旋看着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是他多年来保护自己的方式吧,穿过那层保护色的外壳里面是一颗柔软受伤的心。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那天寄宿阿姨找不到我,举全村之力上山搜索,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意识了,但是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到家以后喝了好多姜水驱寒,还有一个山村医生背着他的药箱,要来给我挂吊瓶,看着那带着油渍没有消毒的手,我真担心自己折在他手上,但是还别说一瓶下去就退烧了。”
“他们联系了我父母,两天后,我妈就来了,她踩着高跟鞋走在土路上,见到我时,那双鞋已经沾满了泥,看我变得又黑又瘦,完全不像她儿子,我第一次看到她哭了,那个叱咤商场,和男人博弈的女强人。”
“她问我想不想回去,我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疯狂点头,她拍着我的肩膀说,妈妈接你回去,我觉得我妈就是山上接住我的那棵树,在我即将跌落悬崖时,给我了生机。回去的路上,我很听话问妈妈,以后我们去哪里生活,我想跟着她,那时候我好担心我爸又给我扔到荒郊野岭。”
“可是我妈却摸着我的头发说,以后你和爸爸一起,我把你送到爸爸那里去,我抗拒地说不,抱着她不放手,可是我妈却说,你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因为你爸爸想低价买我手里的股权,如果我不卖给他,他就会永远把你放到这里。”
“什么股权买卖,这些话是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了,我当时只想和妈妈离开,我妈却坚决说,妈妈照顾不好你。”
秦逸换了一种语气说,“其实不是我妈照顾不好我,而是他根本就不想要我,否则我也不会被当做苦肉计使,她有自己新的人生,如果我在那个小山村过的很好,她可能就心安理得离开了,带我走,不过是母性泛滥和临时起意,他们在比谁更狠。”
“她和我爸真是相爱相杀,到最后还不忘杀人诛心,把他们的交易告诉我,回家后,我看到那个把我扔出去而不闻不问,要挟让我妈低价卖股票的爸爸,只觉得危险又陌生,有些东西断了就接不回去了,我在他那里不过是一个筹码。如果不是我妈接我回去,他已经给我办入学手续了。”
“我妈有新的生活,他也有新的生活,可能他也想借此机会抛下我,即使抛不掉,也要换一份利益。”秦逸低下头,声音带着些许哽咽,“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筹码,是个能换点钱的东西。”
“所以我其实有些没安全感,不会直接的去表达,害怕换来的是拒绝和嘲笑,我宁愿以开玩笑的方式表达,至少我自己是安全的。”
他不敢抬头看程旋,生怕看到对方一丝一毫的嫌弃,这次换程旋手搭在秦逸的肩上,将他轻轻搂紧自己的怀里,生怕用力就碰碎了他,问:“那你还相信有爱吗?”
秦逸坚定的说:“我相信,因为我爱你。”
程旋在他耳边轻轻一笑,用手指捏了捏他的耳朵说:“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颗圆满的月亮,无论阴晴圆缺我都爱你。”
秦逸心中一颤,坐直将程旋抱在怀里,两行眼泪终于滑落了下来。
这份爱像是弥补了他幼年时被抛弃的残缺,光照在他身上,补全了他那部分阴影。
天空高悬着明月,今天是农历十五,月亮皎洁而圆满。
他们在天台上吹了很久的风,秦逸看了看时间,说:“到你睡觉的时间了。”
秦逸恢复了情绪,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打乱他的理智和规划,可是程旋还不能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说:“我想去你家睡。”
那个晚上秦逸在梦里,又回到了那个闷热贫瘠的的地方,他只想逃离,于是一直往山顶上跑,脚下有绊着他的荆棘,路上的树枝划破他的胳膊,渗出血珠,他脚步不停,一直往上跑。
临近山顶时,阳光洒下来,他看到了逆着光向他伸出手的程旋,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希望和出口。
秦逸拨开脚下的丛林,一直往上跑,可是觉得怎么跑也碰不到他,突然程旋张开双臂奔向他,拉起他的手,那一瞬间周围荆棘仿佛自动为他们让路,两边出现花朵,耳边有清脆的鸟叫声,他们一直往上走,穿过一片片丛林,跑到山顶,感受着风和云朵。
等他回头的时候,一路艰辛和山村早已不在,他转头那一刻,程旋轻轻吻上的眼睛,那一瞬间他像是脱胎换骨,释怀又放松,梦里眼泪滑落了下来。
这时秦逸从梦里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程旋正抬头看见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和长长的睫毛和梦里的人重合。
“你刚才说梦话了。”程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仿佛在安抚着受惊吓的小朋友。
“我说什么了。”秦逸将他揽在怀里。
“你说明天早上要给我做好吃的,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秦逸轻轻笑了一声,嗓音低沉,在夜里愈发诱人。我在梦里给你报了一遍菜名。
程旋在他怀里闷闷笑了。
秦逸的手在程旋的腰间轻轻滑动,说:“我不困了。”
程旋伸手推他说:“我困。”
秦逸拉起他的手腕,吻过他的指尖,程旋似乎被一阵电流穿过,浑身酥麻。
第二天,秦逸确实做了早餐,可是他没有力气起来吃,还请了半天假。
程旋回想昨天的事情,秦逸的情绪太低落,以致于自己也被带了进去,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没解决,项目资金的问题。
秦逸不肯接受他父亲的资助,也不愿意找程家。
程旋不能袖手旁观,以前他只给母亲打电话,老程不仅一次话里话外吃醋,可是他每次鼓起勇气给老程打电话,他都会被骂一顿。
但是这次他硬着头皮拨了老程的电话。